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從事手外科的醫生們,大家既然都是師兄弟,那麽這個“華國手外科醫學會”就成了他們關起門來一家人的事情。
學會的主任、副主任、理事、委員怎麽分?外人是插不了手的,全部都是“袁派”師兄弟們排排坐分果果,大家雨露均沾。
再一個,相關臨床手術,包括肢體移植方面的論文審核權也在“袁派”手裏。
他們肯定會優先照顧自己人,你是我們袁派的徒子徒孫,那你的論文可以發表,甚至幾位師伯師叔還能幫你修改,改到滿意爲止。
但外人要來投稿非我族類,也不說不給你發表吧,但想發表還是比較困難的。
就算給你發表了發表的内容一般也都是沒有什麽創新,不會對袁派技術夠成威脅的論文。
大家不要小看了這個醫學會的作用,還有論文的影響力,這直接就關系到一位醫生的職稱評選,工資定級,甚至是職務晉升。
這可都是醫生們的切身利益,在關鍵時候可以起到關鍵作用的。
所以用通俗的話說,“袁派手外科”就成了國内醫療圈子裏的一個“山頭”,隻要是關于斷肢再植這門臨床專科的所有好處,都要他們得。
副作用就是,别人甭想出頭。
上次陳棋給紅旗廠做的斷肢再植術,國内已經有不少成功的案例,不是陳棋首創。
甚至從手術技巧上來講,陳棋走的是“袁派”技術路線,這是模仿,所以并沒有引起伍建林的敵視。
伍建林還覺得陳棋是個可塑之才,他大有一種将陳棋直接收爲徒弟的小心思,這樣陳棋也就成了“袁派”手外科的第三代門人,到時就是自己人了。
結果陳棋最後絲毫沒有去省附屬一院工作的意思,反而成爲了國際唇腭裂醫學會的理事。
到這一步爲止,伍建林絲毫沒有将陳棋放在眼裏,隻是覺得有點可惜,袁派又少了一位人才。
但是會折騰的陳棋這次卻直接來了一個“斷肢異體寄養再植術”,這就引起了伍建林,或者說整個袁派的注意力。
他們都是專業的手外科醫生,非常明白如果陳棋的這個異想天開的手術如果能成功,那就是打破了袁派在手外科方面的技術壟斷。
不但是打破,還是臨床水平和學術價值遠遠超過目前國内手外科所有醫生,也就是超過了袁派。
這好比自家的自留地裏,突然闖進來一個野蠻人,這是誰也忍受不了的事情。
伍建林得到越中四院的消息後,馬上就跟其他幾位師兄弟商量了一下,大家委托伍建林先去查看一下病人的情況如何再做打算。
所以他就氣沖沖來了,大有一種興師問罪的架勢。
病房裏。
伍建林仔細查看了張小東右腿上的那隻手掌,又做了幾個小檢查,确定這隻手掌還是“活着”的,心裏已經有點暗暗吃驚了。
他是專業的醫生,自然明白“斷肢異體寄養再植”手術的原理。
這相當于一層紙窗戶技術上被捅破了也就那麽回事情。
但理論上可行,臨床實踐可不可行卻是另外一回事情,這也是袁派傳人沒人敢嘗試這種手術的原因,萬一手術失敗了怎麽辦?
當一個醫生,或者一個團體開始珍惜自己的羽毛,躺在功勞薄上不思進取的時候,往往也代表了這個人,或者這個團體開始腐朽了。
醫學這一行,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現在陳棋不但發現了這個新技術,還敢于做這台手術,這其實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所以才讓伍建林暗暗吃驚。
但他沒吭聲,又開始翻看起住院病曆,看得很仔細,尤其是手術過程。
看完後他放下了手裏的病曆,看着那隻“腳上的手”沉默了很久,從内心的角度來講,他覺得陳棋的手術是可行的。
不說以後能不能二期手術成功,至少眼前他已經将這隻斷掌保存了下來,爲将來的手術提供了最大的可能,這就是創舉。
有想法,也有可操作性,更有可能成功。
但正是伍建林意識到陳棋的手術可能成功,所以他心中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有高興:因爲這是華國醫生繼袁泰初老先生後的再一次斷肢再植術創新。
有郁悶:爲什麽這台手術的主刀醫生不是袁派的徒子徒孫們?不是自己人?
有害怕:長江後浪來了他們這些前浪怎麽辦?
有糾結:這樣一台萌芽狀态的手術,這麽一位大膽的醫生,是鼓勵創新,還是狠心打壓?
有迷茫:他伍建林到底應該是造反站隊,還是選擇真理?
這可真是五味俱全了。
邊鵬飛看到這位省城來的專家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心裏也是直打鼓,對着旁邊的小醫生悄悄說道:
“趕緊去通知陳副,就說省一院的伍主任來了,而且來者不善,讓他要有心理準備。”
其實邊主任還是不夠了解醫療圈上層的那些龌龊事,如果郭院長在,馬上就會明白伍建林臉色爲什麽這麽差。
陳棋是在手術間隙聽到了章順興的通報,心中還有一萬個問号?
心想:我自己做的手術,而且手術目前還是成功狀态,爲什麽伍建林會不高興?還來者不善?
陳棋心裏也不爽了,來一個人都當自己是大爺,他這個國際醫學會理事、海東省唇腭裂治療中心主任、越中四院副院長不要面子的嗎?
“知道了,讓伍主任等着吧,我後面還有好多台手術要進行,病人都已經麻醉好了不能下台。”
“知道了!”
章順興蹭蹭蹭又跑回了外科住院部,在邊主任耳邊将陳棋的原話說了一遍。
伍建林這時候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
“老邊,你們的陳棋同志怎麽還沒有過來?這手術做得真是瞎胡鬧,先不說技術上可不可行,單單讓病人的現在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就是亂彈琴。
瞧瞧病房外那麽多人來參觀,人家都把病人當成了怪物一樣,以後讓病人怎麽正常生活學習?就有違醫學倫理嘛,我們做醫生的怎麽是去解決病痛,而不是創造病痛!”
大帽子已經扣了下來。
邊鵬飛聽了手心裏的汗都出來了,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