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俱備,陳棋已經決定動刀了。
本來像徐小微的情況,其實應該是從小開始分幾期一步步手術,幾歲做什麽手術,幾歲矯正哪個部位,這個都是有規律的,也更容易恢複。
但畢竟徐小微成長的年代是六七十年代,這個年代頂級的教授專家應該都在“義務勞動”,這一拖二拖,拖到現在,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段。
這也是首都、滬市的醫生都不敢接手的原因所在。
真有人肯接受,隻要徐領導能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他也不會選擇越中市這個鄉下醫院,陳棋這個年僅22歲的醫生。
不管他承不承認,徐領導都有一種賭的成分。
因爲徐小微已經拖不起了,18歲的姑娘正是心理發育成熟的關鍵時刻,這個年齡段要接受高等教授,要談戀愛成家,無論哪一點都關系到徐小微的一輩子。
錯過這個時間段,徐小微就沒機會上大學,也不會有對象,更不會結婚,這輩子就完蛋了。
所以徐領導急了,反正也不會有更糟糕的結果了。
陳棋看似也有賭的成份,但沒有人知道,陳棋是最有把握的那個人,人家有金手指怕什麽?
他需要做的是,怎麽樣盡量完美将徐小微整成她媽媽的樣子,這個是很大難度的,畢竟他上輩子也不是整形美容醫生。
這時候,卻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
葛明華教授站在越中四院外二科(越中市唇腭裂治療中心)的大廳裏,背着手扶着眼鏡,仔細在看牆上的照片。
越看越心驚,因爲這些孩子的手術效果太好,簡直隻能用完美來形容。
這麽形容吧,術後幾乎就看不出原來兔唇的痕迹,跟正常人無異。
這年頭華國還不流行PS技術,葛教授絲毫沒有懷疑這些照片是造假的,是P圖的。
外行看熱鬧,内行看門道,
葛明華能當上教授,能成爲唇腭裂外科學會會長,眼光和技術都是足夠的,更能明白将手術做得如此完美的不容易。
心中也突然對主刀者升起了強烈的期望,或許那篇論文是真的也不一定,那麽這次ICPF會議或許真能爲國争光了。
葛教授的助手王良這時候攔住了剛剛從旁邊路過的小護士李娜娜,客氣地問道:
“同志,你好,我們是從首都過來的,我想問了一下,你們這個唇腭裂治療中心的主任是哪位醫生?”
俗話說人靠衣裝,首都來的兩人都穿着一身筆挺的中山裝,上衣口袋插着一支鋼筆,手裏都拎着公文包,一個大背頭梳得一絲不苟,一嘴的京片子讓人一看就知道來人不凡。
李娜娜絲毫不敢怠慢,也笑呵呵的回道:
“鬧,咱們的主任就是最上面那張照片的陳棋同志。”
葛明華有點不可置信,因爲照片上的人實在年輕得過份,比他的助手還年輕。
剛剛還熱烈期待的心情,一下子就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哇涼哇涼的。
也不能怪葛教授多想,醫學這門技術,靠的是經驗,這就跟神仙修煉一樣,你沒有幾十年的功底,怎麽敢自稱“專家”?哪來的水平?
這一刻,葛明華都想扭頭就走,覺得自己應該是碰到騙子了。
心裏也恨恨罵道,這地方醫院真是越來越過份了,這造假也太明目張膽了,一點底線都沒有。
不過還沒等他開口要走人,旁邊幾個圍觀的病人家屬把他拉住了。
“這位同志,伱也是從外地趕來的?想給自己家孩子治病的?”
葛明華眨眨眼,“對啊,我是從外地過來的,先來打聽打聽,你們是從哪裏過來的?”
“喲,這你可來對地方了,我是從蘇省過來的,就我們廠有個職工的小孩,兔唇就是這位陳棋大夫給治好的,現在一點都看不出疤痕來,太厲害了。”
旁邊另一個病人也勸道:
“對呀,我也是從杭城過來的,現在咱們海東省誰不知道,這越中四院治療兔唇那是一絕。”
“誰說不是呢,我這排隊都排了一個月才輪到,聽說後面排隊的起碼要幾個月。”
“一天就做15台手術,可不是太少了嘛。”
大廳裏的病人越說越激動,然後葛明華越聽越稀奇,跟助手互看了一眼,眼神中都有濃濃的疑惑。
助手小聲說道:
“葛教授,反正來都來了,我們就去病房參觀一下,咱們沒有通知地方突然到來,想必不會有什麽托,我們能聽到最真實的情況。”
葛明華一想也是,金碑銀碑,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論文能造假,群衆的口碑是不可能造假的。
“走,咱們去病房轉轉。”
就在葛明華和助手在病房裏轉悠,時不時詢問一些手術情況的時候,黃瑛也接到了“線報”,說疑似有京城來的領導在暗訪。
八十年代騙子還不多,大家看到陌生人首先不會想到電信詐騙犯。
黃瑛心裏吃了一驚,這年頭從首都過來的人都不會是簡單的人,于是趕緊親自出馬來到了外二科。
葛教授剛從病房出來,迎面就碰到了黃瑛。
老太太閱人無數,一看對方兩人的穿着和行爲舉止,心想肯定是大領導了,趕緊笑道:
“同志你好,我是越中四院的書紀黃瑛,請問我有什麽可以幫到你們的?”
王良趕緊從包裏拿出工作證和介紹信:
“黃書紀你好,這是我們的介紹信,我們是首都北醫三院的,這次是專門過來考察一下你們越中唇腭裂治療中心的,沒有事先告之,多有打擾。”
黃瑛還是謹慎的,拿過介紹信和工作證一看,臉上的笑容就更盛了:
“原來是葛教授,王同志,呵呵,歡迎歡迎,不好意思,你們大老遠過來我們照顧不周。”
葛教授握住了黃瑛的手,客套話随口就來。
“是我們這兩個惡客打擾你們才對,這次不告而來,實在是你們越中四院唇腭裂治療中心名聲在外,我們就想親自來學習學習。”
“哪裏哪裏,首都的醫院才是我們學習的榜樣,你看我們是小米加步槍,哪敢跟葛教授比,走走走,去我辦公室坐坐。”
葛教授左右看了看:“黃書紀,你們這位陳棋醫生呢?”
黃瑛看了看手表:
“這時候他應該在手術,現在每天他都固定做15台手術,同時還要帶教10個學生,還是比較忙的,我會通知他,讓他術後盡快過來。”
葛教授點點頭:
“不用這麽麻煩,我們是來學習的,黃書紀,我有個不請之請,我能不能現在去手術室旁邊一下陳棋醫生的手術?”
老頭心中還是有懷疑,當然要來個突擊檢查了,陳棋的水平高不高,一看手術便知。
黃瑛哪裏會猜不出首都專家的小心思,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反而有點小小的驕傲:
“行,既然葛教授願意指導,這是我們平時求都求不來的好機會,來,我親自帶你過去,手術室就在旁邊。”
“那就麻煩黃書紀了……”
手室室裏。
陳棋一邊看着顯微鏡,一邊做着手術,一邊還在跟旁邊學習的小醫生們介紹:
“看到沒,現在在健側鼻小柱根部定點5,患側裂隙鼻底上定點6和7,鼻小柱根部和鼻翼根部的距離一定要掌握好,這裏是等于健側鼻底的寬度。接下來我要在患側鼻翼外側根部定出點8,使7和8之間畫一條連線……”
葛明華這時候就在旁邊看着,越看越是滿頭霧水,因爲陳棋的手術過程他能看懂,但這個定點是怎麽計劃的?怎麽定位的?他是一頭霧水。
于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陳醫生,這個定點你是怎麽确定的?”
陳棋覺得這個聲音有點陌生蒼老,但他現在正在全神貫注看着顯微鏡不能動。
顯微是不能随便分心和停止的,稍有一點不注意你就找不到原來的手術視野了,于是頭也不擡的批評道:
“我不是教過很多次了,這個旋轉推進瓣法都是要提前定點定位标注好的,又不是随便畫的,如果你連定點都沒做好,怎麽做手術?不知道你前面在聽什麽?”
旁邊的10個小醫生聽了都用憤怒的眼神看向這兩個陌生人。
他們爲了學習陳棋的技術,那真是半點不敢松懈,每人都學得很認真,很刻苦,甚至還彼此在對方的臉上畫定點線。
結果現在陳棋這地圖炮一打,把他們所有人都給轟進去了。
萬一給陳副院長造成不良的壞印象,那不是前功盡棄了?
還沒等他們解釋,黃瑛已經先開口了:
“陳棋,剛剛問你話的是北醫三院的葛教授,你好好回答,發什麽小脾氣?”
嘶~~~
剛剛還氣憤不己的10個小醫生都倒吸一口冷氣,北醫三院,首都來的,這可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頂級醫院,更何況人家還是教授,權威啊。
陳棋眼睛不離顯微鏡,一邊也是問号多多,但他明白北醫三院的份量,連忙道歉:
“啊,對不起呀葛教授,我剛剛以爲是我的學生在提問。”
葛教授笑呵呵的聲音傳來:“陳醫生你先手術,我在旁邊看看,不必管我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