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雲輕斥:“五妹妹,怎可這般與姑祖母說話,姑祖母可是長輩呢。”
剛才那個發出笑聲的婦人便扭頭對顧拂雲道:“五姑娘,你盡管吃,無論在娘家吃,還是婆家吃,起來絕不會有人說你半個字的。”目光還幽幽地望了彭老太太一眼。然後與旁邊的人笑道, “這打哪來的長輩啊,小姑娘吃的多居然也要管,幸好沒吃她家的。”
彭老太太:“……”
當顧修雲瞧到說話人的真面容時,臉色騰地就紅了。
這位便是國子監祭酒的夫人雅惠夫人,在京城素有才名,本人也辦了雅甄女學, 深得高門大戶的推崇。而雅甄女學并非有錢有勢就能進入, 品性不好,或家風不行的,方夫人都不會收。而從雅甄女學出來的貴女,必定是整個帝都上流圈子争相聘取的對象。
顧修雲也是雅甄女學出來的,當年還曾被方夫人親自考核并給予了“端莊貴重,品德一流”的評價,才在上流圈子打響名氣。
顧修雲趕緊向方夫人道:“原來是先生,請恕弟子眼拙,竟然沒能瞧到您。”
方夫人淡淡一笑:“趙二奶奶客氣了。”
顧老夫人對顧拂雲笑道:“這位便是京城一流的雅甄女學的創辦人,人稱雅慧先生。更是國子監祭酒的夫人。方大人便是你和楚世子的冰人,雅慧先生還是你大姐姐的師傅,去,趕緊向雅慧先生敬個酒。”
顧老夫人老而彌勒,在介紹這位時, 并未先介紹是國子監祭酒夫人, 而是先點出此人的名氣和雅甄女學的創辦人, 而女學創辦人的身份,比起國子監祭酒夫人隻高不低。
而對于顧老夫人的介紹, 雅慧先生果然面露微笑。
顧拂雲趕緊起身,拿起酒杯,對清慧夫人笑道:“久聞雅慧先生大名,今日能親眼見到您本尊,實在是三生有幸。以後還請先生多多指教,晚輩先敬您一杯,祝您身體健康,事事如意。”
雅慧先生打量顧拂雲,少女眉清目秀,婷婷而立,目光含着盈盈笑意,唇邊兩個米粒大的梨渦,就這麽甜甜一笑,隻覺千樹萬樹梨花開,讓人打從心裏都甜了起來。
雅慧先生拿起酒杯,道:“我也祝五姑娘事事如意,心想事成。”然後一飲而盡。
與雅慧先生同一桌的婦人便笑道:“能得方夫人青睐,這位小姑娘可不簡單。這小姑娘可是你的得意學生?”
這人說話肯定不懷好意,世人都知道顧拂雲不學無術,就算後來逐漸有了“擅畫”的名聲, 可比起那些遠近馳名的才女, 仍被比出八條街外, 又還來這麽一句,分明就是埋汰顧拂雲,也諷刺方夫人有看人下菜之嫌。
顧拂雲一個沒什麽才學美名的姑娘,就因有了高門姻緣,以及皇上欽封的縣主身份。雅慧先生的友好,在清流派眼裏,就是奉承巴結之意,實在有損讀書人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清譽。
不等雅慧先生說話,顧拂雲便笑了笑說:“我這人素來胸無點墨,平時又淘氣,瞧我祖母,白發都愁出來了,哪還有資格成爲先生的弟子?不過我大姐姐卻是先生的得意弟子,我算是借了大姐姐的光了。”
顧拂雲這話說得極是漂亮,用自貶的方式,不但誇了顧修雲,還誇了雅慧先生對她的友善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雅慧先生眸光微閃,笑道:“喲,小姑娘口氣不小。老夫人,您這白發當真是你這孫女給愁出來的?”
衆人轟然大笑。
顧老夫人一本正經地道:“可不是呢,我這幾個孫女啊,就這丫頭最淘氣。虧得沒成爲您的學生,不然先生這一頭烏發可就不保了。”
衆人再度大笑。
唯獨顧拂雲把小嘴兒翹得老高,搖頭老夫人手臂,埋怨道:“祖母,好歹給孫女留點面子嘛。”
顧老夫人闆着臉道:“你的面子早就掉地上,撿都撿不起來啦。”然後又對雅慧先生道,“雖說這丫頭肚子裏沒什麽墨水,但勝在有一雙巧手,平時最愛鑽研廚藝,瞧我這一身膘,都是這丫頭養出來的。”捏了捏肚子上的肥肉。
富貴人家的姑娘雖然也會學習廚藝,但也隻是走走過場,鮮有真正下廚的,看顧老夫人這态度,想來顧拂雲的廚藝應該是不差的。
衆人便奉承老夫人有福氣,并誇顧拂雲孝順。
雅慧先生道:“能詩會賦的貴女不少,但精通廚藝的可不多。多讀書能使女子明白事理,通詩曉賦,也是爲了增加雅趣。與廚藝一樣,都是給生活增光添彩的表現。倒也不必要非得分出個眉高眼低。五姑娘廚藝精湛,也不知我是否有這個口福?”
顧拂雲笑道:“有有有,隻是先生也别抱太高期望。您也是知道的,我是祖母的孫女嘛,再不濟,好歹也要給我貼三分金,不然她老人家臉面往哪擱?”
衆人再度大笑,紛紛對顧老夫人道:“您這孫女可真有趣,您這滿頭華發也是值了。”
顧老夫人也笑道:“值,當然值。”
雅慧先生對顧老夫人道:“五姑娘什麽時候及笄?”并表示,顧拂雲及笄她會親自來參加。
雅慧先生在帝都清流文藝圈絕對是大名鼎鼎,司于超級大V的那種。得到此人公開誇贊的姑娘,代表的是品學皆優。顧拂雲不靠才學,也能得到雅慧先生的贊揚和擡舉,對顧拂雲的名聲也是極爲有利的,相當于富貴身上又蓋了枚代表清流派認可的文藝詩書的印章。
在勳貴派眼裏,嫁得高門,又擁有縣主封号絕對是人生赢家,但想要得到清流派認可,還得有拿得出手的本事。
雅慧先生對身邊婦人道:“五姑娘雖沒什麽傳世佳作,但五姑娘曾在王家所說過的一句話,卻讓我印象深刻,無論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還是‘浮世三千,吾愛有三,尊嚴,矜持和自重’。無不超凡脫俗,意境深遠。五姑娘雖沒學過詩詞技巧,然其思想行爲,不但新天下耳目,尤挾凜然铮铮風骨之氣矣。”
雅慧先生聲輕語慢,卻是一字一句地铿锵而出,附近的女眷無不看過來,細細品味這段話,不免神色驚訝,看着顧拂雲的目光無不震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