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岩卻沒有理會女兒的話,見書信已經寫好,便把陳元娘打發回去,對着一旁管事的道:“去把前次做的信封找來。”
那管事的忙出門去了。
等人走了,陳岩才轉身進了書房内廂。
他取随身鑰匙開了其中一格櫃子,在當中翻找一番,猶豫了許久,才抽出幾份文書來。
等管事的捧着幾個信封回來時,陳岩也不讓他避讓,當着對方的面,把那信封尾部拆開,拿起來示意一番,道:“你看清楚了,這信裏頭分爲三層。”
原來那信前後俱是開口,隻是從正口處看進去,與尋常紙封全無半點不同,但從後邊封尾去看,就如同一個“亖”字,一共三層。
陳岩先将那幾份薄薄文書親自折了,往貼邊的兩層分别塞放進去,又把陳元娘抄的那信裝在最中間那一層,再用蠟将尾部封好。
一番動作之後,自封口處拆開時候就隻能見得陳元娘手書信件,并那厚厚禮單,半點看不到先前塞進去的文書。
又因這信封紙質厚得很,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不易叫人多想。
“外頭兩層裝的是柳條、寶泰兩條街上的鋪面契紙,另有州西巷子裏的兩進宅院契書——你先把書信、禮單送進去,看那趙家女什麽反應,若當即便收了,又做滿口應承,這宅院、鋪面就不必再提半句。”
“要是她得了禮單,猶不知足,不像是個好打發的,你不要着急回來,再叫人傳話進去做提點,喊她仔細拆開這書信,看其中房契地契,作爲說服——伱聽明白了沒有?”
管事的連連點頭,忙道:“老爺放心,我在您跟前伺候這許多年,其餘不說,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
陳岩點了點頭,道:“不要等天亮,你現在就把這信帶上去那宅院外,隻等屋中有了動靜,便叫人送進去。”
那管事的果然應是,忙把那信貼身藏了,急急喊人套馬出門。
見得人走了,陳岩方才放下了半顆心。
若說那禮單還隻是厚禮,加上房契、地契,雖不至于到那财可通天份上,卻也是無人能夠小觑的一筆财富。
尤其他早聽女兒說過,那趙姓女子是爲京城商戶出身,家中正要跟着遷來,這樣時候,送什麽都不如送鋪面、送産業,好叫她安置家人。
不管是不是外室,同那裴雍什麽關系,便是一床夫妻,也有不好開口的時候,柳條、寶泰兩條街的鋪面十分難得,那女子隻要稍一打聽,便能得知其中價值。
總之,先得把人撈出來。
想到這一處,又回想起方才陳元娘言語、行事,陳岩本來就不太好看的面色,變得更爲陰沉起來。
他幾乎沒有多做遲疑,就打鈴将自己心腹叫了過來,吩咐道:“天一亮,你就出發,去一趟江州。”
又道:“前次我出錢造了祠堂,又重新理了族譜,應該早就已經修出來了——你到了之後,先喊人送兩本過來,等書送了,人就不要着急回來,先在族中住着,替我好生物色一番,看看有無合适過繼的,最好是不曾記事的幼兒,實在不行,幾歲的小兒也可,最要緊是看着性格服帖,和善孝順,其餘都可放到後頭。”
那心腹吃了一驚,猶豫道:“老爺,這事……大少爺同大姑娘那一處……”
陳岩皺眉道:“你隻辦你的差,嘴緊就是。”
那心腹道:“小的這一處自然不會洩露,可要是去了江州,大少爺同大姑娘家中還有親在,若要打聽小兒,難免走漏風聲……”
陳岩道:“等江州那一處消息傳得過來,還有沒有大少爺、大姑娘都是兩說。”
他把又交代了幾句,才把心腹打發出去,自家卻留在書房裏,想到那闆水寨田寨主的兒子還在獄中,又想到自家那個便宜養子惹出來的事,另有那養女愚不可及,兩個都腦子灌了水,才叫事情到這地步,隻覺站也不舒服,坐也不安甯。
人是不能再送回去的,畢竟在府裏養了這許久,也知曉不少密事,再一說,便是不知道什麽,一旦送得回去,還不知道怎麽在外頭傳言。
養女還好,一擡嫁妝随意打發出去便是,實在不行,安排個拿捏得住招贅進來,生幾個看看有無能拉扯的,隻要能給自己捧靈摔盆,延續香火,其餘都不打緊。
至于那養子陳究,還是要想辦法早日處置了才是正緊。
陳岩甚至覺得此時能把人直接在獄中做了最好,幹幹脆脆報一個瘐死上去,一面能拿去同裴雍讨價還價,今後不管在誰人跟前打起嘴仗來,自己都是占上風的,一面也無聲無息絕了自己後患。
隻可惜他的手實在插不進去。
陳岩正煩着田英兒子的安危,眼見外頭天色漸亮,終于有個出去打聽情況的下人匆忙回來了,也不敢怎的擡頭,先把手中文字遞過去,小心翼翼地道:“小的問得遍了,四處都查不到那李訓來曆,也無人曉得裴節度同他什麽關系,至于那京城來的趙姑娘,更無人認識……”
“别人都瞧見裴雍打那巷子出來了,也查得到李訓是自曹府出去的,樣樣線索擺在面前,去得這樣久,就給我查出這一點子東西來?”陳岩口中說着,強忍着怒氣翻看那接過來的資料,越看越覺得就是一團屎,沾手都嫌臭的,頓時氣急,将那卷冊往桌上用力一摔,罵道,“我養你們難道吃幹飯的嗎?!”
那下人滿頭是汗,隻好道:“小的這便去再查。”
隻他停頓一下,還是忍不住道:“老爺,卻不曉得那李訓是曹府出去的話,是誰人口中傳出的?另有那裴節度半夜打那宅院中出來事情,又是誰人得見的?”
“小的本想進去尋個左右鄰舍問一問,還未進得巷子,便有巡鋪盯着,等走了進去,又有不知哪裏冒出來镖師一路跟着,壓根湊近都不能,不單白日,半夜也是一樣——隻不曉得是哪一家探子那樣得力,竟能……”
陳岩原本正氣,還以爲這下人要找借口脫責,然則聽着聽着,忽然背上、頭上滲出一層薄薄冷汗來。
在這京兆府中,他同裴雍擺在一處,衙門也好、軍營也好,誰都知道站在哪個那一邊。
那爲什麽那左右軍巡使手下,敢明目張膽把裴雍名字擡出來,說他半夜去探訪那趙家女院子?
他原本隻以爲是姓裴的行事肆無忌憚,全無防備,可被局外人一點破,忽然就驚醒了。
難不成……這其實不是行事不謹,而是明晃晃對他做警告?
若真如此,他叫大半夜去巷口守着,又要大早上強送信進去,豈不是等同于拔了虎須?
陳岩一時驚慌,腳都軟了,眼看外頭天色已經大亮,急忙打鈴喊人道:“去把陳管事叫回來,說我這裏有急事,喊他立時就來,原本差事不要再辦。”
然則人才領命出去,還沒踏出門幾步,卻見那陳管事一面擦着頭臉上汗,一面匆匆跑了進來,手中還扶着胸口處,一進門,便跪在地上叩首道:“老爺,小的辦事不利,那書信才送進去就被退了出來,本還想做提點,喊那院中女子去拆信封,誰知裏頭隻傳出來一句話……”
他猶猶豫豫擡起頭,半晌不敢繼續。
陳岩心裏已經涼了半截,隻裝作無事道:“說什麽?”
“那女子說……說……”陳管事吞吞吐吐,“她說……請老爺不要白費力氣了……”
“究竟說的什麽!”陳岩并非傻子,怎會不知道下人做了遮掩,追問道,“裴雍就算了,難道她一個女子,竟敢辱罵朝廷命官?”
陳管事不敢再瞞,隻好道:“倒也不是辱罵,也不知道是不是裏頭傳話傳錯了,好似是說,老爺與其在此白費力氣,不如回去翻翻晉刑統……看看自己合哪一罪,老實自投罪己,倒能少些責罰……”
那話語雖然沒有辱罵,聽在陳岩耳朵裏,卻是更爲古怪,叫他那内衫沾着汗水,濕濡濡貼在脊背上,竟覺發寒。
良久,他才問道:“你這就回來了?有無探到其餘消息?”
那陳管事忙道:“除卻小的一家,另也有一個陳家下人過去,隻信件也被退了出來,小的本還想着收買其中仆人做個說客,誰知沒多久就被請出了巷子……”
陳岩越聽臉色越是難看,自知自己今次是步步行錯,最麻煩的是,此時猶不知道錯在何處。
他不敢妄動,卻又不敢不動,良久才道:“着人在巷子外盯着,再買通他家左右——我不信那巷子難道給姓趙的包了,那裴雍若敢如此擾民,此時朝中拿他沒有辦法,将來遲早我要參他一本!”
那陳管事不敢啰嗦,連忙去了。
然而一日三趟回報,報了兩天,所有人都察覺出有些不對來。
那李家宅院,竟似再沒有人進出。
莫說那姓趙的女子再未出門,便是裏頭仆婦、小厮、護衛,也沒有一個露頭的。
難道飯菜也不用買,不用吃?
不獨如此,一直守着的巡鋪也早撤了,镖師更是不再見了蹤影。
等陳管事終于命人重金買通一名巷子裏頭其餘宅院的仆役,一同過去敲門,卻在那李宅門口遇見了略有眼熟的陳芷蕙。
對方身後跟着兩名丫鬟,滿臉失魂落魄,見得人來,隻苦笑道:“你是陳公事家的吧?來找那趙姑娘麽?不必找了,人已是走了,不曉得去了哪裏,早兩日就沒了蹤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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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