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前來威武侯府,也沒什麽要緊事,除了看望下才剛出生的孫女外,也就是看下兄弟和兒子,叙叙舊,刷下存在感。
與兩位長輩相處頗爲愉快的蘇瀾,又被責令去拜見大伯母, 也就是他的親生母親。
蘇瀾趕過去時,蘇夫人正在訓誡方氏:“……你好生将養身子,争取明年再給小六添男,這樣小六才算是徹底站穩了跟腳。”
蘇瀾的火氣瞬間就上來了,卻聽到方氏低眉順目地道:“媳婦無能,沒能生出男孩。”
蘇瀾長吸了口氣,大步上前, 大聲道:“大伯母,生兒生女都是上天注定的, 芸姐兒是老天爺送給侄兒的。倘若侄兒有福,老天爺遲早都會賞我兒子的。就不勞您費這個心了。”
看着恭敬如常的兒子,蘇夫人卻是一口氣堵在胸口。
她的小六以前總在她膝前撒嬌賣癡,不知何時,就變成這副看似恭敬,實則冷淡疏離的态度。過繼給了老二後,就更是肆無忌憚地隻以大伯母稱呼她。說出來的話,看似恭敬,實則夾槍帶棒。
蘇夫人壓下心中怒火,沉聲道:“你這是什麽話?我也是爲了你好。你是嗣子,如今肩挑二房,你的首要任務便是傳宗接代。你媳婦這一胎, 合了多少人的苦心和期待?到頭來卻是個閨女,你可知外頭有多少人笑話你?”
“大伯母恕罪, 是媳婦無能。媳婦沒能一舉得男,自知有愧,故而,媳婦已經停了房姨娘和周姨娘的避子藥……”
蘇夫人斷然打斷她道:“侯府庶長子出世,就顯得你賢惠了?”
方氏本就因生産而蒼白的面容變得越發慘白:“……”
蘇瀾看着低眉順目的方氏,淡淡地歎了口氣,對蘇夫人沉聲道:“大伯母,爹娘對芸姐兒也是極其喜歡的。芸姐兒是侯府嫡長女,同樣尊貴。”見蘇夫人又要搶話,蘇瀾立即大聲道,“至于嫡長子,我和媳婦還年輕,今後有的是機會。再則,這是我威武侯的家務事,大伯母不嫌管得寬?”
蘇夫人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蘇瀾,急忿攻心:“你……你竟然這樣與我說話,我可是你……”
蘇瀾毫不客氣地打斷她:“大伯母莫不是忘了,我已過繼給二房。如今我是二房的人,自有二房長輩管教,大伯母就甭操這個心了。”
然後又扭頭對方式喝道:“方氏, 女人的職責是侍奉姑舅,延綿子嗣,操持家務。但有一點, 你還得明白,生兒生女并無定數,全憑老天爺心情。若因生女就擡不起頭來,低人一等,那你也不配做威武侯世子夫人。”
方式:“……”忽然感動,平時待她冷淡的夫君,居然也能這般維護她。
蘇夫人:“……”這個孽子,他分明就是在指桑罵槐。
蘇瀾又道:“大伯母今日犯有兩錯,一是嫌棄芸姐兒,二是以我母親自居。大伯母口口口聲聲爲我好,那麽請問,嫌棄我的閨女是爲了我好?以母親身份壓我,也是爲了我好嗎?”
“你!”
蘇瀾恭敬地向蘇夫人施禮道:“方氏才生完孩子,還請大伯母疼惜方氏,讓她回房間休息。”
蘇夫人指着蘇瀾,連聲說了三個“好”字,最後從牙縫裏擠出:“果真翅膀硬了!”然後氣沖沖地走了。
蘇瀾大聲道:“我送送大伯母!”親自把蘇夫人送到門口。
回到屋子,方式柔情似水地偎了過來:“世子爺……”
蘇瀾道:“你好生休養,我很喜歡芸姐兒,就是爹娘也是喜歡的。别給自己太多壓力。”
方式感動道:“多謝世子爺替妾身說話。妾正擔心公婆嫌棄芸姐兒呢。如今有世子爺替我撐腰,妾便放心了。”
蘇瀾安撫了幾句,便走了。
走到門口時,又駐足回頭,方式眉目含笑,顯然心情大好,見到他回頭,又沖他嫣然一笑:“世子爺這麽看我做甚?”
燭火下,笑容柔媚,充滿了柔情,如盛綻的梨花。
其實,方氏還是不錯的,是端方柔婉的美,細心而溫柔。對兩房長輩素來恭恭敬敬,敬重兄嫂,愛護弟妹,對他更是盡心盡職。
族中同輩們的兄弟們對方氏都是誇贊居多。
長輩們對方氏的看法也偏于贊賞。
有時候蘇瀾也會在想,如果娶了顧五,她會主動給他納妾嗎?
大伯母還敢像對方氏那般,對顧五指手畫腳嗎?
顧五會如方氏這般,因生下姑娘,自知愧對他,主動給他安排通房,對他低眉順目,有求必應嗎?
看着方式溫柔的眉目,蘇瀾心中又一次慶幸,幸好沒有娶顧五!
……
在大伯母眼裏的賢惠聽話懂事的方氏,可在嗣母眼裏,卻被稱爲如面團般,不堪大用。
甯國公主對方氏也是不冷不熱的,說她的賢惠沒有鋒茫。
蘇瀾不甚理解,賢惠就是賢惠,爲何還要帶鋒茫?
芸姐兒的滿月宴上,蘇瀾的庶妹迢迢趕來,卻被安排在角落,被客人譏笑上不得台面,不得母族重視。當時他在前院,得知這一消息時,已是賓客散盡。責問方氏,爲何不好生招待小姑子。
方氏回答:“與世子爺又非一母同胞,何必費那個心思?”後來大概覺得他臉色不大好看,便趕緊描補道,“當時客人太多,一時照顧不周到,是妾身思慮不周了。”
蘇瀾不禁想到楚銳升官,大宴賓客。楚銳同父異母的庶妹楚四和離在家,在顧氏身邊幫忙,卻被客人指責“和離在家的人不該出現在人前”,顧氏當場便道:“我家四妹妹隻是遇人不淑,如今和離在家,左右無事,自要幫着我點,我也輕省不少。”還特地拿了塊新端上來的桃花酥,親自喂進楚四嘴裏,笑道,“怎樣,都是按着你的口味做的,如何?”
不過一和離在家的庶妹,縱然背靠護國公底這個頂級門弟,世人無不斷言,楚四要麽爛在楚家,要麽隻能在莊戶人家裏找了。顧五對楚四的維護,不過肉包子打狗,賢惠錯了地方。
但蘇瀾卻認爲,庶出縱然比不得嫡出,可到底是一家人。自家人都看不起,更遑論外人?
楚家姑娘普遍嫁得不算顯赫,可隻要細心查探,便能發現,楚家的姑娘,在夫家大都過得很好,除了楚四前夫外,大部份楚家姑娘,嫁入夫家便能當家作主,很快就能撐起夫家門楣。其夫婿,與楚家也是一條心。
蘇瀾也與妹夫、連襟們打過交道。後來才明白過來,女人的賢惠光表現在公婆夫婿身上,是遠遠不夠的。
很多時候,看起來端方穩重的人,并不能給嫁出去的姐妹撐腰。反而是混子之流的,敢爲了姐妹硬剛。
端方穩重的背後,除了一個忍字,便是自掃門前雪,
混賬玩意,反而是家中門面上挂着的那把刀。
這便是人性的多面性,不管再混的人,總會有閃光的一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