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銳送走客人回來,便發現妻子坐在臨窗大炕上,一臉忿忿的表情。便問道:“怎麽了?還在生勇嬸子的氣嗎?不用生氣?爲夫已經替你報仇了。”
今日勇嬸子給顧拂雲難堪的事,楚銳也是知道的,不過當時不好說什麽。
顧拂雲擡頭道:“勇嬸子确實有些讓人反感。你要如何替我報仇?”
楚銳呵呵笑了起來,對她道:“剛才我送勇叔一家子時,當着勇叔和七祖母的面,親自對勇嬸子說了一番話。”
楚銳是這樣說的:“勇嬸,剛才您教訓顧氏的話,侄兒也聽到了。勇嬸子真是個知禮儀的長輩。我母親走的早,沒能享受兒媳婦的服侍,想來便是一大憾事。幸而祖母她老人家還健在。隻是顧氏沒有我母親教導,在服侍長輩方面怕是做不好。改明兒得了空,侄兒讓顧氏來您家,由勇嬸親自教導她。侄兒素來知道在整個楚氏宗族中,勇嬸子對七祖母的孝順那是數一數二的。就讓顧氏跟在您身邊,好生學學經驗。還望勇嬸子莫要推拒。”
顧拂雲張大嘴巴:“勇嬸子怎麽說?”
楚銳哂笑:“還能怎麽說?我話才剛說完,七祖母就發話了,讓勇嬸子好生教教新婦。就是勇叔,意味深長看了勇嬸一眼。”
勇叔的原話是:“大郎這主意甚好。你一向喜歡教育族中新婦,又是再孝順我娘不過了,大郎媳婦來了,你好生服侍我娘讓大郎媳瞧瞧。身教比言傳更是有效。”
顧拂雲眨了眨眼,正要說,你自己的祖母你不知道服侍嗎?後來才反應過來,這是古代,不能拿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待,于是趕緊換了語氣:“爺有心了,那,我真的要去七祖母家嗎?”
“去,怎麽不去,不但要去,還得大張旗鼓去。”楚銳語氣不屑,“七祖母娘家敗落得厲害。侄兒侄女也得靠七祖父和勇叔照拂。不止在七祖父面前不大擡得起頭來,就是在勇嬸面前也有些氣短。勇嬸仗着生了兩子兩女,長女又嫁進了裕郡王府,也不曾把七祖母放眼裏,更遑論曾服侍七祖母了。”
楚銳看着她,“這次你去七叔家,一定要擺正心态,放低身段,好生請教下勇嬸。”
顧拂雲已能想象到到時候勇嬸的憋屈和忿恨了,也跟着笑了起來。那種“媳婦憑什麽要給婆婆做牛做馬”的不忿想法也沒了,用這個不人道的規矩去約束讨厭的人,也是件喜事。
于是顧拂雲又故作平淡地說起三嬸李氏的事來。
“我才剛從祖母屋中回來,剛才給三嬸打了回下手。三嬸對祖母可真是孝順,不但給祖母寬衣梳發,還親自給祖母洗腳,服侍祖母去淨房,服侍得無微不緻。比丫鬟服侍得還要盡心呢。”
楚銳卻輕描淡寫地道:“兒媳服侍婆母本就天經地義。”
顧拂雲一口氣堵在胸口。
楚銳又看着她,道:“等你去了七祖父家,就拿三嬸爲榜樣來收拾勇嬸好了。”
顧拂雲:“……”
良久,顧拂雲才以尋常口吻道:“可惜婆婆死的早,沒能享受我的服侍。”然後觀看男人神色。
而男人卻是一臉的哀傷:“是呀,母親死得太不值了。”然後又咬牙切齒地道,“小劉氏這個賤人,當初我應該把她千刀萬剮才是。”而不是隻折磨了三個月便死了。
顧拂雲一方面氣這男人把女人當牛馬,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同情他的遭遇。但内心深處,還是非常慶幸,幸好婆母死得早,不然她真不敢保證,要是天天像李氏那樣服侍婆母,會不會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但顧拂雲還是覺得,這男人雖然大男人主義了些,但年輕,英俊,有權,對她也好,應該可以繼續拯救下。于是顧拂雲又問道:“假如婆母還在世的話,我身爲媳婦,是不是也該像三嬸那樣服侍婆婆?”
楚銳道:“你怎能與三嬸比?你是長媳,是宗婦。平時多敬着哄着長輩就是了,哪能事無钜細得服侍?不然要丫鬟來做什麽?三嬸不一樣,她常年跟在三叔身邊,平時也沒怎麽服侍過祖母。此次回來,肯定要好生服侍一番的,以彌補對祖母的虧欠。”
顧拂雲小松了口氣,雖然男人的回答并不讓她滿意,但能說出這番話來,也還算公允。
然後楚銳又道:“我祖母是再寬厚不過的人了,也是三嬸四嬸的福氣。四嬸不用說了,她那樣的身子,還有那樣的娘家人,我祖母沒休掉她也是仁緻義盡。平時也沒讓她服侍,還處處替她着想,圓了她的名聲。三嬸就更不用說了,進門多年,一年也難得服侍那麽一兩回。放眼整個京城,像我祖母這等寬厚明理的婆婆,到哪找去?”
顧拂雲:“……”雖然明知這男人是封建時代的産物,有這樣的想法再正常不過了,但還是忍不住道,“我一個遠房的表姐,她嫁人後,被婆家搓磨,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哭泣,爲什麽媳婦非得服侍婆婆呢?婆婆憑什麽要這樣待她?婆婆又沒生過她養過她,平時敬着就是了,憑什麽要給婆婆做牛做馬?雖然媳婦侍候婆婆天經地義,可我也覺得,我表姐的話,也不無道理。”看了男人的臉色,又夾待自己的私貨,“婆婆又未生過養過媳婦,憑什麽要媳婦做牛做馬服侍?又不是丫鬟。要是丫鬟,還得要工錢哩。”
楚銳愣了下,然後開始思索。
顧拂雲心中暗喜,這男人還是可以拯救一番的。
但很快,楚銳接下來的話,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楚銳道:“孝順姑舅,是禮教,是孝道,是寫進了法律的。你這麽說,有一定的道理,但也毫無道理。媳婦之所以要孝順婆母,也是爲了替自己的男人孝順。男人掙錢養家,建功立業,妻兒便是直接受益人。爲人妻者,替男人孝順父母,使男人無後顧之憂,難道不應該嗎?”
顧拂雲:“……”
“再則,女子犯有七出,可休之。但與更喪三年,不出。這也是保護媳婦的一種手段。隻要用心服侍了婆母,便不會被休,就能獲得終身免休權。何樂不爲?”
一番話說得顧拂雲一愣一愣的,腦袋當場當了機。不知該如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