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說一句,你不該來的。蘇六對我有心思又怎樣?他不會少吃一口飯,我也不會多一塊肉。不過是年少時得不到的執念罷了。你再糾結也無用,隻會自尋煩惱。還是看開些,該吃吃,該喝喝。爲了個渣男傷神,不值當。”
我卻不允許他這樣說蘇瀾, 忍不住道:“其實我家侯爺還是很好的。”
顧五奇怪地看我一眼,道:“既如此,那你還糾結什麽?誰還沒點過去呀?”
顧五那不以爲然的神色,讓我豁然開朗,是呀,誰還沒點過去呢?年紀都一大把了, 還揪着過去不放, 有意思麽?
丈夫剛過四十整壽,忽然譴退姬妾,立世子,并讓庶子分家别府,處處維護我的利益,今兒又說出這番話來,令我肝腸寸斷,覺得自己實在有愧丈夫的敬重。
蘇瀾卻道:“我并不是個好丈夫,但你卻是個好妻子,我再如何混賬,又怎能不維護你的體面和利益呢?咱們的孩子都這麽大了,還這麽哭哭啼啼,實在不像樣。”
我破啼爲笑,心頭跟吃了蜜似的。
顧五說得對,誰又沒點過去呢?
後來,蘇瀾說到做到,果然不再納妾。家中已有子嗣的妾室,大都跟着兒子分家單過了。
就是别人送來的,也是拒絕了。實在無法拒絕的, 收下後就交給我, 讓我另行安排。
外頭都在的猜測,蘇瀾怎麽忽然就轉了性。
但是年邁的公婆,卻從不過問這些,反而誇贊蘇瀾做得好,早就該這樣了。
就連大弟上下打量我,一臉迷惑地問我:“長姐給姐夫服了什麽迷藥?姐夫怎的就忽然轉了性?真要舍棄水嫩嬌花守你這個黃臉婆?”
我恨不得抽死他,這混賬東西,盡說大實話,也不怕傷我的心,于是我說:“這個你就得去問你姐夫了。”
鏡中那張臉是那麽的難看,因爲發福,使得臉頰橫着長,哪還有年輕時的嬌美容顔?不但有黃斑,還有暗瘡,身材也嚴重走樣。
比蘇瀾大五歲的鎮國侯,前幾天還納了位美妾呢。
享受慣了美色的男人,真能清心寡欲嗎?
我再一次問出心底的疑惑。
蘇瀾沉默良久,回答道:“大伯母……也就是我娘,她刻薄了一輩子,也驕傲了一輩子, 就算做錯了也從來不認爲自己有錯。可她在臨終前,忽然對我說了對不起。”
我驚訝至極,盡管對那個刻薄了一輩子的婆母沒好感,可人家就是有福氣,享受了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丈夫是侯爵,兩個兒子也是侯爵,這輩子也是值了。
盡管蘇瀾沒有說婆母爲何會向他道歉,但我也能隐約猜出真相,心頭不是不難過的,我在她面前伏低作小了一輩子啊,到頭來,仍然比不上人家啊。
但蘇瀾下一句又讓我心情澎湃:“最後,娘讓我好好待你,說你也不容易。娘還要我向你道謝,多謝你這些年來對她的照顧和服侍。”
我從來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還能從丈夫嘴裏聽到這一句話。
蘇瀾又繼續道:“爹臨終前,也要我好生待你。要我不要重蹈他老人家覆辄。”
我默然。
大伯父,也就是蘇瀾親爹,威風顯赫了大半輩子,最終卻被二房算計。發現時,已經晚了,大伯父已經毒氣攻心,時日不多。臨終前也有了悔恨,不該爲了懲戒牛心左性的妻子就納二房。其實那二房下毒手法并不高明,但凡對内宅有三分掌控力的人都能察覺。但大伯父被連續下了半年的毒都未被發現。不得不說,這裏頭的貓膩之深,令人不寒而栗。
因爲這件事實在過于丢人,傳出去也是醜聞。是以,上至公婆,下至蘇瀾,一緻同意隐瞞下來。
大伯父風光大葬後不久,大嫂劉氏,也暴病身亡。
武安侯府足足拖了上百具屍首出去。
看着面無表情的公爹,一身戾氣的蘇瀾,冷峻地立在公爹身後,平時溫和淡然的眉宇,不知何時,已染上公爹特有的峥嵘和威儀!又看了看唯唯喏喏面如土色的大伯哥,我忽然就想到太子妃曾說過的一句話:“曆經風雪方爲棟梁樹,能挽狂瀾方爲頂梁柱!”
大伯哥繼承武安侯爵,成爲新任武安侯。
但大伯哥卻辭去侯爵之位,讓自己才剛及弱冠的嫡長子繼承爵位。
随後,大伯哥褪下錦衣華服,身穿麻衣草鞋,在大伯父墳旁搭了個草棚,青團爲食,草床爲席,整整住了三年。
世人都在誇贊大伯哥一片純孝,現在有多少人替父守孝,能真正做到三年不食肉庚,麻衣裹身,依墓而居?
一年前,大伯哥守完孝,公爹作主,給他續娶了一位繼室。雖然家世不高,但爲人端方嚴謹,對繼子女也好。
那個二房所出的一雙兒女,姑娘被公婆作主外嫁。兒子早被公爹送到邊關,無令不得回京。
敢情蘇瀾譴散妾室,也是怕步上大伯父後塵呀,或許,對我确實還有那麽一點愧疚。
我歎了口氣,想取笑他一番,但一想到他在我父母葬禮上盡心盡責,對我娘家人也好,又咽下了譏笑的話,說:“可是,我現在醜成這樣,你也不嫌棄?”
蘇瀾卻笑着說:“我也發福了,将軍肚,一身贅肉,也隻有你不嫌棄我了。”
我說我現在更加難看。
蘇瀾卻說:“沒關系,看久了,也都習慣了。我如今已是裂棗,也隻能配你這個歪瓜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又想到顧五,四十歲的顧五,雖然也被歲月刻下了痕迹,但比起身材嚴重走樣,皮膚松馳的我,不知好上多少倍。
“也不知顧五是如何保養的,和我一樣的年紀,我早已人老珠黃,人家依然年輕苗條,皮膚還是那麽好。”我感歎萬分。
蘇瀾呵呵一笑:“确實沒法比,但你也别羨慕人家。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活好自己就是了。”
我仔細打量丈夫,笑問:“是不是還對人家餘情未了?”
蘇瀾長歎一聲:“餘情未了不至于,但心有不甘确實有的。”
我笑了笑,不知怎的,忽然就看開了。
我喜歡蘇瀾,并不因爲蘇瀾花心就讨厭他,因爲這世上,确實有一種男人,雖然花心,但人家講規矩,有責任心。哈哈,我對這男人真的夠寬容的。
估計年輕讀者又要說我三觀不正了。
我隻能說。人家蘇六同志,渣的有品味。雖然渣,但至少責任沒有丢,給他個80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