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森林中透下粼光點點，酷烈的西風掃過山頭，吹得草木搖曳，群鳥紛飛。
陸雲澤靠坐在一塊巨石旁邊，表情凝重，一言不發。
纖薄的鼻翼微微顫抖着，一呼一吸之間沁出濃烈的怒火。
直到天空中, 一道七色遁光破空而來。
“陸雲澤！”霓裳仙子幾步走來，擔憂的目光在陸雲澤身上掃了幾遍，不禁深深地松了口氣。
“太好了！你沒事。”
霓裳仙子上前一步，抓向陸雲澤的手臂。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馬上回宗門。”
陸雲澤輕輕一側身躲開了霓裳仙子。
在她錯愕的眼神中，陸雲澤面無表情地緩緩開口道：“霓裳師叔, 徐若清剛剛來找過我, 他說是奉了宗門的命令，特來殺我。”
霓裳仙子一愣, 接着目光一厲，顯出幾分煞氣。
“果然……”她深吸了一口氣，對陸雲澤繼續說道：“别擔心，宗内從來就沒有下過這種命令，他們是狗急跳牆了！”
“陸雲澤，我們先走。回去的路上我再慢慢和你解釋。”
陸雲澤看着她，腳下退後一步。
“霓裳師叔，徐若清說我師父戰死了。”
“這是真的嗎？”
陸雲澤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平靜地吓人。
霓裳仙師狐媚般的眼睛瞪得溜圓，眼眸中的神色變了數遍，無奈地長歎一聲。
“穹師叔……在返回宗門途中，遇上了鬼靈門前線統領王駱率領的大部隊，陷入圍攻，最後力戰身亡。”
陸雲澤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表情麻木得像是一具拟人的石像。
“他們是怎麽識破我師父的無形遁法的？”
霓裳仙子搖了搖頭，貝齒輕咬下唇，有些不敢直視陸雲澤的視線。
“我也不知道, 這件事發生得太快了，我們也是剛從前線逃回來，知道得也不多。”
霓裳仙子深吸一口氣，擡起頭嚴肅地看着陸雲澤。
“陸雲澤，就在前幾天，周長老已經正式接任了本門大長老一職，她發布的第一個命令就是集中力量，突圍出越國。”
“在那之前，她還特意找我們這些散修長老，對我們做出了一個保證。”
她眼神複雜地沉默了一下，神情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陸雲澤，本門大長老現在要正式收你爲徒。時值危難之際，一切從簡，你現在馬上趕回宗門，直接拜入大長老的門下。”
“隻有這樣，才能保住你的命。明白嗎？”
陸雲澤看着她，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好像她剛剛所說的一切都和他沒有半點關系。
霓裳仙子不由得皺起眉頭, 激動地說道：“陸雲澤！現在不是你發瘋的時候！掩月宗大長老的親傳弟子, 這個身份意味着什麽你不會不知道吧？宗内将會全力支持你結丹甚至凝嬰，你未來的道路将會是一片坦途。就算穹師叔還在世, 他也會同意的！”
陸雲澤沉默着，眼神中帶着說不清的疏離。
“霓裳師叔，我隻是想問一句。她有這麽好心？”
霓裳仙子氣得跺了好幾下腳，“陸雲澤，你想幹什麽？”
“沒什麽，我隻是在想一些事情。比如我師父怎麽就這麽巧地撞上了鬼靈門的主力？怎麽就莫名其妙地和他們拼起了命？”
陸雲澤嘴角咧開，像是有人在他身後，強行把他的嘴角向上提起。
“我師父就這麽死得不明不白？而你們這幫人打算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霓裳仙子猛地揚起了手，在空中頓了半天又狠狠地放了下來。
“陸雲澤，你别在這種時候發瘋了行嗎？我們輸了，就這麽簡單。”
“鬼靈門是魔道六宗之一，王駱是鬼靈門元嬰長老的獨子，你以爲我們能做什麽？”
霓裳仙子猶豫了一下，把手用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現在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拜入大長老門下，這樣對所有人都好。”
“陸雲澤，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更何況我等修仙者。以你的天賦，二百年内元嬰可期。到了那時候，你再想報仇的事也來得及。”
陸雲澤看着她，向後退了一步，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十歲那年拜入他門下，是他引我入仙途，教我讀書習字，給我遮風擋雨。”
“我今生無父無母，自我入他門下那天起，他便是我父。”
“殺父之仇，你要我等兩百年？”
“陸雲澤，你……”
陸雲澤身後，一道不弱于結丹修士的靈壓沖天而起。
虎王傀儡巨大的身軀緩緩站起，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霓裳師叔，你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我不是君子，我……是個瘋子！”
陸雲澤嘴角含笑，卻帶着濃重的苦澀。
在一個冰冷麻木冷漠的世界裏，一個清醒的人就是瘋子。
如果這個瘋子居然還想試着改變些什麽，那他就是瘋上加瘋。
陸雲澤，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按照這個世界的常理，他應該選擇隐忍，應該無視掉所有的蹊跷的地方，直接回掩月宗拜入大長老門下。
有了掩月宗的全力支持，二百年内，以他的才智和天賦，元嬰必成。
到了那時，他自有辦法平了鬼靈門滿門，把姓王的全家從上到下殺個幹幹淨淨。
可惜，他是個瘋子。
這個世界試圖把他塑造成大多數人的樣子，可以近乎冰冷地計算着得失，把利益擺在情感之前，一切隻爲了自己能更進一步。
它沒成功，陸雲澤還是那個鬼樣子。
在他這裏，有些東西是可以拿命去換的。
長生？大道？
要是連自己都活沒了，那些東西又有什麽意義？
倒不如做個永不妥協的瘋子，看看這個世道和他之間，到底誰先完蛋！
癫狂的笑意逐漸爬上陸雲澤的嘴角。
他全身化爲一道金光，瞬間遁入虎王傀儡體内。
虎王傀儡背後刃翼猛地展開，三丈高大的巨大身形化爲一道金光沖天而起，向着邊境方向急速飛去。
霓裳仙子有些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他離開的方向久久不發一言。
她有種感覺，今日一别，恐怕以後就再難相見了。
半晌後，霓裳仙子長歎一聲，化爲一道七色遁光向着掩月宗方向飛去。
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既然陸雲澤一心想要複仇，那她也隻能自己回宗門，準備撤出越國。
至于陸雲澤……霓裳仙子隻能祝他好運了。她總不能陪着陸雲澤一起去送死。
她又不是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