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些老夥計,個頂個的都是好手藝,隻是現在不流行這種古建築了。
他們的手藝也不吃香了,饑一頓飽一頓的,沒個着落。”老楊略有些傷感的說道。
“生不逢時!可惜了他們一身好手藝。”張俊平也微微歎息一聲
眼前這些人工匠,最年輕的也已經是四十多,快五十歲的人了。
因爲生活所迫,一個個面相都像六十多歲的人。
就像張俊平說的,這一批工匠生不逢時。
很多人,可能剛剛出師,就趕上戰亂。
戰争年代,誰還會花錢修房子?
建國三十年,國家基本上就沒有搞過多少大規模的基建工程。
就靠一些修修補補的活過日子。
“是啊!我們就是生不逢時!”老楊歎口氣說道。
“以後進了公司就好了!幫公司多培養一些工匠,把手藝傳下去。以後公司給他們養老。”張俊平笑着承諾道。
“真的?”老楊激動道。
“當然是真的!他們的手藝失傳了實在是可惜。
尤其是你老楊的手藝,更不能失傳,多幫我培養幾個徒弟出來。
徒弟的人選,你可以自己定,不管是你兒子也好,孫子也好,又或者其他人,總之多培養幾個徒弟出來。”張俊平十分肯定的點點頭。
“培養我兒子,孫子也算數?”老楊愣住了。
老楊畢竟是從舊社會過來的,心裏有着嚴重的手藝人的傳統觀念。
那就是藝不輕傳。
就像樣式雷一樣,幾百年來,手藝一直都是傳男不傳女。
他也是機緣巧合,靠着自己過目不忘的天賦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他這身本事,有九成是偷學來的,剩下一成才是跟着雷獻彩學的。
所以,老楊對張俊平說的把手藝傳下去,有些抵觸。
隻是因爲,張俊平現在是他的衣食父母,才沒有直接反駁。
可是,他沒想到,張俊平居然會說,把手藝傳給兒子,孫子也一樣,也算他把手藝傳下去了。
“老楊,我知道你們老手藝人都有一個觀念,那就是藝不輕傳,甚至傳男不傳女。
所以,我尊重你的想法,我要的隻是你把手藝傳承下去,傳給誰不重要。
而不是像樣式雷一樣,把幾百年積累下來的手藝帶進墳墓。”張俊平笑着說道。
傳給誰當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傳人也要爲我服務。
又和老楊聊了幾句,張俊平就告辭離開了貝勒府。
這邊沒什麽好看的,木匠師傅們趁着冬天沒辦法砌牆壘磚,都在忙着加工房梁,挑檐、立柱以及門窗。
回到大栅欄,正好趕上吃午飯。
今天是白面饅頭,菜是蘿蔔粉條炖羊肉。
這樣的夥食,那些特大型國營工廠的也趕不上。
以往,他們也經常出來給人幹私活。
這個年代,小木匠要比大木匠更吃香。
木匠分爲大木匠和小木匠,大木匠是蓋房子的,小木匠則是打家具的。
貝勒府老楊帶的那一幫人木匠,就是大木匠。
而老馬他們這一幫人,則是小木匠。
老馬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大方的主家。
以爲,能給他們吃三合面,二合面的饅頭,就已經屬于大方的。
甚至,有些主家直接給他們吃窩窩頭。
不是不想給他們吃好的,實在是這個年代,都缺糧食。
張俊平也給自己盛了一碗蘿蔔粉條炖羊肉,拿了兩個大白面饅頭,做到老馬身邊,笑着問道:“老馬,夥食還行吧?有甚麽不滿意的地方,提出來。
我可是答應你們楊廠長了,必須讓你們吃飽吃好。”
“張爺,您這夥食,我們誰要是再說個不好,那得遭雷劈。”老馬咧着嘴露出一口大黃牙,笑着對張俊平說道。
“滿意就好!我對你們的手藝,也很滿意,很精細,每一件都像是藝術品!”張俊平笑着誇獎道。
“謝謝張爺的誇獎!主要是您設計的家具好看。
我們也算是開了眼界了,沒想到家具還能這麽做。
說實話,一開始我們還沒想明白,爲什麽要這麽做。
做出來之後,才明白,你的設計實在是巧妙。
張爺,你是有大才的人。”老馬由衷的沖張俊平豎起大拇指。
“哈哈!老馬,你再拍我馬屁,我也沒辦法給你漲工資。
要不我和你們楊廠長說說,提拔你當車間主任。”張俊平笑着說道。
“張爺您說笑了,我這人就沒有當官的命。
要說技術,整個木器廠裏,除了楊廠長我還真沒服過誰。
可是我這性格太直,就不适合當官。
謝謝張爺的好意。”老馬笑着搖搖頭。
“那可就沒辦法了!”張俊平笑道。
漲工資,他還真幫不上忙了,因爲老馬拿的是八級工資。
這個已經是工人裏最高級别的工資,一個月一百零四塊錢。
沒辦法再往上漲了,除非是提拔到領導崗位上,拿行政管理工資。
吃完飯,張俊平也開始幹自己的活。
李文娟和夏國祥沒來,他就一個人,對之前已經制作好的那些家具零部件粗胚,進行精細制作。
張俊平剛幹了沒一會,刀疤臉就帶着闆車回來了。
因爲東西太多,刀疤臉不光把自己的十輛闆車全都叫了過來,又從外面叫了十輛闆車。
二十輛闆車,裝的滿滿當當的。
“張爺,你在就太好了!你看這些東西放在哪裏?
全都搬到後院,放屋裏就行。”張俊平幹脆放下手裏的活,指揮着衆人卸車。
刀疤臉喊了一百多口子人過來幹活。
百十口子人,一起動手,很快就把二十輛闆車上的東西,搬進了後院。
“張爺,胡爺讓我問您一聲,您收藏老物件,是個什麽标準。”
“你告訴他,建國以前,隻要有收藏價值,有藝術價值的物件,我都要。”張俊平很幹脆的說道。
“好嘞!有你這句話,就好辦了!
之前,胡爺不知道你的具體要求,所以都是撿的清中期以前的老物件。”
“你告訴他,古玩字畫,木竹根雕刻,玉石雕刻,瓷器,青銅器各個品類的老物件,我都要。
不限國内的,國外的我也要。”張俊平想了想又交代道。
“知道了張爺,您就請好吧!我保證把信托商店的倉庫給他搬空。”刀疤臉笑着說道。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張俊平使勁拍了拍刀疤臉的肩膀。
送走刀疤臉一夥人之後,張俊平進到後院屋裏。
看着擺滿一屋子的東西,張俊平強忍着把所有東西收進博物館空間的沖動,慢慢查看着刀疤臉剛剛拉回來的老物件。
最多的還是那些個古籍善本,二十闆車老物件,古籍善本就占了有一半。
其他的,還有一些名人字畫,但都是清中早期的,也沒有什麽特别出名的大家作品。
瓷器,張俊平看了一下,也主要是嘉慶、道光、鹹豐年間的東西,乾隆年間的瓷器,他隻看到了兩件。
如此看來,他上一次去信托商店能夠買到那麽多清三代的精品,完全屬于運氣爆棚。
趕上東西剛剛收上來,還沒來得及送走或者是沒有被有心人發現。
張俊平揮手把兩件乾隆青花瓷梅瓶收進博物館空間裏。
單論價格的話,這兩件梅瓶就超過了其他所有瓷器加起來的價格。
古董的分類除了古玩字畫,瓷器兩大品類之外,再就是玉器,青銅器,木器,以及雜項。
玉器,尤其是古玉,在收藏圈子裏,是一個很重要分類。
絕大多數收藏家,都希望擁有一塊帶沁的古玉。
張俊平看了一下,從信托商店拉回來的玉器,玉雕擺件有二十多件;玉佩多一點,有三十多塊;玉石配飾零零散散一百多件。
玉器這玩意的價值,除了看玉石本身的材質,最重要的就是雕工,以及是不是名家之作。
張俊平翻了一下,這些玉器,隻有寥寥幾塊的雕工能入得了他的眼。
其他的,倒是玉質不錯,不管是翡翠、和田玉、藍田玉,還是南陽玉,都在中品之上。
也是,雕工差,如果玉質再差,老胡也不可能拿過來糊弄自己。
倒是有兩枚田黃石印章,讓張俊平有些意外之喜。
早年有一兩田黃一兩金的說法,實際上,随着田黃石的資源逐漸枯竭,尤其是田黃石中的極品,早已經達到了一兩田黃十兩金的地步。
這兩枚田黃石印章,雖然印章的主人不是什麽名人,但都是極品雞油凍田黃石。
這也讓張俊平可以放心大膽的去重新回爐。
正好,他現在就缺這種極品印章,改一下,自己用正好。
揮手把印章收進博物館空間。
和印章一塊收進博物館空間的還有兩塊和田羊脂玉佩,一件藍田玉卧虎鎮紙,兩隻高冰種翡翠手镯,三個玉扳指。
他收進博物館空間的,都屬于丢一件都會心疼的那種。
看完玉器,張俊平又轉到放青銅器的地方。
青銅器,他空間裏一件都沒有,之前也一直沒有刻意去收集青銅器。
一說到青銅器,很多人就會想到,青銅器不允許交易,禁止青銅器交易,違法等等。
首先要明确一點,最早的文物保護法是八二年實施的。
所以,目前國家還沒有禁止青銅器交易,買賣青銅器還屬于合法行爲。
另外國家禁止交易的青銅器主要是指:夏、商、周與春秋戰國等古代青銅器。
信托商店自然不可能有那種重器,拿過來的都是明清兩代的仿制的青銅器。
唯一讓張俊平感覺有有點意思的就是其中一件明代仿唐代昭明鏡。
内清質以昭明,光輝象夫兮日月。
昭明銅鏡,起源于漢代,唐代達到鼎盛期。
嚴格說起來,昭明鏡不能算是青銅器,而應該算是銅器。
自唐以後,青銅器基本上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銅器。
宋元明清幾代的銅器要比青銅器更加的漂亮,用料也更加講究。
出現了銅器鎏金,嵌金等工藝。
比如鎏金佛像,鎏金銅馬,都非常漂亮。
這個,是夏商周春秋戰國乃至秦漢時期的青銅器無法比拟的。
張俊平把玩了一會明仿昭明鏡之後,又把注意力放到了木器上。
現在拉過來的木器都是小件,木盒,木匣、木雕之類的小東西。
張俊平在信托商店看到的那尊紫檀木觀音菩薩雕像也在裏面。
張俊平揮手把觀音相收進博物館空間裏。
一同收進博物館空間的還有幾件清代紫檀木金絲嵌紋寶盒。
經曆了那個年代,紫檀木寶盒上鑲嵌的金絲還能保存的如此完好,還真是一個奇迹。
在過去幾十年裏,把清代家具上鑲嵌的金絲銀線,玉石翡翠等珠寶扣下來,拿去換錢的事發生過很多。
很多清代家具,就是這麽被破壞的。
所以,清代家具流傳下來的很多,沒個幾千萬件,也得有上百萬件之多。
前些年窮的時候,家具上鑲嵌的金絲銀線,玉石瑪瑙翡翠被扣下來,賣了換錢。
這也算是另類的懷璧其罪吧!
看完了木器,張俊平又到雜項那邊轉了轉。
刀疤臉送回來的這一批東西裏面,雜項最多。
光是扇子,就有三十多把,都是保存完好,扇面,扇骨,扇墜齊全。
張俊平随手拿起一把扇子,打開一看,頓時心中一喜。
這是一把檀香木嵌銀雲龍紋折扇,扇面是齊白石的蝦戲圖,吊墜則是一個和田羊脂玉平安扣,紅穗。
自家師爺的真迹,張俊平還是能夠認出來的。
這樣的扇子,是專門用來收藏把玩的。
齊白石的扇面,沒誰舍得用這樣的扇子扇風。
就算是扇,也會像老郭相聲裏說的那樣,把扇子打開,然後晃腦袋。
把這把扇子收好,然後又把其他扇子一一打開。
張俊平這才明白,自己剛剛的驚喜有點早了。
這三十多把扇子,全都是名家之作,扇骨制作精美、考究,扇面全都是近現代大家畫的,扇墜也都非常的講究,無一不是精品。
張俊平猜測,這三十多把扇子很有可能是一個人收藏的,然後迫于生計,或者因爲其他原因急需用錢,才會拿到信托商店來出售。
當然,也有可能是收藏這些扇子的人去世了,子女們把扇子拿出來賣了,換成錢好分贓。
這樣的事情,在古玩界很常見。
就像正陽門下,九門提督的兒子兒媳婦一樣,就盼着老爺子趕緊死,死了之後,好把老爺子攢了一輩子的好玩意拿去賣了,享受生活。
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這些敗家子還真是古玩界的大功臣,沒有他們,古玩界的活躍度,最起碼的降低三分之一。正是他們的存在,才讓古董文物流通起來。
張俊平把玩着一把折扇,心裏想着:不知道老子死了之後,自己的敗家兒女,會不會也把自己辛辛苦苦收集來的這些好玩意,拿去爲繁榮古玩市場做貢獻?
也許會吧!
不過,随即張俊平飒然一笑,自己媳婦還沒娶進門呢,想這個有點早。
這時,刀疤臉又押着闆車回來了。
又是滿滿二十車古玩。
老胡也跟着車隊來到了大栅欄四合院。
“張爺,這次主要是家具,您看放哪合适?”刀疤臉湊到張俊平身邊小聲詢問道。
“後院你随便找個房間放就行,反正也是暫時存放。
回頭我就讓人把這些東西拉走。”張俊平笑着說道。
“好的!”刀疤臉答應一聲,跑去指揮人卸車。
“張爺!”老胡走過來,沖張俊平拱手道。
“老胡來了!這次麻煩你了,東西不少,裏面有很多好玩意,尤其這些扇子,我很喜歡。”張俊平手裏拿着扇子,沖老胡抱拳回禮道。
“張爺喜歡就好,這些扇子,是我一個老朋友收藏的。能爲它們找個好主人,相信我那老朋友泉下有知,也該欣慰。”看到扇子,老胡情緒有些低落的說道。
“老胡,你這都到了知天命的年齡,怎麽還看不開?
我剛才還在想,等我百年之後,我家的那些敗家子,不知道會不會也把我辛苦收集的好玩意,拿到市場上去流通。
這也算是一種天道循環吧!”張俊平笑着勸慰道。
“啊?!呵呵!張爺好心境!老胡我受教了!
張爺,雖然我知道你家大業大,可是,我還是要勸您一句·········”老胡鄭重其事的抱拳說道。
“老胡,你是不是想說,迷古必窮啊?”張俊平打斷老胡,笑着問道。
“是!老話說,識古不窮,迷古必窮。
您喜歡這些老物件沒錯,可是沒必要全都收過來。”
老胡聽了刀疤臉的傳話,建國前的藝術品,甚至老仿都要,這可不是一個收藏家的正常行爲,如果張俊平是一個古董商,老胡也不說什麽了,可張俊平明顯不是古董商,這才跟着過來想要勸一勸張俊平。
“老胡,謝謝你的金玉良言!”張俊平笑着說道:“放心吧,迷古必窮的道理我懂。
我在什刹海那邊買了一個貝勒府,當年被一場大火燒成了廢墟,如今我正在重建,等重建好之後,我打算對外開放。
現在收集這些東西,就是打算從裏面淘換一些好物件,擺放到裏面。
至于剩下的東西,等過個十幾二十年,也許我會重新放到市場上去。
之所以把這些老物件,不分好壞的全部收起來,我是擔心,有些敗家子,把這些老物件搗騰到國外去。
那樣,再想把東西收回來,可就不容易了。”張俊平笑着解釋道。
“張爺,您真是高風亮節!”老胡再次抱拳道。
“高風亮節談不上!我隻是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