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拂雲握着尹茉莉的手,笑道:“恭喜姐姐,賀喜姐姐。做夢都沒想到,姐姐竟然還有如此造化。”
尹茉莉微微一笑:“你的造化也不比我差啊,怎樣,在護國公府可還呆得慣?”
“托姐姐的福,一切都還好。”
尹茉莉仔細打量她,紫黃紅三色縷金百蝶提花暗紋缂絲長褙子,頭梳八寶髻,金縷絲嵌南珠大鳳钗,鳳钗垂下一串珍珠紅寶石流蘇于髻間,看起來華貴靓麗,風華絕代。于是贊道:“國公府當真養人,妹妹才嫁過去多久呀,居然就養出了一身富貴氣了。瞧這通身氣派。”
以前的顧拂雲,并不常穿顔色鮮麗的衣物,整體比較素淡,總是梳着常見的分心髻,或偏堕髻,珠飾也是小巧玲珑居多。如今秀發高挽,插上大鳳钗,穿着鮮麗的錦衣華服,整個人的氣質就大變樣,富貴氣派,鳳姿卓越。
顧拂雲也笑着道:“這皇家也滿會養人的,瞧瞧,這才幾天功夫,這通身的氣派,真真是神仙妃子也不爲過。”
尹茉莉的變化也确實滿大的,以往都隻是普通的絹緞類,不過繪些花草紋,珠飾也簡單素雅得過份,也就偶爾插上兩朵娟花,樸素寡淡。如今穿上豔麗的衣物,飾以金步搖,便有種咄咄逼人的美。
尹茉莉輕輕捶了她的肩膀,笑道:“就愛拿我說笑,真是讨打。走,進屋坐去。”
一進入屋中,顧拂雲便乍舌不已,因爲屋中擺設無不富麗堂皇,充滿了富貴氣派,哪還有之間的寒酸簡陋。
“這肯定是太子殿下的手筆吧,姐姐,太子殿下對你可真是體貼入微。”顧拂雲笑道。
尹茉莉臉上飛過一抹紅霞。
顧拂雲羨慕不已,蕭乾這個土匪窩長大的男人,居然還有如此細心的一面。
大變樣的廳房不止有好聞的香露,還有時令鮮花綠植,看起來生機勃勃。
與尹茉莉一道坐在炕上喝着茶,品着新鮮出爐的點心。
“這口味……應該出自宮中禦膳娘吧?”
“你這張嘴兒呀,可真夠刁的,這你也能吃得出來!”尹茉莉取笑了兩句,便問她,“怎的想起今兒來看我?”
“好姐妹既将成爲太子妃,那可是天大的福份啊,我自然要來抱大腿的呀。”
尹茉莉莞爾一笑,輕輕點了她的額頭:“你呀!”然後又問,“既然要抱我大腿,總不至于空手就來吧?給我準備了什麽禮物?”
然後又自嘲一笑,“如今你要送也隻能以護國公府的名義送。這禮物呀,還得在我祖母手頭過上一圈,能不能漏一點兒到我手上,也還得看她老人家的心情。”
顧拂雲皺起眉頭:“怎麽?你都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了,尹夫人還不趕緊燒你這個熱竈?”
尹茉莉冷笑:“太子妃又怎樣?就是将來做了皇後,我還是尹家的姑娘,她仍然是我的祖母,我母親的婆婆。一個孝字壓下來……”
顧拂雲張大嘴巴,這世上有潑婦,但隻存在于市井之間,沒想到,堂堂尚書夫人,居然也如此潑蠻無理。
“尹夫人這般……尹大人真拿她毫無辦法嗎?”顧拂雲有些不相信。
尹茉莉苦笑道:“祖父這個人,就是記情。幸而這次祖父他老人家頂住了祖母的潑鬧,也對她講清了事情利害。這才給了我娘應有的體面。”
顧拂雲:“這是好事呀。伯母總算苦盡甘來了。”
尹茉莉再度苦笑:“可我怕就怕,等我成了太子妃,依祖母的性子,更不會放過我的。說不定今天找我要個官給她娘家兄弟做,明天讓我給二叔一家子走後門。我已能想象,倘若我不同意,她肯定會一哭二鬧三上吊,說不定還會四處宣揚我不孝。”
顧拂雲道:“身爲孫女,遇上這樣的祖母,确實夠頭疼的。不過,對付這種人,我就不信姐姐沒有辦法。”
尹茉莉橫她一眼:“要是換作妹妹你,你又當如何?”
顧拂雲聳聳肩:“有句話叫不破不立。身爲晚輩,确實不好拒絕長輩的無理要求。但男人可以呀。禮法孝道隻要求兒媳孝順姑舅,可沒有規定女婿就必須得順從嶽父嶽母。”
尹茉莉長歎一聲:“妹妹果然好本事,一語中的,你這法子确實是再好不過了。”
顧拂雲擠擠眼:“姐姐這話也夠虛僞的。我就不信姐姐會沒法子應付。”尹夫人确實潑蠻,也酷愛拿孝道壓小輩,但尹茉莉可不是善茬,不然,早就被打壓成唯唯喏喏的應聲蟲了,如何還能擁有這樣一身驕傲又端莊自信的性格?
也沒說一會兒話,就又有人來拜見尹茉莉。據說是尹夫人娘家那邊的親戚。
尹茉莉淡淡地對傳話之人道:“我正在接待安和縣主,實在是走不開。麻煩嬷嬷禀告祖母,等我得了閑,再去向她老人家磕頭。”
雖然尹茉莉打發了來人,但顧拂雲也不好再多呆,道:“這陣子姐姐應該會很忙吧,我就不打擾姐姐了。這是我給姐姐的一點子心意,還望姐姐不要嫌棄。”拿出一個荷包來,裏頭有二十張小額銀票。她知道尹家家底,所以顧拂雲直接給尹茉莉銀子。
尹茉莉驚呆了,死活不肯要,說:“妹妹有這份心就成了。我現在不缺銀子。你就放心好了。”
顧拂雲仍是強行把銀票給了尹茉莉,“宮中不比外頭,使銀子的地方多了去。尹夫人那樣的性子,我也不好給你添妝,隻能給你些銀子,以示心意了。你放心,我以國公府的名義送去的都是些聽着好聽,實際上不值幾個錢的雞肋玩意。”
尹茉莉撲嗤一聲笑:“果然有你的。”
……
轉眼間,便到了皇太子大婚這一日,顧拂雲以護國公世子夫人的身份入宮喝喜酒。雖然她隻是世子夫人,三品诰命,又是晚輩,在一群外命婦堆裏還排不上号。但她代表的可是護國公府,又有甯國公主和五公主的邀請,便混到了公主那一桌,僅次于皇後和妃嫔。
席間,甯國公主在顧拂雲耳邊悄聲道:“裕郡王妃楚氏,是護國公府的吧?”
顧拂雲點頭:“是七房的嫡長女。怎麽了?”
“這楚氏前日進宮,在皇後面前可是狠狠誇了你哦。”
顧拂雲反問:“誇我?”
“說你有主見,有魄力,才剛嫁入護國公府,就得到楚家上下一緻誇贊,無人敢逆其鋒茫。連已故婆母留下的刁奴,二話不說就打了一頓,一家子都弄到鄉下去了。”
甯國公主問她:“怎的把這人給得罪了?”
新婦進門第一天便把已故婆母留下來的奴才給打了一頓,甭管理由,新婦在孝道上便失了一城。這裕郡王妃顯然對顧拂雲有意見,否則不會在皇後跟前自曝娘家弟媳婦的短處。
嘉和縣主擰眉:“刁奴可惡,仗着是長輩留下來的就把自己當成祖宗了,不收拾她收拾誰去?”她最反感的就是這種毫無道理的愚孝。
驕陽郡主比她更加理智,道:“這裕郡王妃也是個分不清輕重的。她以爲敗壞了你的名聲,就能拿捏你了?”
甯國公主笑道:“這個也是個蠢的。所以被我當場就罵了回去,一個出嫁的姑姐,在人前說隔了房的弟婦的是非,不嫌丢人麽?”真是毀人八百,自損一千。
顧拂雲笑呵呵地道:“多謝姐姐替我聲張正義。我到現在還未見過這位大姑姐,并不知道何時得罪了她。”
“大概是妒忌你一嫁到楚家就得寵呗。”五公主不以爲然道,“這楚氏,嫁到裕郡王府,嫁妝不算豐厚,人也不是很受重視,在宗室裏更不怎麽出挑。嫁到王府不過三載,身邊的陪嫁丫鬟全開了臉服侍清從兄。”
顧拂雲笑道:“可人家到底是我的大姑姐,我這個弟婦,要是見着了,好歹還得敬着的。”
在變态的禮法壓制下,姑姐相當于半個婆婆,做媳婦的隻能敬着。
甯國公主捏她的鼻子:“今兒楚氏也來了,一會兒見着人,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敬着人家。”
席間,顧拂雲被敬了不少酒,五公主的酒是必須要喝的,驕陽郡主和嘉和縣主的酒也隻能幹了,三杯酒下肚,便有些不勝酒力了。
以至于又有人來向她敬酒,顧拂雲是堅決不肯再喝了,隻能用手抵着額頭,歉意地道:“不好意思,不勝酒力,不能再喝了。”
“果然,這做了護國公世子夫人就是不一樣。”陰陽怪氣的聲音就立時響了起來。
顧拂雲歎了口氣,真的很厭煩這種不喝酒就不給面子的道德綁架。
于是顧拂雲擡起朦攏的眼,問旁邊的嘉和縣主:“這人是誰啊?”嘉和縣主回答:“這是裕郡王妃。”
顧拂雲腦子立時就清醒過來,勇嬸子的嫡長女,那位嫁入宗室的郡王妃啊,人家這是來者不善呐。
于是顧拂雲趕緊起身,賠笑道:“原來是勇叔家的鑰姑奶奶,實在抱歉,剛才沒能認出您。”身子搖搖晃晃的,幾乎站立不穩。
甯國公主和嘉和縣主趕緊一左一右扶住她。
“顧五,你喝醉了。”嘉和縣主對裕郡王妃道,“顧五已經醉了,你還要逼着她喝嗎?”
顧拂雲道:“鑰姑奶奶的酒,必須要喝的,不然就是不給鑰姑奶奶面子。來來來,倒酒,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