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一心寵愛的甯國公主今年二十,還未婚嫁。
多少世家勳貴無不提心掉膽,生怕自家兒郎被這位土匪出身的金枝玉葉瞧中,然後整雙腳包括整個家族都将拉入萬劫不複之地。
甯國公主還未明珠還君之前,還隻是區區土匪之女,但其飙悍名聲,已聞名帝都。
心情不好, 上街打劫!
心情好,要上街打劫!
心情不好不壞,還是要上街打劫!
被她打劫的對象,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明百姓,打劫來的玩意, 五花八門。有張記饅頭獨具特色的五花肉餡的蒸籠小饅頭, 還有玉器店的金銀珠寶,甚至富貴公子哥身上的衣衫、玉骨扇,千金閨秀佩戴的镯子、珠钗,以及貴婦人腰上挂着的荷包。
京城閨秀對朱薇,又恨又懼,恨其舉止粗俗,野蠻無理,懼其性格飙悍,動則搶劫。
其實,朱薇本身沒多少功夫,充其量就是些三腳貓功夫罷了,也就是鞭子使得順溜。
身邊兩個丫鬟,也不過比尋常女子力氣大些,嘴皮子利落些,言語粗俗了些,這樣的主仆三人, 隻需出動家中護院一名,便能讓她們吃不完兜着走。
可是, 隻有三腳貓功夫在身的朱薇,以及力氣隻比尋常女子大的兩名丫鬟,硬是搶遍閨秀無敵手。
很多未被搶劫過的千金閨秀,非常不理解。因爲名門閨秀出門,通常也會帶上丫鬟婆子,最少也是帶兩名以上婢女。實在不行,整幾個武婢在身邊,還怕對方那隻三腳貓嗎?
可怪就怪在,這些比尋常婢女價格還要高三倍有餘的武婢,在朱薇面前,硬是沒有用武之地。
後來一位被打劫得最狠的閨秀才說出實情:“她那點三腳貓,我家武婢一個手指頭就能把她摁了。隻是,我家武婢說,她身邊還有高手暗中保護她。”
也有的怕朱大虎父子嚣張跋扈,連手握大盛朝一半兵馬的齊王都是說怼就怼,也怕對方報複,隻好吃下這份啞巴虧,花錢買平安。
以至于一來二去,朱薇既出,威震八方。
被打劫的最狠的靜和縣主, 不但被朱薇甩了一把掌, 面子裏子都沒了,甚至進宮告禦狀沒告成,反而讓朱薇搖身一變爲金枝玉葉,聖上的親閨女。不知閃瞎了多少人的眼,驚掉了多少張下巴。
朱薇成爲甯國公主後,果然收斂了不少,不再動辄打劫他人。
衆人來不及松口氣,不知是誰說了句:“甯國公主正是花信之年,不知什麽樣的驸馬才配得上?”
一群吃瓜貴婦們瞬間變了臉色。回去後,就趕緊讓自家兒郎千萬千萬不要出現在甯國公主面前,要是被這個土匪看中,選爲驸馬,那一家子就完了。
于是,這些勳貴子弟們,無不動作迅猛地成親,非常幹脆地結束了單身生涯。
皇帝是真心疼愛甯國公主的,但他也知道,閨女名聲太響,性子太過飙悍,一般男人可是降不住的。本打算憋着老淚,打定主意讓閨女爛在鍋裏得了。
但有時候看到較爲俊氣的世家子弟,便會問上兩句,誰知這幫極擅鑽營的混賬玩意,第二天就給兒子訂下親事。
接二連三都如此,皇帝也是無可奈何。
太子殿下卻毫不擔心妹子的終身大事,并安慰皇帝老子:“妹妹緣份還未到,不急。”
皇帝急得吹胡子瞪眼:“你妹妹馬上就雙十年華了。”
太子道:“那又怎樣?妹妹是公主,金枝玉葉,就是放肆些也沒什麽。”
甚至還放言:倘若公主有看中的兒郎,直接搶回來做驸馬便是。
唉,忘了交代一下,這位太子殿下也是位狠人,比甯國公主更土匪,更霸道。
……
甯國公主果然也沒讓大家失望,搶了位來自陝西的年輕書生,叫範敏,字敏之。
所有人松了口氣,都在感激這位來自陝西的範書生。
自家兒郎的清白保住了,也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于是,這些人迅速變成吃瓜群衆,開始打探這位範舉人的生平事迹。
來自陝西範家,範家在西北也算是豪門望族,世代書香。
範書生今年二十有四,還未婚配。據說長得甚是俊逸,堪比潘安再世,難怪能得土匪公主青睐。
據說,這一日,甯國公主走在街上,身邊丫鬟杏兒忽然指着一位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公主,遇上熟人了,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甯國公主看了一眼,果然是熟人,便上前打了招呼。
那書生一看到甯國公主,便傻住了,整個人呆立當場。
倒是跟随書生的書僮反應忒快,趕緊拉着書生跑路。
杏兒很是生氣,叉腰道:“我家公主又不是母夜叉,跑什麽跑?太不給面子了。”然後對甯國公主道,“公主,這人好像叫範敏吧?長得越來越好看啦,正好公主還缺了位驸馬,要不,搶回去做驸馬?”
甯國公主正在頭痛上哪找驸馬去,五公主嫁人後,成天與驸馬眉來眼去。顧五嫁人後,也都不怎麽與她混了。太子哥哥也是,自從娶了嫂子後,就嫌她礙眼了。
她便想找位驸馬,到時候帶着驗馬去串門子,就不會被趕了。
杏兒的話給她提了個醒,京城的兒郎,她瞧得上的,視她爲洪水猛獸。而想做驸馬的,她又瞧不上。
這個範敏,長得不錯,身闆兒也還算行,加上又是老熟人,嗯,就他了。
于是,甯國公主成爲公主後的第三個年頭,搶了位來自陝西的舉人範敏,迅速登上京城的八卦頭條榜。
大盛朝的世家子弟,就算是走文人路線,大都也是善騎射,弓馬娴熟,并非手無縛雞之力。
就是身邊的書僮,也是有幾分本事的。
隻是,也不知甯國公主威名在外,還是範書生被吓傻了,面對直接說“本公主看中你了,我要搶你回去做驸馬”時,整個人都愣在當場。
甯國公主揮了揮手,身邊扈衛一擁而上,把範書生連拽帶拖,拉去了公主府。
……
公主搶了位年輕書生回來,公主府的下人聞訊而動,紛紛前來圍觀。
隻見範書生一襲時下文人愛穿的青色長衫,頭戴天青色文生巾,長身玉立,如松竹般俊秀。面如冠玉,唇紅齒白。
下人們無不竊竊私語,可憐鮮花插在牛糞上,造孽哦。
當然,鮮花指的是這位範書生。
青兒對杏兒咬耳朵:“情況有些不對盡呀。這人怎麽愣愣傻傻的,也不知道反抗呢?”
杏兒在小時候就跟在公主身邊,知道的事情也多些,便道:“這人就是這樣,當年第一次被公主打劫,也就愣愣傻傻的,害得公主都沒好意思打劫他太多。”也就意思意思地打劫了二兩碎銀子。
杏兒見下人們竊竊私語,也在懷疑公主搶來的驸馬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便叉腰大聲道:“你們懂什麽?這位範書生理應是被打劫習慣了,已經習以爲常了。”
衆人愣了愣,再度打量範書生。
果然,範書生絲毫沒有被搶的慌張和羞忿,而是冷靜地坐在那,面對衆人的打量,也不說話,隻靜靜地看着衆人,那雙烏黑的眸子如一隻潑了墨了蝴蝶,所到之處,衆人無人心神蕩漾,感歎:“好俊的後生!”
甯國公主坐在上位,坐沒坐相地趴在幾子上,手枕着下巴,也在打量範書生,以她有限的記憶,很容易就認出了此人。因爲她曾在一年内,打劫過他三次。
第一次如杏兒所說,看到她殺氣騰騰抽沖出來,愣住了,所以她也不好意思打劫得太狠,也就意思意思地從他荷包裏倒了幾枚碎銀子,剩下的荷包還給了他。
第二次,那是在肅瑟的深秋,她身披虎皮,手拿菜刀,腰纏鹿鞭,還沒擺開陣勢,他已乖乖地把荷包遞了過來。
她覺得此人很上道,很滿意,銀子都沒要,便放了他。
第三次,是在寒冷的冬季裏,漫山遍野都是被寒風糟蹋過的枯草黃葉。
盡管穿着厚實的皮草,依然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的她,看到騎着毛驢的他,瞬間血液奔騰,總算能開張了。
和上次,上上次一樣,他仍然沒有反抗,任由她奪過腰間的荷包,但他本人卻從毛驢上滾了下來,躺在雪地裏,動也不動。
後來,她才知道,他在路上被偷了荷包,身無分文,也沒錢吃飯打尖,一路餓着肚子路過老君山下。
他的書僮抹着眼淚解釋:“本來可以抄近路回去的,但公子非要走這條道,說置之死地而後生。”
她覺得這人很上道,都餓成這樣了,還要主動上門讓她打劫。
于是,她給了他食物,還給了他銀兩。
他接過,說了聲謝,吃起了她放在懷中捂得熱乎乎的烙餅。
看他吃的如此香,朱薇又怒了,用鞭子指着他鼻尖:“我可是土匪呢,你居然吃土匪提供的食物,你羞也不羞?”
他坐在石頭上,擡頭看着她,眸子如潑了墨的黑蝴蝶,一閃一閃的,差點沒把她心給閃沒。
于是她如獲至寶地捧着他的臉,左右打量:“忽然發現你這人長得還滿俊的,剛好我還缺個壓寨相公,把你搶回去做相公得了。”
杏兒卻道:“姑娘,夫人說過了,太早圓房對身體不好,您才十四歲,還太小了些。”
朱薇便道:“行吧,暫且放過你。”但還是對他道,“下次再遇上我,一定把你搶來做我的壓寨相公。”
沒想到,時隔六年,她居然真的遇到了他。
甯國公主見範書生行止從容,臉上并未有被打劫的慌亂。大贊,果然是被打劫慣了的人。
“你叫範敏吧?看來咱們緣份還不淺呢,在京城也能遇上你。”然後問他來京城幹什麽。
範敏回答進京參加明年的春闱。
能夠參加春闱的肯定已擁有舉人功名。
甯國公主這才知道,她居然搶了位舉人,眉開眼笑地表示:“那真是太好了。一出手就搶了位舉人,我的運氣也是相當不錯的。”并不比擁有菩薩保佑的顧五差。
因爲範敏很上道,甯國公主頗爲滿意,當場就想把他給辦了。
被杏兒阻止了。
“公主,範書生如此上道,咱們可不能太怠慢了人家,好歹要給些尊重才是。是不是要禀告皇上和太子殿下,三媒六聘?”
甯國公主擊掌,正是此理,對範敏道:“你安心住下,明日我就進宮,禀明父皇,請父皇下旨,給你我賜婚。今後你就是我的驸馬了。隻要你聽話,我一定好好待你的。”
驸馬很聽話,又很上道,甯國公主頗是滿意。
隻是,冷靜過後,又覺得不對盡了,這人未免太上道了。
于是,甯國公主深夜闖入範敏的房間,掀開被子,騎在他身上,拎着他衣領質問:“你怎麽都不反抗一下?”
範敏并沒有睡着,正躺在床上魂遊,聞言睜開眼,也不說話,就那麽看着她。
“公主要小生怎麽反抗?”
甯國公主被問住了,思索良久,才道:“你一個大男人,被我給搶了,理應生氣才是。”
又兇巴巴地拎着他白绫中單:“說,是不是有什麽陰謀詭計?”
範敏平靜地道:“公主爲何不問問小生,小生是否願意被搶?”
甯國公主奇怪地道:“這不是廢話麽?難不成這世上還有願意被搶的人?”
她就是喜歡打劫,覺得打劫比小偷小摸威風多了。偷竊才令人不齒,打劫才是正大光明。隻有沒用的人才會幹偷偷摸摸的事。
“我願意。”
“我幹土匪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被打劫了也不吭聲,也不求饒,你這樣讓我很沒有成就感,你知道嗎?”
“公主,小生是自願被搶的。”範敏說。
“你應該跪地求饒,喊聲女俠饒命什麽的……咦,你剛才說什麽?”
範敏輕輕地笑了起來,再一次重申:“小生是自願被公主搶的。”
甯國公主張口結舌,腦袋轟然作響。
良久,她摸了摸他的額頭,道:“腦子沒問題嗎?”
手被握住,并被男人放在手裏揉捏,然後迎來範書生輕輕淺淺的低笑:“就當小生腦子有問題吧。竟然愛上一個女土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