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拂雲擰眉:“楚銳找二哥哥幫什麽忙?”也有些擔心,生怕楚銳把他救治他的事告之給二哥哥。
“江表哥,那你可知二哥哥現在在何處?”
江彥指了指往山上的那條路:“就從這裏上去的,據說叫青雲軒的地方。”
不那正是楚銳所在的廂房嗎?
顧拂雲正擔心楚銳不講信用,把昨晚的事到處宣揚,顧遠山便下來了。看顧拂雲的神色帶着複雜,還上下打量這個妹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顧拂雲被他盯得毛毛的,後退半步,惱道:“二哥哥這麽看我做什麽?那楚銳平白無故的找二哥哥做什麽?”
“倒也沒什麽,就是請我幫他一個忙,隻是,這個忙過份棘手,我并未應下。”顧遠山趕緊轉移話題,“好妹妹,晚飯做了沒?爲兄肚子可是餓了。”
顧拂雲白他一眼:“正在做,想要吃就進來給我打下手。”
顧遠山正色道:“廚房豈是男人進的地方?”
顧拂雲扭頭,似笑非常:“二哥哥是讀書人,爲了逃避入廚,倒能引用古人名彥。可聖人亦有雲:治大國若烹小鮮。二哥哥自小飽讀聖賢書,究竟是君子遠刨廚,還是治大國若享小鮮更能治國?”
顧遠山瞠目結舌,良久才悻悻然道:“你這丫頭,我說你一句,你就十句八句等着我。”
顧拂雲輕哼道:“最讨厭的就是你們這幫一心讀聖賢書的人,讀來讀去,隻會斷章取義,人都給讀迂了。君子遠刨廚不過是因君子不忍殺生,孟子方寬慰勸解。如今倒成了你們這幫讀書人逃避廚房的理由。倘若孟子在世,氣都要給氣死。我一個婦道人家都知道的道理,沒道理二哥哥不懂。古來君子六藝乃王道,可再厲害的君子,倘若一朝逢難,依靠所學六藝,就真能讓吃飽飯不餓肚子麽?”
江彥目瞪口呆,然後拱手道:“表妹此言有理,我等受教了。”
顧遠山因是顧拂雲嫡親兄長,倒還想垂死掙紮:“二妹妹這話雖頗有道理,卻也不盡然。連廚房都要男人進,那還要你們女人做什麽?自古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下廚本就是女人的份内事,怎可讓男人進廚?這讓男人的尊嚴往哪擺?”
顧拂雲微微一笑:“看來二哥哥還不自信呐。一個自信的男人,就是讓他洗衣下廚,伏低作小都心安理得。放不下身段的人,也就是面子作祟罷。就好比一個普通富戶,非得錦衣華服,生怕讓人瞧輕。倘若換成權貴巨富,就是布衣加身,亦是行走從容。二哥哥,枉你多年苦讀聖賢書,還沒跳出君子無欲則剛的鏡界。看來二哥哥要學的還有很多喲。”
顧遠山指着顧拂雲,一臉無奈:“小小年紀,就這般伶牙俐齒,也不知……我未來的妹婿有沒有福份消受。”
顧拂雲聳聳肩:“你未來妹婿有沒有福份是他的事。我隻知道,一個人的福份,除了娘家外,也得靠自己掙。男人嘛……”拉長了聲音,目光四瞟,又在顧遠山身上定格,“是最靠不住的。”
顧遠山歎了口氣,說:“罷了罷了,說不過你。你我兄妹,你在爲兄面前怎麽說都無所謂,可倘若在婆家還這般巧言善辯,婆家肯定會不喜的。”
顧拂雲正色道:“我隻是依事實講道理,又非胡攪蠻纏。倘若因我辯解就認定爲巧言令色,那這樣的婆家,不要也罷。”
顧遠山大驚失色,怒斥:“越發不像樣了,這些話是誰教你的?你一個女孩子家,怎可如此輕狂?”
顧拂雲輕輕一笑:“二哥哥生的哪門氣呀?妹妹我隻是比尋常女子多了份主見,二哥哥怎的就容不下呢?難不成,二哥哥還要自己的嫡親妹子在婆家逆來順受?委屈求全,忍氣吞生?”
顧遠山滞了滞,最後頹然道:“并非要你忍氣吞生,逆來順受,而是稍稍和軟些不成嗎?”
顧拂雲笑道:“是,我聽二哥哥的,該和軟就和軟。喏,青娥應該快做好飯了,我得去掌勺了。廚房油煙重,油星四濺,二哥哥是君子,就不要進去了。幫忙擺下碗筷吧。”
顧遠山和江彥一後一前進入廳子,顧遠山走在後頭,在進院門之前,還特地回首望了某一處,臉上是一言難盡的神色。
等院門重新合下,被顧遠山瞟過的地方,緩緩直起二人,赫然是楚銳和周青。
周青揉了揉因過份震驚而快要合不攏的下巴,對楚銳道:“這顧五……還真是……能言善辯呐。顧定宇堂堂讀書人也被駁得不敢還嘴。”他家世子爺向來笨嘴拙舌,估計就更不是對手了。忽然間,周青覺得,世子爺應該遠離顧五。别看世子爺七尺昂揚男兒,在顧五面前,就從未撐直過腰。
望着緊閉的院門,想象剛才顧五那番話,楚銳忍不住悶笑。
“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就是這麽的強悍。光靠一張嘴,便能讓人煙飛灰滅。”
周青暗自撫額,心頭嚎叫一聲:完了完了,世子爺沒救了。
楚銳忽然把目光橫過來,冷聲道:“還有,顧五豈是你能叫的?”
周青怔了怔,趕緊打了自己的嘴巴:“小的知錯了,應該是顧五姑娘。”
……
晚飯過後,天色已逐漸黑暗吞噬。
書晴進來掌燈,并領着丫鬟收拾餐桌。
江彥對顧拂雲道:“表妹擅棋藝,我也想請教一二。不知可否請表妹賜教?”
正在喝茶的顧遠山,差點把嘴裏的茶噴了出來。
顧拂雲擺擺手道:“我的棋藝确實驚天地泣鬼神,與江表哥完全不在一個境界。”
這回,顧遠山是真的噴了茶,指着妹子叫道:“再是往臉上貼金,也不是這種貼法。”
顧拂雲瞪他:“反喻,反喻不懂嗎?還讀書人呢,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對神色怔腫的江彥道,“讓江表哥見笑了。”
江彥“呃”了半天,這才開口道:“表妹的棋藝……”
顧遠山歎了口氣,說:“表弟,剛才妹妹都說了,是反喻。”
江彥恍然,唇角抽了抽,想象又不好意思笑,最後隻得說:“沒想到表妹說話這般有趣。”
顧遠山道:“是呀,能把自己的臭棋藝說得如此清新脫俗,爲兄也是大長見識了。”
顧拂雲側目,不愧是讀書人呀,活學活用,果然厲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