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以往在醫院門口擺個攤都會被保安趕走。
但院長就是院長,人家是大幹部,身份地位不是商販們能比的,所以大家也都比較客氣,沒有惡語相向。
這時候有個中年商販高聲回道:
“院長同志,要不你多派幾個人來這兒取早餐吧?咱們這開門做生意的,這麽多攤位就供應幾十個醫生,這生意要虧呀。”
縣前街可是市中心黃金地段,每天來買早餐的市民們那都是按“千人次”來算的。
讓他們放棄這麽多客流量,十多們早餐攤去供應幾十個醫生,這生意怎麽算都不合算,拒絕也在陳棋的預料之中。
陳棋連連點頭,再次大聲喊道:
“我知道,所以我跟你們說,你們今天把早餐攤位擺放到咱們人民醫院去,不管賣出多少,賺的錢都歸你們自己,我額外每個攤位補貼50元,怎麽樣,你們現在一天也賺不到50塊吧?”
現在是1988年,哪怕已經連續加了3次工資,工人的平均收入一個月不超過100元。
就算是小攤販屬于先富起來的一批人,你擺一早上的攤也不可能賺到50元,何況賣出多少利潤歸自己。
這裏十多個早餐攤,50元一家,陳棋起碼要掏出差不多六、七百塊錢。
乖乖,這錢對普通職工家來說絕對是一筆巨款了,可誰叫陳棋家裏有礦呢,千金難買他心頭舒暢。
有這樣的好事?
十多個早餐攤老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個個都趕緊收拾自己的桌椅闆凳。
“我去我去!”
“我們也去!”
“萬一人家到時不給錢咋辦?”
“放屁,人家是人民醫院的院長,這麽大的幹部還會說話不算話?”
“快點快點,大家一起去有伴。”
于是半小時後,天剛剛亮,急診科的後門,也就是人民醫院的小花園裏變成了一個“美食節”。
十多個攤位一字排開,各種美味早餐上架,誘人的香味都飄進了急診科裏面去了。
一晚上下來已經餓得饑腸辘辘的醫務人員一邊工作,一邊還聞聞香味。
“咦,我好像聞到了面波波的味道?”
“不對,我聞到了馄饨面的香味。”
“你們别說了,說得我肚子更餓了。”
這時候陳棋沖進了急診科,看了看時間5點多,不少病人已經去門診等号就診了,急診室慢慢空下來了。
于是拿起應急喇叭的話筒喊道:
“諸位同事,我是陳棋,首先要感謝大家辛苦了這麽一晚,無論是從昨天白天一直幹到現在的同事們,還是大半夜趕來支援的各位主任們,謝謝大家。
我知道大家忙了一晚,非常想休息休息,不過在休息之前,我代表我個人,想請大家先吃一餐早飯。急診科後門有十多個早餐攤位,今天我請客,你們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機會難得,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院長請客這是百年不遇的好事,所以你們不要客氣,也不要替我省錢,現在每個診室留一個人,剩下的人全部都去吃早飯吧。”
“哇~~~院長萬歲~~~”
幾個小護士先跳了起來。
“走,一起去,今天我不吃到院長破産,誓不收兵。”
幾個小醫生開始松皮帶了,準備大吃一場。
不少主任們忙活了一晚,也開始一邊捶着腰,一邊樂呵呵三三兩兩往後門走去。
陳棋又飛快跑到了外科診室裏,就看到老郭同志已經躺在診療床上呼呼大睡了,朱火炎主任則是紅着眼睛繼續接診,雖然馬路上沒病人了,但門口還是圍着一堆。
“朱老師你們……”
朱火炎擡頭看到陳棋,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早飯你們去吃吧,讓郭書紀睡一會兒。”
看到小小的診療床上,躺着一個工作了一晚的小老頭,陳棋這眼眶呀,又開始有點濕潤了。
離開外科診室,陳棋定了定心神,心中除了感動就是喜悅。
是的,喜悅。
急診科是他的政績工程,第一晚爆滿的病人說明急診科大大的成功了。
不但收到了良好的社會效益,解決了老百姓晚上看病難問題,同時也替醫院創造了大量的經濟效益。
可以預見,急診科肯定将成爲人民醫院的“現金奶牛”,賬上有錢,那陳棋這個院長日子就過得滋潤。
所以心情美麗的陳棋又跑到了搶救室裏,看到蘭麗娟正坐在病床上兩眼無神,心疼勁兒又上來了。
于是像小太監一樣蹭蹭蹭跑到妻子的身後,然後開始給她按摩肩膀:
“感謝蘭主任啊,這辛苦了一晚,要是沒有你這搶救室可就群龍無首了呀,呵呵,走,咱們吃早餐去,今天你老公請客。”
換了以前,陳棋請全科吃飯,蘭麗娟非心疼壞了不可。
要知道兩人剛工作的時候,陳棋從黃壇買了臘雞醬鴨回來,她去汽車站接,連個三輪車都舍不得打,兩人擡着上百斤的臘肉回家去的。
不過這些年随着陳棋的異軍突起,尤其是知道自己家有價值幾千萬美元的股票,以及按噸算的黃金後,蘭麗娟思想也在慢慢改變。
雖然這個改變幅度還不大,不像某人大手大腳,最至少請個早餐已經不心疼了。
“行吧,陳院長請客,我們這些打工人當然要給面子了,對了,你去手術室看看,老易和小張可是一晚上沒看到人了。”
“行,你先去,我去看看。”
等陳棋跑到急診手術室的時候,就看到易則文和張興兩人直接睡在了地上,身上蓋了兩張床單,時不時還打起了呼噜。
陳棋倚在門框上,長長歎了一口氣,想到了自己的前世也是這麽躺在手術室地上過勞而死的。
替自己心疼,替易則文和張興心疼。
壽護士長則還在手術室裏忙碌着,收拾一晚上積攢下來的手術器械。
陳棋輕輕碰了碰這位阿姨級别,超級能幹的護士長:
“護士長,走,别幹了,先去吃點東西,這裏一會兒讓供應室的人來收拾。”
壽護士長一邊笑笑,一邊手上動作不停:
“沒事,這些手術器械有不少都是進口的,萬一有損壞或者丢失可不行,我自己收拾自己清單,這樣才心裏有數,你别管我,這一晚下來大家都累了,你去看看别的人怎麽樣了。”
“行,那你早點收拾完早點去吃早飯,咱們這忙碌以後肯定是常态化了,還是得多休息。”
現在剛開業的急診科是白天空,晚上忙。
等時間長了,急診科的名聲打出去了,深入人心了,白天也不會空了,這全市的急診病人都往人民醫院送,根本不會有停歇的時候。
陳棋一間間診室在巡邏過去。
那邊花園裏,這麽多美食一字排開,大家可以随意挑選随意吃,還不用付錢,這下大夥兒都興奮了。
這種類似于後世大酒店自助早餐的模式,這個時代的人哪裏見過呀。
于是這個人嘴裏叼着個饅頭,手裏棒了一碗面條,眼睛還不停往烤餃攤位看去。
那個剛吃了一碗面條、一碗馄饨,肚子已經撐了,卻還要堅持再來兩個雞蛋餅。
年齡大的老主任們是拿了早餐,三三兩兩在花園的石凳上一邊吃一邊聊天。
年輕的醫生和護士們,則跟飛快的蝴蝶一樣,一會兒飛到這個攤位叽叽喳喳,一會兒飛到那個攤位呼朋喚友,仿佛一晚上忙下來,一點都不疲勞的樣子。
外一科的金主任看到後笑着直搖頭:
“瞧瞧人家這八九鍾的太陽,再瞧瞧咱們這些夕陽,年輕真好啊。”
外五科的嚴主任則有些發愁:
“嗳老金,你說這急診科開起來,以後一般的小手術直接急診做掉了,咱們這業務可會下降呀,怎麽辦?”
外二科的劉傳品主任卻有不同意見:
“不見得,我給你們分析分析,急診手術室目前隻能做簡單的門診小手術,其他手術還是要把病人轉送給我們,讓我們動刀子。
盡管我們會損失一大批外傷病人,但晚上急診接待的是全市的病人,本來要去二院、四院、越東區醫院的病人都來人民醫院了,相當于咱們把人家的病人都截胡了。
所以你們等着,陳院長這急診科開得太棒了,太有深意了,這一晚上爆滿的病人也證明了陳院長眼光的毒辣,以及搶病源的果斷,咱們這業務呀,隻會越來越高。”
幾個外科主任坐在那兒細細品味,越想起對。
“對哦,還真是這麽回事兒,昨晚我可是收了好幾個病人到咱們科室裏,以往都要門診開起來後才能收滿病人,現在一晚上就收滿了。”
“這可省事了,以後咱們估計愁的不是沒病人,而是病人太多床位不夠了。”
“不夠咱們加床,走廊上搭起來,這病人來了可不能讓他們跑了。”
“哈哈哈,氣死二院。”
花園裏出現了一個“美食節”,還有一大群白大褂圍着,這新鮮事兒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剛來上班的職工注意。
于是很多人紛紛過來打聽,聽說是陳院長請客,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什麽吃什麽時,這個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美食當前,誰不想吃?
越中人的早餐一般都在家裏吃,食材絕對不豐富,一般都是前一天的冷飯熱一下,美其名曰“泡飯”。
下飯菜主要是以黴幹菜、黴豆腐,或者什錦菜爲主。
吃飽肯定是沒問題的,但說要吃好基本上不可能,這個階段全民都在攢錢想買電視機呢。
所以看到急診科的醫生們能免費吃早餐,不少人都不幹了,看得直流口水。
不過醫務人員的素質還是挺高的,盡管羨慕嫉妒恨,但沒有一個破壞規矩上去就吃。
當陳棋跟在老郭、朱主任的後面也來吃早飯的時候,圍着的職工們可不幹了。
“陳院長你偏心,爲啥我們不早餐吃!”
“院長我想吃面波波!”
“陳院長我也想吃小籠包。”
老郭笑呵呵地回頭看着陳棋:“嗨,叫你小子得瑟,這下好了,給誰不給誰吃你都落下個偏心。”
朱火炎這時候也心情愉快,人得打趣道:
“陳百萬别說請吃早餐了,就是把咱們食堂給承包了,估計眉頭都不會眨一下。”
陳棋得意洋洋的一擡下巴:“就是,還是朱老師說得好,郭叔你太小看人了,不就是早餐請客嘛,我請了。”
“來來來,你們誰沒吃早飯的,都去吃吧,今天兄弟我,噢不,今天本院長請客。”
“真的,我們也能吃嗎?”
小護士們已經眼睛冒星星了。
“真有份,不過食材不多,吃完爲止,上~~~~”
陳院長一聲令下,年齡大的職工們還比較矜持,小年輕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有沒有在家吃過早餐,反正一窩蜂都沖向了“美食節”。
這讓不明真相的群衆再一次堅定了一個信念:
當醫生真好,尤其是當人民醫院的醫生,連早餐都有十多種,還可以免費吃到撐,數遍越州各大企事業單位,哪個單位有這待遇?
唯一不爽的就是食堂主管,今天食堂準備的早餐全都滞銷了。
這一早上下來,十多個攤位最後一結賬,算是50元的補助,陳棋足足付了2000多元。
算完個人賬,接着就是算公賬了。
财務科科長胡辛童劈裏啪啦打着算盤,郭元航、陳棋、吳爲國、曹東升、胡亞廣全部都坐在旁邊,心态各異。
老郭是興奮,第一次數錢數到手抽筋的感覺,讓他欲罷不能。
陳棋是打着哈欠,其實他對這一天一夜創造了多少營收并不感興趣,無奈老郭一定他這個院長親自到場。
吳爲國抽着煙,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自從陳棋調整了他的職務和分工,他這個三把手唯一可以領導的科室就剩下D辦和團委了。
可這畢竟是醫院,在“XX市場化”的潛規則下,D務這種務虛工作幾乎就沒實權。
在失去财權和人事權後,一個副書紀就是一隻沒有牙齒的病虎,連掃地大媽都不想鳥的那種。
至于副院長曹東升和胡亞廣則是笑呵呵的,無論這笑容是真誠的還是敷衍的。
他們兩個是聰明人,哪怕面對吳爲國的暗示結盟假裝看不懂,他們知道自己的副院長是怎麽來的,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少。
所以更願意在副院長的領導崗位上養老,反正該拿的錢一分也不會少他們,該有的油水也少不了他們一份。
如果陳棋知道肯定會豎一個大拇指,這才是真正的聰明人,老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