病人的心律和血壓在持續走低,随時可能心跳驟停,時間不等人。
陳棋快速跑到了總務科,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在後院搭建一個帳篷。
問,爲什麽不在手術室做手術?回答就是:介入手術的輻射太大,容易對手術室裏的精密儀器造成破壞。
這個理由沒問題,因爲無論是X光還是CT\MR都需要有專用的房間做射線隔離,真要搞壞幾台微機,到時哭都沒地方哭去。
陳棋又指揮着後勤工作人員,從一個倉庫裏擡出一台小型的X射線機,跟一張書桌差不多大小。
問:人民醫院啥時候有這種小型X光機了?回答就是:領導的事情職工們少問。
總之,陳棋準備做這台介入手術那是相當低調,不但要求急診科的醫務人員保密,就連西京醫院的醫生們同樣不能旁觀。
爲啥不給旁觀?
人家是專業的,而且一個個都是教授副教授的,老江湖了,可不像易則文陳麗他們這些小年輕那樣好忽悠,所以堅決不給看。
當然明面上的借口就是:介入手術輻射太大,對健康影響很大,爲了朋友們的安全,謝絕旁觀。
本來童教授還不服氣,覺得自己老了吃點輻射無所謂了。
可是當陳棋說1小時的輻射量相當于1000張X光的輻射量時,老頭馬上被自己的徒子徒孫們給架走了。
帳篷手術室搭建得很快,經過一遍消殺就可以使用了。
心髒介入手術對無菌環境要求并不高,因爲這種手術不需要開膛剖肚,隻需要在手腕或者朋腿内側上打個針孔就行,這也是陳棋敢膽大放心在這樣的臨時帳篷裏做手術的原因。
易則文和陳麗進來時,還好奇地到處看看。
兩人都曾經跟陳棋在非洲奮鬥過2年,對于野戰醫院的帳篷并不陌生,一下子就感覺就來了。
“院長,咱們這又跟回到了非洲時的樣子了,在帳篷裏做手術。”
“那比非洲條件好,非洲的土地都是泥地,咱們這裏好歹是水泥地了。”
陳棋從箱子裏吃力地拎出幾件鉛衣來:
“來,這台手術比較特殊,輻射會比較嚴重,爲了你們的健康,把鉛衣穿上。”
易則文和陳麗随意地單手去拿鉛衣,結果突然一個沒拿穩,鉛衣掉到了地上。
易則文驚訝地拿起來惦了惦:“院長,這鉛衣可不輕呀,20多斤吧?”
陳棋看到兩個下屬出醜也是哈哈大笑:
“一件衣服30斤,這可是特制的,穿在身上别脫下來,否則以後生不出小孩來可别怪我。”
易則文已經結婚有了小孩還無所謂,但陳麗還是未婚姑娘就有點害怕了。
而且她試了一下,30斤的鉛衣穿在身上,根本支撐不了多久,于是急得滿頭大汗。
陳棋有點心疼自己的兩個下屬,自己要呈威風,卻要連累整個團隊,哪怕他是院長也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這樣吧,一會兒老易跟我手術,陳麗你準備好所有手術器械後就離開吧,小姑娘家家穿上鉛衣是吃不消。”
陳麗身高160cm,體重也不過45kg,15kg的鉛衣對小姑娘來說是超負荷的。
但陳麗還是咬咬牙:“不用,院長,咱們開始手術吧。”
陳棋看着堅強的小姑娘也是微微點頭,心想等她再成長幾年,一定提拔她當護士長。
易則文是第一次接觸“心髒介入手術”,所以對怎麽手術是一無所知。
“咱們先不做手術,先做動脈造影,檢查一下到底是哪跟心髒血管堵住了狹窄了,然後才能放支架。你們把病人推進來吧。”
崔同知覺得自己快死了,原來隻是腹痛,現在是胸口也悶了,有一種瀕死感。
“陳院長,救我!”
這時候崔同知的心跳已經下降到了每分鍾40次,意識也開始有點模糊,情況已經是非常危急了。
陳棋重重點頭:“别說話,放松心情,一切有我,死不了!”
崔同知的眼淚涮一下就出來了,人生自古誰想死啊!
陳棋看了看易則文和陳麗:“都準備好了吧?”
“準備好了!”
陳棋又沖着帳篷外大喊了一聲:“X光機馬上要開啓了,所有人都遠離20米以上,不準靠近,保衛科的人負責警戒。”
随後,陳棋直接打開了血管造影X射線機的開關,這種來自後世黑科技的玩意兒全程都是數碼控制,并不需要術者有過多的操作。
易則文對患者的腕關節進行全面消毒和局麻後,陳棋直接就拿出一個血管穿刺針頭,摸着患者的桡動脈就紮了進去,紮到位後,開始往裏面放置導絲。
易則文有點好奇:
“陳院長,這導絲是金屬做的吧?這樣捅到血管裏面,一個不小心,會不會對血管造成誤傷?”
陳棋一邊輕輕放導絲,一邊看着X光的顯示屏:
“不會損傷血管,這種導絲都是特殊材料制作,遇到液體就會變得滑不溜秋,非常柔順。”
陳麗在一邊也好奇地問道:“那導絲在血管裏面,病人會感覺痛嗎?”
“也不會痛,因爲血管裏面是沒有神經的,所以患者都是沒感覺的,這也是爲什麽沒有做全麻的原因之一。”
在X光顯示器的指引下,導絲的位置到達了主動脈根部,沒有捅到心髒裏面去。
陳棋這時候更換了一根血管造影導管,把導絲當作軌道,造影劑導管沿動脈逆行放置在冠狀窦中,與冠狀動脈開口對準。
陳棋這時候開口提醒道:
“好了,現在導管到位了,我要注射造影劑,一會兒你們就可以看到哪條血管被堵住了,記住那個位置,過會兒我們還要放罷支架的。”
易則文連連點頭,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顯示屏。
這時候顯示屏上可以看到,心髒的血管跟不同開叉的樹枝一樣,随着心髒泵血,時不時顯現出來。
哪裏的血管突然中斷了,或者變得細小了,就代表了哪個部位的血管被堵住了,或者梗塞了,一目了然。
突然易則文興奮地喊了起來:“我看到了,是不是這裏,右冠狀動脈近段後即閉塞了。”
陳棋欣慰地看了一眼易則文。
盡管這是易則文第一次接觸介入手術,也是第一次看這種二維血管影像,但他能迅速準備說出血管閉塞的位置,說明易則文的解剖功底很紮實,的确是個可用之才。
“好,既然我們已經找到了閉塞的地方,那麽接下來的臨床思路就很簡單的了。既然你這裏堵住了,那我就給你裝個支架,把你堵塞的地方撐開,血管就疏通了,心梗也就治好了不是?”
易則文聽了興奮地點點頭,
“我懂了,原來這就是介入手術的奧妙啊,又簡單,效果也是立竿見影啊,那接下來這個支架怎麽放進去?”
陳棋從一個精密的小盒子裏拿出一人液态金屬支架,還是比較感慨的。
在他的前世,就這麽一個支架,價值2.8萬左右,絕對的高科技産物。
可是這種好東西,卻被少數黑心醫生給玩壞了,因爲這玩意兒回扣大呀。
一個支架1~3萬人民币,回扣可能就有1000~~5000元不等,這就會導緻一個什麽後果呢?
就是明明狹窄或者閉塞的地方隻有1個,明明隻要裝1個支架就可以解決的問題,醫生卻爲人爲誇張地說成這有問題那有麻煩,什麽搞不好就會死人?
那怎麽辦呢?多裝幾個支架呗。
家屬乖乖點頭,回家借錢來救命,結果醫生回扣卻拿得一個盆滿缽滿。
盡管這種醫生是少數,但正是這些少數黑醫生像一隻老鼠壞了整鍋粥,導緻民衆和輿論碰到醫生就一路黑到底。
後來上面也知道了這個弊端,于是對進口支架開始限制,要麽限制你招投标,要麽限制你醫保報銷,想讓大家都用國産支架。
國産支架的質量和進口支架比,肯定有區别,但這個區别也不大,畢竟便宜一半以上呀。
可是有時候往往是好心辦壞事,爲什麽這麽說呢?
進口支架一個幾萬元,不給用。
好,你用國産支架,本來幾千塊錢可以接受,結果有關部門硬生生把價格強制打到了幾百元。
目的是讓病人受益,減輕負擔,出發點絕對是好的。
可醫療器械這玩意兒,是一分錢一分貨的,不是越便宜越好的。
你把價格打到這麽低,廠家利潤就沒了,那他們怎麽還可能給你用最好的材料?肯定會偷工減料,就跟汽車減配一樣。
最終吃虧的還是病人,因爲病人拿支架是救命的,是想多活幾年的。
如果支架質量不過關,過幾年還是發病,或許直接就死了。
或者不死,支架需要更換,這又需要一大筆錢,你說病人省錢還是不省錢?
套用一句網絡用語:
貴的的東西,給錢那一刻是心疼的,用的時候每天都是快樂的,感覺特别值得!
便宜的東西,隻有在你買的那一刻是開心的,用的時候沒有一天是開心的。
所以國内的醫療市場真是一放就亂,一管就死,讓人無奈之極。
易則文和陳棋湊近了一瞧,都吓了一大跳:
“院長,這麽小這麽輕的玩意兒,居然要幾萬美金?這,這也太貴了吧?”
陳棋輕笑了一下:“是幾萬美金,這玩意兒在歐美也是最先進的醫療器械,一般人根本就用不起。”
其實陳棋心想,自己手裏的支架可比現在第一代支架先進多了,可惜自己是醫生不是醫學家,不會分析材料和制作工藝,否則拿出來申請了專利,将來發大财了。
“那這麽小的支架,要怎麽樣才能放到病人心髒的冠狀動脈裏面去?”
“其實跟造影的原理也差不多,瞧見沒,這根導管就叫冠脈球囊導管,我隻需要将支架裝在這上面,然後通過桡動脈,順着導絲往裏面送就行了。”
說完,陳棋已經開始操作了。
顯示器裏,冠脈球囊導管已經到達了心髒堵塞的血管,然後陳棋開始旋轉手上的操作柄,目的是讓球囊像氣球一樣撐開來。
随着球囊的撐開,套在球囊外面的支架也随着球囊的擴張而擴張,一直到被固定在血管上面。
這時候陳棋再回抽壓力泵,使得球囊回縮成一條,這時候血管因爲擴張支架的支撐,血流已經順暢了。
陳棋打開血管造影X光機,觀察了一會兒松了一口氣,對着眼淚汪汪的崔同知說道:
“老崔,算你命大,也就是遇見了我,如果我不在,今天估計你要去閻王爺那裏報到了。現在好了,原本你心髒閉塞的血管已經擴張開了,血流通過順利,你的小命保住了。”
崔同知想說什麽,又張不開嘴。
陳棋趕緊安慰:“别激動,接下來你還要在醫院裏觀察幾天,不過以後大魚大肉可不能吃了,自己身體要緊呀。”
心梗,或者說冠心病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那些有錢人,或者當官的,一天到晚酒局不斷,大魚大肉,吸煙喝酒,生活不規律。
如果再加上自身有糖尿病高血壓等慢性病的,那麽得這種病的可能性就行大了。
陳棋知道崔同知是郵政局的科長,别看官不大,權力很大,誰家裝個電話機都得找他開後門。
80年代,私人家裏面裝一部電話機不但要5000元的初裝費,還得排隊等候。
如果你家離電話線太遠,要單獨給你拉根線,這裏面沒點人情,人家郵政局根本就不願意給你安裝。
崔同知聽到陳棋的囑咐,含淚點着頭:“謝謝,謝謝……”
陳棋抽出導管和導絲,簡單消毒後就收了起來;易則文則對進針口進行加壓包紮;陳麗對這個帳篷手術室做了簡單清理。
整個手術過程耗時一個多小時,三人都連續背着30斤的鉛衣站了一個多小時,加上這又是大夏天,三人的衣服全部都濕透了。
陳麗的臉色更是一片蒼白,對小姑娘來說真的不容易。
陳棋看到兩位下屬的樣子心疼得不得了,于是輕聲說道:
“一會兒家屬如果來送紅包你們别推辭,這事我做院長的應允了,不算你們違反紀律。反正人家家裏不缺錢,你們冒着輻射危險救了他的命,讓崔家出點血也是應該的。”
易則文和陳麗兩人相視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