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陳姑娘張口欲要反駁,然則仔細分辨,隻覺趙明枝所說好似句句都爲主觀,明明毫不客氣,偏偏平鋪直述,全是事實,壓根無從駁起。
半晌,她也隻好罵道:“我父是爲朝廷忍受屈辱,你這樣的村婦,自私自利,哪裏懂得他忠君愛國之心!”
趙明枝冷嗤一聲,道:“多謝你父忍辱,忍敗了幾萬番兵,忍降了七十二峒峒主,還忍出了我軍敬德關大捷,若非伱父舔忍,秦州如何能有今日安穩?”
又冷聲道:“你這話不如拿回去問陳岩,看他敢不敢當着秦州軍民的面說——難道不覺虧心麽?”
她并非倉皇逃難的閨閣少女,對番地所知,又豈是這一位陳姑娘能比得上的,寥寥幾句,和着話語中諷刺之意,聽得對方臉上漲得通紅,一旁的陳芷蕙更是如芒在背,隻好裝作聾子。
陳姑娘又是氣,又是臊,講不過道理,氣得就要沖上前動手。
隻她還沒多走幾步,就被陳老夫人一把伸手抓住。
陳姑娘心火上攻,就要罵仗,卻見周圍不是李氏镖局的镖師,就是李家護衛,數十名彪形大漢個個瞪着眼睛看來,人人面帶怒色,那怒意仿佛發自内心,猶如想要撕了自己一般,哪裏還敢動。
她打了個激靈,心裏實在害怕,隻好退後幾步,躲在陳老夫人身後暗自咬牙切齒,半日說不出話來。
趙明枝冷冷再道:“同爲女子,我不願傷了你顔面,再來糾纏,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又看向陳老夫人,道:“不圖老夫人記我半分情分,隻不要再做上門,行今日這樣事,說今日這樣話,兩相撇個幹淨,我便算承了你的答謝了。”
說完,轉身便走,再不做半點回頭,徑直進了院門。
陳老夫人手裏抓着陳姑娘,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本想再追上前解釋幾句,再做道歉,早被護衛攔了,半點近身不得。
也不知是不是在雪地裏站得久了,她手腳發寒得厲害,再回想趙明枝方才說話、行事,尤其語氣同話中内容,心中更是拔涼拔涼的,總覺得今次好像弄巧成拙,惹上了什麽了不得的麻煩。
眼見身後那一位陳姑娘仍是憤憤不平模樣,她咳嗽了兩聲,急忙用力将其攥緊,生怕對方再鬧出什麽事來,口中則是低聲勸道:“陳姑娘切莫同她一般見識,陳公事身份本來就敏感,你那兄長同番寨公子都還在獄中,若是再做了得罪……”
一旁的陳芷蕙也忙道:“元娘,那趙姑娘遇得賊匪都敢打殺的,手裏捏着不知多少人命,兇煞得很,你怎能在她面前讨得到好。”
“還是先回府,等你爹回來再做計較。”
陳元娘借個梯子下了台階,不忘放個狠話道:“等我爹回來,自有她好看!”
然則看着周圍許多護衛,那聲音不由得越說越低,灰溜溜匆匆回了馬車,急忙催着車夫走了。
三人出了巷子,雖然陳元娘再三相邀,陳老夫人還是堅辭道:“我已送了信回秦州等我兒來接,不好輕易騰挪地方,陳姑娘家中事忙,還是趕緊回府,說不得陳公事已經回來了。”
然則陳元娘一走,她便催着孫女道:“你且寫封信,好生道個歉,給方才那一位趙姑娘送去。”
陳芷蕙聽得一愣,問道:“祖母,那趙姑娘方才意思,不是叫我們不要再去打攪麽?此時湊過去,是不是不太妥當?”
陳老夫人心中本就煩悶,被孫女這樣一問,更是不耐,道:“叫你寫你就寫,怎的這麽多廢話!”
陳芷蕙隻好喊人來磨墨,隻是提了筆,畢竟同趙明枝半點不熟,竟不知這信要如何開頭,半日才囫囵湊了一篇出來。
等這信遞到陳老夫人手裏,她捏着一頁薄薄的紙,看着上頭敷衍文字,氣得倒仰。
然則到了如此地步,她也知道罵人無用,隻好自己把那信一扔,指着桌上紙筆,怒道:“我來說,你來寫!”
陳芷蕙終于松了口氣,忙撿了筆,按着祖母口述,一封簡單道歉信,居然寫了三四百字,足有小半個時辰才好。
她寫完之後,本以爲可以封口,不料卻又被陳老夫人盯着認真拿筆工工整整抄了一遍。
等到信件送出,陳芷蕙實在不解,忍不住問道:“祖母,怎的今日這信,寫得這樣……”
猶豫幾息,她才把後頭那個詞補上了:“這樣客氣……”
恰才送出的信件中語氣,與其說是客氣,不如說是低聲下氣。
便是送給陳岩陳公事的拜帖裏,行文也沒有這樣小心的。
陳老夫人這一回卻是難得地沒有責罵孫女,咳了咳,才道:“這次可能走眼了。”
她歎了口氣,面上竟有幾分灰敗,道:“路上遇得那樣事情,我臨急臨忙就鬧得左了,今日再看見,那姓趙的自京城來,又是國姓,對陳岩這樣的官員還敢直呼其名,你聽她語氣,看她舉止進退,不像是尋常商戶人家,倒像是哪家皇親國戚。”
又道:“雖然現在世道姓趙的宗室早不值錢了,可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要是真鬧起來,我們卻也落不了好,你我眼下境況,還是不要惹事爲上。”
“那要是陳公事回來……”陳芷蕙問道。
陳老夫人道:“等他回來,叫他先去碰一碰,若他碰得動,果真隻是個尋常商戶,那便算了,總歸你年紀小,将來隻推到我頭上,說是我憐惜弱小叫你寫的信,丢臉也隻我這老婆子丢。”
“若連他也碰不動,當真是個硬茬子,有着一封書信墊着,那趙姑娘也不好再來找你我麻煩。”
陳老夫人在這裏教着孫女,算盤打得噼啪響,卻不曉得此時那秦鳳走馬承受公事陳岩果然已經回了城。
陳岩一進府,還沒來得及換衣裳,手中才捧了茶,管事的就急忙湊了上去,把田英兒子在珍寶坊中給抓了的事情說了。
那管事的惶惶然道:“少爺怕害了老爺的事,就去找那個惹事的姑娘一家,不想給城中一個叫李訓的——就是開了李氏镖局那一個,喊了衙門去,居然把少爺也給拿了,眼下兩個都在牢中,小的使了許多力,怎麽都撈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