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地距離京師并不遠,日行夜歇,哪怕走得慢些,不過兩日功夫就到了郊外。
趙明枝坐在馬車内,隔門聽得外頭馬蹄聲、車輪聲不絕,尤其儀仗所配的鼓吹聲震耳欲聾。
雖然今次北上本就是要一路張揚,聲勢越大越好,但被吵鬧聲擾了兩日,再有棉絮塞着耳朵,她的心髒、脈搏還是跟着那鼓吹節奏一齊跳得難受,兩邊太陽穴更是隐隐脹痛。
眼見城牆就在前方,北面金明池,右面瓊林苑,雖不到春時踏青之際,道路兩旁也隻剩從前留下的零星彩棚、木棚,此時卻是早已擠滿了人,粗粗一看,何止成千上萬。
木香本來半身探出車廂外,乍眼一眼,被外邊人頭攢動吓得心驚,不自覺抽回身子,轉頭道:“殿下,人群集聚太多,不若把窗掩了,叫他們行得快些,其餘事情進城再說?”
趙明枝搖頭道:“正要走得慢,給人把我看清才好。”
她此時面上布帛也不再遮,隻有一層極淺紗幕隔着,哪怕離得甚遠,也能把相貌看個三分清,雖沒多少塗脂抹粉,卻也梳髻簪發,面有珠钿,頭戴珠冠。
那頭冠上由大小珍珠串編而成,呈卷雲、花草圖案,色澤柔潤,與畫得稍濃雙眉極爲相襯。
而身上穿着,更是大品禮服,長長裙擺拖曳于車廂地面,上頭繡着間雲紋,裙邊又紋甚是華麗大花,肩有霞帔,兩邊上滾着小珠串。
眼下三日早過,趙明枝服藥洗面,原本容顔終于得以重見天日。
蔡州儀仗來得匆忙,不便點帶足夠宮人,幸而眼下雖無人幫着細緻妝容,卻有鄭重服飾。
她本來容貌極盛,衣冠一正,又有公主禮服,端坐于車廂當中,外有儀仗壯勢,哪裏還需什麽妝容作爲打點。
木香靠于車廂角落,擡頭去看趙明枝相貌,雖薄紗障面,隻覺猶如真正字面薄霧看花,更添三分嬌豔欲滴,簡直令她目眩神馳,一時早忘了外頭人群、吵鬧,并自身所在。
儀仗一路前行,兩邊路人動靜一路變小,因那車廂門窗俱是洞開,當中一覽無餘,人人仰頭去看車廂中公主,間或有不懂事小兒哭鬧聲,路人忍不住的咳嗽聲,但那聲響被鼓吹聲壓得下去。
等車廂走過了,後頭又是整肅西軍,而後禁衛,人人腰下跨馬,手中持長槍,身着全甲,上戴頭盔,揚旗時整齊劃一,前行時殺氣騰騰。
路邊圍的人中終于有個忍不住低聲道:“那真是當今公主麽?有誰從前見過的?”
半晌,才有人回道:“天曉得,今上才登基幾天,天子親來了,京中都無幾個認識的,更别提什麽公主了。”
又歎一口氣,道:“管他真公主假公主,左右有禁軍同西軍來了,若是狄賊破了徐州,又要來打京城,總歸能多守幾日——不爲旁的,有個姓趙的在,總不至于同那錢惟伍一樣撂下就跑罷?”
“你又知道了?若是個假公主,隻爲把你我哄了留在此處幫着守城,拖延時日,叫天子在蔡州得空望南跑……”
“哪裏真能這麽不要臉了?”
“趙家人什麽事做不出來?在夏州那一個做的什麽,你難道沒有見過?城中多少妻離子散的,難道不是這一家人負我們?”
一時人人沉默。
許久,有個老人道:“若是怕,那便先望南逃吧,這一二月京中十家空了五六家,誰人不惜命?管他真的假的,先跑了總歸不會錯。”
然而這話一出,卻無人附和,過了好一會,才聽得有個四五十歲小販抱怨道:“說得倒輕巧,我倒是想跑,好容易有個落腳之處,又有營生,兜裏都無幾個錢,難道不用吃飯?跑到一半,狄人沒打來,我自先餓死了。”
又有人道:“就算不知真假,有個公主模樣人來了,總歸多點盼頭吧?這樣架勢,看着像是真要打……”
“真要打就不是什麽公主來了,怎的陛下不親來?”有人哼道,“陛下敢來,我便真信了,他親上陣去督戰,我豁出去這條老命也賣給他,隻他敢麽?!”
有人便笑他道:“蘇老九,狄賊什麽勢頭,真來了伱頭一個跑的,别在這胡吹了,回去煮你的羊羹罷!”
蘇老九便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老子說真的!”
無人理他,隻各自哂笑。
但不管嘴上怎麽說,衆人今日見得南面有公主來,還是當今天子唯一姐姐,又帶着無數望不到尾巴騎兵精銳,還是叫這許多圍觀者生了一二分微弱希望來。
“早間來的那個誰人見到了?穿着甲胄的,聽聞是節度使裴雍,他可是統管熙秦、慶原路、鄜延幾路,不知多少年沒有來京了,今次竟能把人召過來,總歸說明幾分真罷?”
“你哪裏曉得那是真節度?”
“節度是假的,這些兵總是真的了罷?你我在京城活了多少年,何時見過這樣一看就能打的精銳?”
“真打了再說罷,從前禁衛看着不是也挺厲害?人還沒來,早跑光了!”
“這是什麽時候,你還怕沒仗打,等賊人來了,揍不死你我!”
一幹人等在此處說着閑話,苦中作樂,等到再看不到儀仗最後旗幟,路上隻有成隊成列騎兵,才有個不知哪裏冒出來小小聲音道:“雖不知真假,又隔得遠……今日這公主,生得實在好看。”
那人說得有些膽怯,說完之後,隻以爲會被人恥笑。
然而話一出口,卻無人反駁,過了半晌,才聽得一人應道:“離得那樣遠,又隔着層紗,其實看不太清楚……”
不久,再有人道:“若能離得近些就好了。”
道旁頓時響起此起彼伏附和聲、歎息聲。
而此時城門早已大開,公主儀仗中霓旌彩屏先行而進,按着原本安排的那般逐漸放緩速度。
當頭之處,呂賢章早換了一身绯色朝服,頭戴五梁冠,腰纏玉帶、配金魚袋,身騎高頭駿馬,領着一隊人揚旗在前。
一路都有兵卒在道旁護衛,街道兩旁人群比起城外絲毫不遑多讓。
京師百姓百萬之衆,雖逃散近半,一旦聚攏,依舊比肩繼踵,雖無幾個人對車廂内趙姓人有多少信任,更無多少期待,隻當做稀罕物什做個旁觀。
趙明枝本也沒有指望自己一來,便能做什麽扭轉,她隻端正坐着,一路看着路邊百姓,注視那些或警惕或生疏表情。
自城外進來,爲了給京師民衆看個清楚,儀仗又長,走得自然極慢,足足花了兩三個時辰才越過浚儀橋坊,眼看面前就是潘樓街,将要轉進宣德門,門外、道旁,甚至近處酒樓上上下下,圍得滿滿當當全是人。
此處本就是京師最爲繁華地段,毗鄰大内,從前寸土寸金,被狄賊搶掠過一回,再度修葺,雖隻有從前半數熱鬧,依舊十分繁盛。
趙明枝端坐一日,肩背、腿腳早已發麻,被這不知多少人遠遠近近,從上到下盯着,更是不能動彈。
她挺直背脊,直視前方,隻等着馬車進入大内,然而不知怎的,鼓吹聲驟停,而前方儀仗自當中往兩旁讓開。
聲樂一停,周圍人也随之安靜,所有人跟着儀仗分開方向看去,隻見宣德門下,一騎人馬在衆目睽睽之中奔馳而來。
那人穿過公主儀仗,直奔趙明枝所在馬車前方,翻身下馬,扔了缰繩給一旁侍衛,徑直走來。
來人并不往車廂内看,隻對着趙明枝方向行了一禮,淡淡道:“臣來爲殿下開道。”
而車夫愣了一下,見得來人,卻是老實跳下馬車,口中敬稱一句“節度”,在對方授意下,将手裏缰繩呈遞過去。
來者正是裴雍。
他接過缰繩,又接馬鞭,也不管周圍人奇異驚疑目光,一躍而上馬車,揚鞭而起,等前頭儀仗動了,才在無數人簇擁下驅使馬車駛入厚重大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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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