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淮遠一走,許老夫人猶豫幾息,還是吩咐身旁嬷嬷道:“你在府裏點二十個護院,同我一并出發。”
又道:“着人去叫傅大,喊他在平安镖門口等我,不許擅作主張。”
那嬷嬷也是許家老人,此時便勸道:“方才傅大爺已是去镖局召人,镖師們站在一處,豈不強過府裏這些個護院許多?不如等那镖師來用。”
許老夫人目光冰冷,死死盯着傅淮遠剛離開沒多久的院門,道:“傅大做事靠不住,镖局裏頭也不曉得能喊得動幾個,況且那些镖師都是李二尋來,若要一同去了,在平安镖号裏頭聽得什麽話,曉得李二下了獄,怕是當即就要倒戈,還要拿我問話,倒不如用府裏人來得輕省。”
又道:“今次沒有那樣簡單,那趙女好快的手段,既同平安镖簽了契書,等同把那一家拉下水,出手就是‘亨通行’金餅,還說後頭另有生意要做,便是爲了這個大戶,平安镖号就不會輕易舍得把人讓出來,說不得當真要動手。”
她拄着拐想要站起來,但不知是坐得太久,還是受得這許多壞消息刺激,蓦地眼前一片發黑,眼前竟似有金星亂晃,身形一晃,又跌坐回去。
那嬷嬷吓了一跳,連忙去扶,吓道:“夫人這是怎的了?可有哪裏不舒服,不如這事先叫旁人去做,我去喊個大夫來……”
許老夫人稍緩片刻,複才搖頭道:“旁人?府裏又有哪個旁人能用?”
又道:“快去,莫要耽誤我事情!”
嬷嬷見她急催,不敢怠慢,隻得先叫了人進來伺候,又着人去給傅淮遠送信,才自匆匆去了。
然則等把人點好,見得那些個排站得高矮錯落的護衛,她心中卻又有些害怕起來。
這嬷嬷伺候許老夫人多年,曉得其人脾氣,能說出方才那番話,想來今次确實難以善了了。
但和那些拳刀打殺過,多半還是行伍出身的镖師相比,府上這些護院,又能頂多少用?真打起來,隻有抱頭的份。
老夫人年邁體弱,要是這一回鬧出個三長兩短……
她踟蹰一下,本想将此事告知許菀娘,然則腳步才往外踏出,便已止住——說了又有什麽用,家中這姑娘不是個能撐起來的,隻怕反要自己出言勸慰。
等再想找個主家去說,尋來尋去,竟隻有個更靠不住的傅淮遠——天就是他捅破的,說個屁啊!
而一向大事拿主意的李二當家,好了,而今竟就當真下了獄。
這嬷嬷一時有些咬牙起來,回頭去想,竟不知爲什麽一夕之間,府裏居然落到這份田地。
府裏在急點護衛,傅淮遠卻也沒有閑着。
他被許老夫人一番話給說轉了心思,正想等忙完這一回,再去打聽這姨母原本準備分給自己的資财有多少,許菀娘能得的又有多少,選哪一項于自己更好。
因早決心要好好賣力,聽得人來傳信,叫他在平安镖号門口老實等候的時候,傅淮遠壓根沒往心裏去。
他總覺得這一回姨母太過一驚一乍,其實不過點滴小事,竟把她那老膽吓成這樣。
昨夜今日,他都同那趙姑娘接觸過,方才被那衛承彥名字吓了,眼下平複心情,再仔細盤問親信,隻覺信中也并未寫什麽不妥。
——不是果然要趕着去京兆府嗎?同對自己說法并無二話啊!
那親信也道:“姑娘說了,要小的回來同許姑娘并傅當家的傳話,說等她将來必有酬勞,答謝今日相助。”
又繪聲繪色學了一通趙明枝行狀,最後道:“大爺,小的雖沒甚見識,也能看出這趙姑娘出手實在闊綽,不是尋常富戶——你看她那氣派,那說話,哪怕穿個布衫,一開口也能把人顯出來,依我之見,怕是比咱們這許家大姑娘還……”
傅淮遠也心中亂動,另有冒出許多打算來。
暗想:或許我當先同那趙姑娘說一說,未必不能講通道理,叫她跟我回府——若她害怕,也不必回許宅,去我那府上暫住,如此,姨母也放心,她也不怕,我做個居中保人,豈不是好?
将來或許還能再結一回善緣。
于是主意拿定,他一出得府,便分派人手去镖局點镖師,自家卻不跟上,而是回自己宅子,另叫了七八人,竟是帶着這一行并那親信徑直往平安镖号去了。
此處有人帶路,又是快馬而行,不多時就到了平安镖号門口。
那親信當先進去問話,隻對方聽得要找早上來的“趙姑娘”,卻是十分警惕,道:“我們镖局裏沒有什麽趙姑娘,你莫不是找錯地方了?”
親信登時急了,道:“伱早間便在此處守門,我還正臉見了兩回,院子裏馬廄鬧事,你還過來搭手——怎的竟在此裝瞎!”
那門房不耐煩道:“都說了裏頭并無什麽姑娘,不光姓趙的沒有,姓錢的,姓孫的也沒有!隻有姓镖的大爺!你哪裏來的,若不托镖,那便不要在此擋門堵路,妨礙旁人生意!”
親信不肯答應,連忙伸頭去看,又指着院中馬廄道:“那馬槽上還有我磕出來的缺口!你裝什麽傻!”
又道:“在不在的,你說了不算,我去看了才曉得!”
語畢,就要往裏擠。
門房把臉一翻,又将他往外一推,道:“你做什麽,想要擅闖私宅麽?!”
又回頭叫道:“兄弟們,有人要闖咱們镖局!”
一時呼啦啦數人不知自哪裏角落冒了出來,或持棍,或拿木槍,甚至還有搬了地上石磚的,個個膘肥體壯,眼睛直瞪,看上去有些駭人。
而自傅淮遠身後,他那府中點來的人見勢不對,也紛紛沖得上前。
一時兩邊對峙,形勢十分難看,眼見就要打起來。
就當此時,卻聽得裏頭一人出來道:“一大早的,吵吵嚷嚷,這是在做什麽?”
平安镖裏頭頓時人人喊“明镖頭”,又有人同他說了今日事,最後道:“自說是李氏镖局來的,硬說有個趙姑娘在我們镖局裏頭,要進去搜……”
且不說此處,幾條街外,州府衙門在的街道後的一條小巷裏,卻是一般聚了許多人,正個個狐疑。
其中一人不敢置信問道:“什麽叫沒有這個人?”
來人苦着臉道:“當真沒有所謂‘李訓’,收押冊上昨夜今日,共新登了十八人,雖有人姓李,卻是個五十歲老頭,其餘人看那身高長相,也無一個同李二當家相符……”
那人說完,忍不住去看一旁趙明枝,問道:“趙姑娘,你親眼得見,李二當家的收了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