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趕緊去扶小姐,我卻先太子一步,扶着小姐坐了下來,并替她輕輕捶着腰背。
随後,太子坐在小姐身邊,“雯雯,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對你的心思。”
“殿下,妾真的累了。”小姐語氣柔軟,卻拒人于千裏之外,“殿下還是多花些心思在太子妃身上吧,夫妻和睦,我們這些做妃妾的,才能有好日子過。”
太子語氣有些煩躁:“我已經後悔了。那次因我之故讓你挨了令堂闆子,看你哭得梨花帶雨,我心裏也很不好受。這些年來,每每憶及此事,便心中鈍痛。父皇卻不肯給我彌補的機會,執意選趙倩爲太子妃。其實,我……”
小姐驚訝地道:“猶記當年,殿下對趙倩多用心呀。妾欺負了趙倩,殿下還親自登門責罵妾呢。昔日被殿下當成珍珠的人,短短幾年時間,怎的就變成魚眼珠了?”
太子說不下去了,起身道:“你好生養胎吧,我遲些再來看你。”
“恭送殿下。”小姐在我的攙扶下起身行禮。
行禮隻到一半,太子已經不見人影了。
我重新扶着小姐坐下來,并拿了枕頭墊在腰上,不解地問:“殿下對小姐還是有幾分真心的。小姐爲何要把殿下往外推呢?”
小姐哼了哼,輕描淡寫地道:“遲來的真心不值錢。”
我迷惑道:“那可是太子殿下呀,一國儲君。能得到一國儲君的真心,這是何等的榮光?小姐剛才真的不該推開太子的。”
小姐道:“忘了當年你挨過的闆子嗎?還是忘了你主子我,被趙倩惡意中傷,非但無人肯信我幫我,還被落井下石的慘痛回憶嗎?”
早些年,小姐确實被趙倩惡心的夠嗆,太子非但不爲小姐說話,反而還站在趙倩那邊,在外人面前欺負小姐,小姐反駁是狡辯,生氣是惱羞成怒,哭泣是故裝柔弱,走開則是心虛。對于隻有十來歲的小姐來說,絕對是人生中最黑暗最不忍視的極惡回憶。
小姐又鄭重對我說:“淺墨,你要記住。深宮中的女子,是不配談情說愛的。趙倩的下場你也瞧到了。你也要我步上她的後塵嗎?”
我拼命搖頭,“趙倩怎能與小姐比?她也配!”
小姐淡淡一笑:“你要記住了,男人是最靠不住的。”摸了膜肚皮,“娘說的很對,有時候自己生的,和生自己的都不大靠得住,更遑論左擁右抱的男人。”
我能感受到小姐的心情并不好,卻又不敢問,隻能帶着瑞郡主,努力讨小姐歡心。
瑞郡主确實惹人憐愛,軟言軟語,說話又有趣,小姐很快就忘掉了太子帶給她的傷害。
……
太子妃趙倩當晚就懸梁自盡了。
雖然意外,卻又在意料之中。
以趙倩驕傲的性子,與其被動等待聖旨降臨廢黜,還不如自行了斷,死也要死在太子妃寶座上。
而趙倩确實是穿着太子妃吉服自盡。
小姐得知這消息時,已經歇下了,聽到孔嬷嬷的話,半晌無話,良久才道:“這樣也好,保歹保留了最後的尊嚴。”
但小姐今晚卻失眠了,翻來覆去都睡不着覺。
我卻樂得拍手稱快,趙氏總算死了,活該,叫她當初陷害小姐,說小姐壞話。生生拆散了小姐與太子姻緣。如果不是趙倩從中作梗,小姐就算不與太子雙宿雙飛,也會過得姿意自在,而不是時常躲在家中生悶氣,忍受外人的惡言羞語。
小姐說的對,遲來的愛不值錢。
太子偏聽偏信,害苦了小姐,怎能憑借多年後的忤悔就一筆勾銷呢?
……
趙倩生的風光,死的窩囊,在東宮居然未能掀起一絲波浪。
皇帝下旨,稱趙氏德不配位,善妒不容人,害人終害已,廢爲庶人。但趙氏已死,着内務府擇薄棺掩埋。
這就相當于抹去了趙倩的太子妃身份,也不知是因朱氏之故,還是趙倩做過的那些事,觸怒了帝後。
夫人進宮來看望小姐。
“趙氏被廢,東宮肯定要另立太子妃。你是唯一有子嗣的側妃,太子對你恩寵不斷。說不定會讓你做太子妃。你可得有心理準備。”
小姐趕緊問:“做太子妃好處大嗎??”
夫人神色凝重:“對于護國公府來說,你做太子妃,弊利各半。趙朱兩大望族的下場,你也看到了。趙朱兩家在仕林中是何等的威望?在朝中更是盤枝錯節。世家勢大,雖未威脅皇權。但爲君者,是不可能眼看着世家坐大。故而,趙朱兩家隻能崩塌。”
小姐點頭:“那我還是就做我的側妃吧。”
夫人道:“怕是由不得你了。”她半是欣慰半是哀傷地看着小姐,眼裏帶着柔軟的憐惜,“這幾年你的表現頗佳,帝後對你贊不絕口。那是因爲你隻是側妃的緣故。一旦成了太子妃,說不定往日的優點就全變爲缺點了。這個你得注意些。”
小姐皺眉:“女兒成了太子妃,會對楚家不利麽?”
夫人點點頭:“這是肯定的。楚家一直走純臣路線,若成爲後族,必會成爲各方勢力的眼中盯,肉中刺。保持低調呢,會被當成病貓欺負,若跋扈些,便是仗勢欺人。尤其是你弟弟,如今已領了差事。要是成爲國舅爺,差事幹的好,那是應該的,若幹得不好,便是走後門,才不配位。并且,今後的一舉一動,務必會被人盯得緊緊的。”
小姐趕緊道:“那我還是做個側妃吧。”
“新的太子妃同樣會打壓你,楚家依然會被卷入紛争。”夫人歎了口氣,“爲了不受人壓制,你還是做你的太子妃吧。于我楚家還是有利的。但你一定要謹記一點,一定要在太子面前多說你弟弟壞話,皇上和太子給予的差事,也一定要拒絕。”
“以爲退進嘛,女兒明白。”
“倘若做不成,你隻需保持平常心即可。”
“這個女兒明白。”
夫人又問小姐,與太子相處如何。
小姐回答:“還成吧,對女兒還算不錯,對您外孫女也挺好的。”
“如今東宮已有妃嫔十人,今後說不定還得增加新人,你也要有個心理準備。你年紀本來就比太子大,女人花期短,趁着還有恩寵,趕緊多生幾個孩子。就算在孕期,也得好生保養自己。”又看着小姐的肚子,“這一胎估計會是個男孩子。你也得多上點心,千萬别讓人給算計了。”
“對了,也不要過份把太子拒絕于千裏之外。男人的恩寵靠不住,但總比沒了恩寵好。往事如煙,過去了的就讓他過去吧。千萬别去翻舊賬。男人若是記情的,不用你翻,都知道對你好。若是狠心無情的,你越翻舊賬,越會适得其反。你隻要謹記,千萬别讓男人的恩寵迷了眼。這其中的分寸,你得自己把握。”
小姐沉默了下,道:“女兒明白的,今後一定努力固寵。”
……
趙倩死的無聲無息,喪事也辦得無聲無息。
而趙倩前腳下葬,後腳大臣們已熱烈地向帝王推薦了不少名門閨秀。
帝王留中不發。
太子也保持沉默。
小姐卻焦躁起來,在寝宮中撕扯着枕頭:“蕭谏什麽意思?他是不想讓我做太子妃,還是想等我向他服軟?”
自從上次小姐拒絕太子的示好後,已經過去半個月,太子再也沒有踏足過秋梧宮。
小姐雖然不當一回事,但涉及到自己以及家族利益,也不能等閑視之。
于是小姐決定主動出擊。
這日清晨,小姐打扮一番,挺着肚子,牽着瑞郡主的小手兒,去向皇後請安。
皇後責怪道:“肚子都這麽大了,還到處走動,也不怕有個三長兩短。”
小姐笑嘻嘻地道:“我體質好,沒事的。許久沒來向母後問安了,怕母後把我們母女給忘了,特地給母後請安,讨點兒好處。”
皇後嗔笑道:“敢情是來找我打秋風來了。”
瑞郡主已經賴在皇後懷中不肯走動了,撒着嬌要吃皇後宮的紫米酥,花生糖。
皇後自然是應允的。
皇帝和太子随後也來了。
瑞郡主遺傳了小姐哄人的本領,看到皇帝便伸手要抱,并甜甜地叫着:“皇爺爺,沁兒好想好想好想皇爺爺哦。”
皇帝樂呵呵地抱着瑞郡主,逗了又逗。瑞郡主懶在皇帝懷中,把這位英明神武的帝王指使得團團轉,但皇帝卻樂此不倦,這大概便是撒嬌的魅力吧。
皇帝享受了天倫之樂,對小姐越發和顔色,甚至還說起大公子的差事。
大公子今年十八歲了,已經領了龍騎衛副統領差事,正五品銜,禦前行走,天子近臣。不少封疆大吏,都是從禦前晉升的。
皇帝說大公子差事幹的不錯,有意讓他領導龍騎衛。
小姐卻道:“我家遜哥兒年紀還小,他能有多少本事?平日裏最愛偷奸耍滑了,父皇再是擡愛他,給他個閑差便是。這種要緊差事,還是讓更穩重周全的人來幹吧。”
皇帝雖然嘴上斥責小姐,居然這樣說自己的娘家兄弟,但小姐的回答應該是令他滿意的吧。随後小姐:“今兒有朝臣提議,晉你爲太子妃。可想做太子妃?”
小姐雙眼一亮:“當然想啊,太子妃一個月八百兩月例銀子,側妃才五百兩,當然是做太子妃強了。”
帝後大笑。
皇帝笑話小姐,說她沒出息,眼界應該放開些才是。
小姐不服氣地道:“一文錢也能難倒英雄漢的。”
皇帝又關切地問了小姐的肚子,小姐的回答依然是“這孩子滿乖的,從來不折騰我。”
皇後便笑着說:“别人懷孕,都會各種不适。就雯雯懷着輕松,和她娘一樣,都是有福氣的。”
皇帝便問小姐,去廟裏上香是否成捆成捆地燒。
小姐卻說她從來不去上香,也不信佛。
皇帝就奇怪了:“你娘最是信佛的,你居然不信佛?”
“菩薩都得自己念經的。”
皇帝愣了愣,就是太子也忍不住問:“什麽意思?”
小姐一本正經地道:“菩薩都說啦,求人不如求已。”
衆人一愣,又附和着,說言之有理。
很快就到了午膳時間,帝後心情頗好,留下太子和小姐,以及瑞郡主一起用膳。
小姐被安排在太子下首,瑞郡主則坐在帝後中間。席間,太子不時給小姐夾菜。而小姐回以一笑,也還偶爾給太子也夾菜。
我在一旁看得清楚,帝後對小姐應該是滿意的。
用過午膳,太子和小姐一道回東宮。
我扶着小姐跨過高高的門檻,小姐艱難地擡腿,被太子一把扶住,然後太子就再也沒有松開過小姐的手了。
我看着身後的肩輿,很想說,其實小姐可以坐肩輿回去的。隻是看着小姐任由太子牽着手,便把話咽了回去。
瑞郡主有些失落,奔上去要太子抱,太子卻柔聲哄道:“乖啊,娘親懷着弟弟,行走不便,父王要保護娘親。”
從皇後宮中步行回東宮,需要兩盞茶的時光,從東宮回到秋梧宮,需要半盞茶時間。
太子一直牽着小姐的手,不時問她是否經得住。
小姐摸着肚子笑道:“多謝殿下關懷,妾身子壯的很,經得住。”
太子又說秋梧宮離得太遠了,讓小姐搬回康瑞宮。
小姐卻說秋梧宮清靜,不受人打擾,也住習慣了,不想搬。
太子便笑話她:“你在閨閣時可是一刻都閑不住的,怎麽入宮後,就變得這麽文靜了?”
小姐也笑了起來:“那時年紀小,無憂無慮,還無法無天。現在不一樣了,到底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也該學着長大了。”
太子道:“你還是做起壞事來更鮮活些。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亦城說的。”
小姐嗔道:“這個混小子,總愛漏我的底。殿下可别對他太好了,也别給他太重要的差事,不然更會上天的。”
“亦城行事穩妥,能力又不差,又是我的小舅子,我不用他用誰去?”
小姐皺了皺眉頭,微嗔:“這話我可不愛聽。殿下的大舅子小舅子多了去,遜哥兒可排不上号。”
太子趕緊道:“在我心中,隻有亦城才是我的小舅子,正經的。”
小姐驚訝道:“這小子何德何能,竟然讓殿下如此看重。”
“不是他何德何能,而是在于你。”太子攬着小姐肩膀,聲音低了下來,“雯雯,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都把你當成自己妻子的。”
小姐保持沉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