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寶珠琢磨着聊了這麽久,應該是差不多了。
她就小心問了出來:“老伯,你們生産隊有那種人嗎?我們那兒就有,聽說都是些壞人,也不知道以前到底做了啥傷天害理的事。”
她故意這麽說,試探老伯的态度。
隻見老伯回頭瞅了她一眼,然後才說道:“這你就想錯了,你們這些小年輕估計不懂,他們要真幹了傷天害理的事,人早沒了,哪可能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宋寶珠故作詫異:“是這樣的嗎?我還以爲他們都很壞呢。”
老伯點點頭,表情有些複雜,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
再次沉默了一會兒後,他才又說道:“上頭既然願意給他們機會,就說明他們犯的錯誤不算嚴重,還有機會改好。所以啊,小姑娘也别把他們都當成壞人,其實裏頭還是有不少好人的。”
後面這句他說得很小聲,像是生怕宋寶珠和沈瑄聽見似的。
可他偏偏又說了出來,可見應該是有感而發。
宋寶珠點了點頭,朝他豎起了大拇指:“老伯您真不是一般人,這想法,可比好些人強多了。我家那邊的人都不敢跟那些人接觸呢,說他們都不是好人。”
說到這裏,她故意歎了口氣:“那些人也挺慘的,吃的住的都不好,每天還得打掃牛糞。”
老伯笑了笑,看向宋寶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還不懂事的孩子:“嗨,這也不算慘了,你是不值錢以前的人過的都是什麽日子,可比他們慘多了。”
宋寶珠心裏一咯噔:這都不算慘?那光明生産隊的下放人員,難不成過得更慘?
她連忙朝沈瑄看去,隻見他臉色陰沉,顯然也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地方。
宋寶珠猶豫了一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想要安慰他。
結果沈瑄反手就将她握住,眼神還特别複雜地看着她,像是在擔心,又像是在憤怒。
宋寶珠連忙捏了捏他的手,然後又問:“那老伯,你們生産隊那些下放的人都是怎麽住的啊?”
不想等了一會兒,也沒聽見老伯說話。
宋寶珠正覺得詫異,就看見這老伯扭頭看着她和沈瑄,見沈瑄抓着宋寶珠的手,他突然呵呵一笑,不答反問道:“你們要找的親戚,就是在我們隊下放的吧?”
宋寶珠臉色一變,頓時心虛起來,有些不敢跟他對視。
都這種時候了,她總不能撒謊否認,畢竟等會兒進了村子,這老伯哪能不知道他們是去找誰的?
現在否認,倒顯得他們心裏有鬼。
她隻能朝那老伯幹笑:“那個……讓您看出來了呀?很明顯嗎?”
這話一出,老伯倒是笑得更高興了些,還挺自豪地說道:“你們一說是來探親的,我就猜到了。
我在村裏住了那麽久,村裏都有哪些人,那些人又有哪些親戚,我咋可能不清楚?
你倆看着就眼生得很,還是外地那麽遠跑過來的,也就隻有那些下放的,才能有你們這樣的親戚。”
宋寶珠表情更加尴尬。
她一陣幹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老伯,再次朝他豎起了大拇指:“您可真厲害!”
老伯笑得愈發自豪:“我以前可是當過兵的,你們是什麽樣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下宋寶珠是真的驚呆了:“您還是老英雄呀,真是太失敬了!之前都是我不好,您要是生氣就跟我說,我一定認真道歉,堅決改正!”
老伯大度地擺擺手:“我都這麽大歲數了,哪裏會跟你一個小女娃娃計較?你們願意大老遠跑過來探親,我就知道他們是好的。”
當初混亂的時候,好些人爲了保全自己,甚至不惜跟親人斷絕關系。
他們村裏那些人,說起來也怪可憐的,來了這麽多年,就沒幾個還跟家裏有聯系的。
他眼看着那些人年紀越來越大,一年到頭卻是孤零零的,心裏也怪同情。
誰曾想,那麽些年過去,居然有人找了過來。
老伯想到這兒,又打量起了沈瑄和宋寶珠,問他們:“說說吧,你倆到底是來找誰的?”
宋寶珠看了沈瑄一眼,這次沒等她開口,沈瑄就說了出來:“我們找沈樘和吳櫻,我是他們外孫,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你們找他們啊……”
老伯說到這兒,表情就變得有些複雜。
宋寶珠一看他那表情就覺得不對勁,連忙問道:“老伯,他們應該都還在吧?”
老伯表情複雜地點點頭:“都在的,我們那兒雖然地方偏僻,但大家都是厚道人,不會随便爲難人。”
他這副表情,宋寶珠哪裏敢信啊?
他們那兒有厚道人她信,但也不可能所有人都厚道,總有那些個刻薄又扭曲的。
而且,看這老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沈瑄外公外婆在這邊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不然他咋能是這副表情?
宋寶珠又去看沈瑄,對他挺同情。
她見過沈蘭音,看着她那身子就能猜到她以前有多慘。
沈瑄的外公外婆怕是也受過罪,而且他們年紀大了,就算運氣好活下來,這會兒怕也是一身的毛病。
不過,身上有病倒是不怕,以後可以慢慢治。
隻要人活着就行。
将心比心,她家人要是過得那麽慘,她心裏不得跟刀割一樣?
誰要敢欺負她家人,她非得跟人拼命不可!
可惜沈瑄家出事的時候他的年紀還太小,根本有心無力,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家人被欺負。
宋寶珠能夠想到,他當時心裏肯定非常難受。
即便如今他已經長大了,回想起從前,他心裏難道能好受?
他現在聽着這些,怕是已經心如刀割了。
宋寶珠正想着,就察覺到沈瑄用力握緊了她的手,顯然他此時的内心十分激動。
這時沈瑄突然說道:“您要是有什麽想說的,就請直接說出來吧,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他們,還跟他們失去了聯系,我現在隻想知道他們的情況。您既然知道,請您告訴我。”
他的語氣非常鄭重,顯然對這事有多在意。
老伯沉沉歎了口氣:“哎,罷了,既然你們想知道,那我就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