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俗話講得很好:“冤枉你的人,比你還知道你有多冤枉。”
陳棋做完手術已經是腰酸背痛,兩隻眼睛因爲長時間專注于高倍顯微鏡,更是小金星泛濫。
可外面還有一尊大神等着,他也隻能對着鏡子揉了揉臉,直到揉出一副笑臉來才走出了更衣室。
伍建林顯然有些焦慮,因爲他一直背着手站在窗戶口,看着窗外的樹枝飄來蕩去,旁邊桌上的茶水已經冷掉了都沒有喝一口。
邊主任則是一邊喝茶,一邊用眼睛瞄幾眼伍建林,完全不明白這位省城專家在焦慮啥?
辦公室的門一開,陳棋閃身進來了。
“伍主任抱歉抱歉,今天上午手術都排滿了,而且都已經是全麻,所以沒有及時過來,見諒見諒。”
陳棋一邊說着客套話,看到桌上有一杯沒喝過的茶,拿起來便一飲而盡了,手術可是體力活,上午沒喝一滴水,他也渴。
伍建林聽到聲音轉過頭來,臉上沒有笑容。
“陳棋同志,來,坐吧,我剛好有個事情想要跟你說一下。”
“好,請伍主任教誨。”
“我在省城聽說你正在做一台什麽斷掌異體寄養再植術?剛剛我也去病房看了下病人的情況,陳棋,我跟你說,你這樣做是不合适的。”
陳棋的眉毛挑了挑,笑呵呵問道:
“伍主任你也知道,這個寄養手術也是我突發奇想,也沒有什麽經驗可以借鑒,所以我算是摸着石頭過河,伍主任覺得哪裏不合适,我可以學習改正的。”
伍建林被噎了一下。
陳棋這話也很明白呀,這手術都沒有先例,沒有成功的經驗,但也沒有失敗的例子,我都不知道手術能不能成功,你憑什麽說不合适?
哪裏不合适?你說說看?
“嗯,這個這個,合适的地方有幾個:第一個,你現在無法确保寄養的斷肢能否存活,對吧?那到時候會不會手保不住,連腳也會引起感染保不住呢?
第二個,手外科是個很複雜的學科,你隻有一台臨床經驗,現在将手接在腳上,接上去簡單,你要再弄下來可就難了,到時你怎麽跟病人和家屬解釋?
醫學這門科學,說白了就是一門經驗醫學,你啥經驗沒有直接上手,這是拿病人當小白鼠,你看病房外面瞧熱鬧那人山人海的樣子,好好的一個小夥子被你治成了怪物一樣。”
陳棋不露聲色,隻是淡淡問道:
“伍主任,那你說現在手術應該怎麽辦?畢竟手已經接種到了腿上,總不能現在再拔下來吧?”
伍建林早就有了腹稿:
“現在隻能這樣,将病人轉到我們省附屬一院去,接下來的手術由我來做,畢竟我的經驗比你豐富,而且我們省一院無論是臨床水平還是手術器械都遠遠強于你們越中四院。”
陳棋和邊鵬飛互看了一眼,明白這個伍建林有摘桃子的嫌疑了。
手術思路是陳棋給出來的,寄養手術是陳琪完成的,隻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這一台寄養再植手術隻要成功,那就是具有轟動國際,改變手外科新格局的手術。
如果陳棋将病人交出去,交給省附屬一院去完成,到時手術成功了,成績算誰的?
他們會說是越中四院陳棋醫生首創的?
恐怕陳棋的名字在長長的手術醫生名單,或者後續論文作者名單中根本就不會出現。
陳棋沉默不語。
邊鵬飛卻是呵呵一笑打起了圓場:
“伍主任,你說别的我不反駁,但你要說省一院的醫療器械更高級這可就不對了,你是不知道啊,咱們的陳棋同志手裏可是有一套定制版的全套手術器械,加起來要5萬美元呢。”
伍建林顯然并不知道這個情況,也吓了一大跳。
幾萬美元的手術器械?這是什麽狗大戶?這錢是哪裏來的?就憑他一個小小的基層副院長?
但現在并不是計較這套手術器械從哪裏來的時候,伍建林手指敲了敲桌子:
“光是有器械是不夠的,還需要更先進的輔助檢查,你瞧你們四院現在隻有普通的X光機和B超機,設備遠遠不夠瞧的,現在手接到了腿上,我看大概率手術不會成功。
如果這台手術不會成功,這就會危及到病人的生命健康,比如感染這一關怎麽過?現在腿上的這隻手接了大量的血管神經,萬一壞死了,會對全身血管系統和神經系統造成什麽樣的損害?
最關鍵的一點,陳棋同志還年輕呀,年輕人做事就是沖動,我們做醫生的名聲很重要,這要是傳出去陳棋拿病人的健康和名聲做賭注,異想天開做一些實驗性手術,到時可難收場了。
尤其你還是一名領導幹部,更要珍惜自己的羽毛和名聲啊。所以我覺得你既然已經在唇腭裂領域做出一番成績,都成爲國際理事了,就應該繼續在這一專科發展下去。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将手術轉到省一院去,如果我技術不行,我還有師兄弟們,大家一起上台,共同研究,總會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保住病人的手和腳。”
陳棋心中冷笑,這左一個手術不會成功,右一個拿病人做實驗,這大帽子扣的真是順溜。
如果陳棋不是重生者,他可能就真的被唬住了。
但他明明記得後來這種異體再植手術是成功的,是可行的,絕對不是不負責的異想天開。
再說了,異想天開有什麽錯?
你伍建林的老師袁泰初醫生當初不就是異想天花,這才完成了全世界第一台斷肢再植術嘛。
怎麽,隻允許你們老袁家天馬行空,就不許别人突破創新?這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哪怕陳棋再傻,這時候也體會到之前在郭院長家裏聊天時,郭院長說到的國内幾個“山頭”壟斷某些學科的事情。
于是心中不免有些歎氣,他真的隻是想安靜做手術而己。
“伍主任,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主要還是擔心我的技術水平不行,對病人的肉體和心靈上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這個我還是很感謝你的。
但你看現在手術已經開始進行,斷掌都已經接到了病人的小腿上,所以我還是希望這台手術由我繼續主刀進行下去,就算手術失敗了,至少我也給後來人得出一些臨床經驗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