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呆坐在床邊,還在努力消化着剛剛李俞的那番話。
那對她的沖擊實在太大了,哪怕是在選舉中途她的票數被布蘭卡給超過時,少女也都堅信着家族裏大多數人是支持她的。
隻是因爲叔父安東尼奧背信棄義才導緻她險些輸掉選舉。
然而李俞現在卻告訴她,事實并非如此,選舉的結果一早就失去了懸念,隻有她還被蒙在鼓裏,信心滿滿的準備迎接早已注定的失敗。
一想到這裏,伊蕾娅便心生寒意。
就好像被人把腦袋給按進了凜冬刺骨的冰水中,任憑她如何掙紮,都沒法脫身。
兔子小姐的酒意瞬間就清醒了不少,“可那些支持我的人呢,他們也早早的就知道我要輸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們爲什麽還要投票給我而不是布蘭科?這說不通啊。”
“我才來沒多久,對這個世界和你的家族都不夠了解,有些事情沒法貿然下結論。”
李俞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你說你姑媽和你小叔的關系最好,你小叔在最後關頭改變主意……”
話說到這裏兔子小姐已經明白了,耷拉着兩隻耳朵,無精打采的盯着窗外的小樹。
就跟上了煤山的崇祯帝似的,一副萬念俱灰的樣子。
李俞也沒再開口說話。
屋内陷入到了一片死一樣的安靜中,隻有花瓶裏插着的一束鸢尾花在随風輕擺。
過了半晌,李俞注意到伊蕾娅的肩膀在聳動,兔子小姐應該是在背着他偷偷啜泣。
李俞見狀将昨晚少女借給他擦嘴的手帕又還了回去,”睡前我請侍女幫忙洗過了。”
伊蕾娅接過手帕,一邊抹着眼淚,一邊道,“爲什麽會這樣,我現在還能相信誰?我的姨夫嗎,還是曾祖母奧娜?”
“目前局勢尚不明了,我建議你最好誰也不要信。”李俞道。
“那我接下來隻能等着我的繼母對我下手了嗎?我是跟着姑媽他們一起來岩雪城的,但是最近兩年我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多鱗城最大的神廟裏侍奉銀月女神,和那些随行的騎士、戰士們的關系肯定沒有姑媽他們親近。唔……或許我可以去城裏雇傭一些傭兵。”
“他們可信嗎?”李俞揚了揚眉毛。
“不可信,那些家夥隻認錢,沒有絲毫榮譽感,他們可以爲了錢保護我,當然也可以爲了更多的錢背叛我。”兔子小姐還沒說完自己就先洩氣兒了。
“要不我還是去向庫倫侯爵尋求庇護吧……不,這也不行,剛赢下選舉就找封君求救,這傳出去也太丢人了,隻會顯得我這個新領主軟弱無能,也會讓庫輪侯爵懷疑我是否有統治綠野的能力。”
“你還可以立刻召集你的族人,當衆宣布放棄家主的位置,這樣至少不會再有生命危險。”李俞提議道。
“想都别想!”伊蕾娅就像被踩到尾巴一樣,從床邊猛地跳了起來,”我才不會向那個女人屈服!綠野是我父親和母親留給我的遺産,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将它拱手送人!”
少女臉上的淚迹未幹,但語氣卻無比堅定。
李俞對兔子小姐的回答并不意外,“那就隻有第二條路了,你是被家族内的核心成員公開選舉出來的,不管他們私下怎麽想,上百人見證了整個選舉過程,庫倫侯爵接受了你的效忠,大義與名分是你最強大的武器。
“你可以用它們來召集起一批忠于你的人,徹底掌控綠野,到時候無論是你的繼母還是别的什麽心懷不滿的人,除了乖乖向你低頭外沒有别的選擇。
“當然,前提是你要先得能回到綠野,另外你在綠野有什麽能信得過的人嗎?就是那種不管别人開出的加碼有多高,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站在你身邊的人。”
“阿爾弗雷德。”少女吐出來一個名字,“他曾是我母親的守護騎士,從小看着我的母親長大,我母親死後他又宣誓效忠于我的哥哥拉蒙,但是很不幸,沒過幾年拉蒙也死了,再然後阿爾弗雷德就成了我的守護騎士。”
“一些蠢貨說他效忠過三任主人,其中兩任都死了,他會帶來厄運什麽的,但是阿爾弗雷德是我見過最忠誠的人,将那兩起不幸遭遇歸咎到他的頭上未免有失公正。
“在我父母都相繼離我而去後,他就是這個世界上和我最親近的人了。阿爾弗雷德本來是要陪我一起來岩雪城的,但是他的孫女兒前些日子就要臨盆了,我就讓他留在了綠野,照看家人。”
“很好,你可以寫信給他,要他帶人用最快的速度控制城堡,并且在裏面堅守直到你回去,在這之前不要放任何一人入内,如果有人質疑他的行爲,你可以讓他告訴那些人,這是阿裏亞斯家族新任家主的命令。”
“沒問題,我現在就寫。”伊蕾娅總算振作起一些精神,抓起桌上的羽毛筆。
李俞則繼續道,“既然找不到可靠的護衛那幹脆就别要護衛了,等你把信寄出去後我們也立刻啓程,趕在其他人反應過來前離開岩雪城。”
…………
侯爵府,另一間客房内。
瓦内莎伸手,叫來了一個自己的仆人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看到伊蕾娅還有她的那個人類顧問了,他們兩個現在在幹什麽?”
“我這就去查,夫人。”仆人鞠躬離開。
片刻後又一路小跑了回來,“我找人打聽過了,伊蕾娅小姐說她既然已經當上了阿裏亞斯家族的家主,得給自己再添幾件新衣服,所以就去市集找裁縫了。”
“瞧她那點出息,呵呵,”瓦内莎冷笑,“稍稍嘗到點甜頭就開始得意忘形,阿裏亞斯家族的未來怎麽能夠交到這種人的手上。”
她一邊說這一邊揮了揮手,不過很快就又改了主意,叫住了那個準備離開的仆人,“那個叫梅林的人類顧問呢,他這會兒又在做什麽?”
“他和伊蕾娅一起去了市集。”
垂耳美婦神色一動,“之前選舉的時候伊蕾娅全靠那家夥幫她說話,怎麽,她現在去買衣服也要征求顧問的意見嗎?”
“您這麽說倒是讓我也想起了一件事情來,就在他們出門前,伊蕾娅小姐好像找維戈總管借了一隻黑色信鴿。”
“不好,他們這是要跑!”瓦内莎聞言神色大變。
仆人不解。
瓦内莎也意識到自己的言辭有些不妥,于是換了種方式道,“看來阿裏亞斯家族的這位新家主,是要撇下我們先趕回她的領地了!去找法賈隊長來見我。
”另外告訴其他人,趕緊收拾東西,我們今天就要動身回家了,算了……法賈我自己去找,你隻要集合剩下的人就好。”
就在垂耳美婦去酒館尋找她的傭兵隊長時,伊蕾娅已經和李俞溜出了岩雪城的大門。
兩人跟在一隻侏儒戲班後,低着頭,盡可能保持低調。
考慮到李俞那身“怪異”的穿着太過矚目,在這之前他們也的确去了一趟市集,買了一件鬥篷。
現在那件鬥篷就披在李俞的身上,遮住了下面那身雅戈爾西裝。
而在出了城後,爲了防止被身後有可能出現的追兵追到,兩人放棄了更好走也更安全的大路。
選擇穿過田埂,涉過溪流,一頭紮進密林之中。
兔子小姐在經過一片滿是石子的河灘地時不小心磕到了膝蓋,哼哼唧唧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繼續向前走,直到看見李俞那條不知什麽材質的漂亮西褲也被沿途的灌木給勾出了一道口子,她的心理才稍微平衡了一點。
不過又走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抱怨道,“明明我才是這次選舉的赢家,爲什麽現在卻要夾着尾巴倉皇出逃?”
“隻有活下去的人才是赢家。”李俞回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