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典史與劉仵作走過來,高推官聽到聲響,轉頭看過去,攏了攏袖子,将目光落到盧典史身上,“怎麽樣?查清楚了?”
盧典史欠身道:“是,趙大公子身上共有兩處緻使的傷,一處在脖子上,一處在胸口。具體的情形,由劉仵作向大人禀報。”
劉仵作向前一步,欠身禀告道:“大人,如盧大人所說,死者身上隻有兩處緻命傷。
一處在死者右頸的大動脈處,一處在死者的左胸,直至心口。
這兩處傷,皆是用極鋒利的銳物所至,讓人瞬間沒命。
兇手之所以刺兩處,應該是爲了确保死者必死。
從這一點來看,兇手的目的非常明确。
從死者的表情及身體的姿勢來看,死者面上沒有驚恐及掙紮的痕迹。
從這一點推斷,死者臨死時應該在熟睡中。
再有,從死者身子僵硬的程度來看,死者應該是醜末寅初時受害的。
在下根據屍身的狀況所推斷的就這些。”
高推官點點頭,轉頭看向盧典史,問道:“盧典史這邊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嗎?”
盧典史想了想,說道:“從案發現場來看,屋裏的窗戶緊閉,沒有動過的痕迹,從這一點可以推斷,兇手是從門口進入屋裏的。
在下詢問過外間值守的下人,下人說他一直在外間,并未離開過,夜裏也未聽到屋裏有異常的響動。
而下人是天亮後,方才進屋,進屋後,才發現趙大公子出事了。
這樣一來,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兇手在趙大公子進入房間前就隐匿在房間裏。
而第二種可能,則是兇手的功夫極高,能做到來無影,去無蹤。從下人身邊進到裏屋,作案後再原路返回。”
高推官聽後,面色變得凝重,喃喃說道:“若是第一種還好說,若是第二種……”
說到這裏,高推官轉頭看向趙老太爺,問道:“趙大公子有什麽仇家?或者得罪了什麽人?”
趙和泉與趙興隆連連搖頭道:“仇人嗎?不會呀,青哥兒性子溫和,待人寬厚,大氣。
平時與人交往時,多是他出錢請客,和他交好的各家公子都極喜歡他。
草民從未聽人說過青哥兒與誰起過争執。當然,除了他姑家那個繼子……”
趙和泉的話未說完,下人進來禀道:“老太爺,老爺,小姑奶奶回來了,正往蘭白軒來。”
趙和泉朝下人點點頭,“知道了!下去吧。”
下人垂手退出屋子。
趙和泉轉頭對高推官解釋道:“草民的女兒,工部甯員外郎的内室。
草民這女兒平日裏極痛愛這個孫兒,他們姑侄之間的感情一直很深厚。”
高推官了然的點點頭,“本官明白。”
高推官的話落音,聽到婦人的哭聲由外傳來。
“我可憐的青哥兒,你的命真是苦呀,你丢下一家老小就這麽走了,你讓一家老小如何活呀?”
小趙夫人由下人攙扶着,哀嚎着進來。
趙興隆抹着眼淚迎過去,哽咽的叫道:“小滿!”
小趙夫人見到趙興隆,哭聲更是悲切,“兄長,我可憐的青哥兒就這麽走了,我這心呀,跟被人捅了般難受。”
趙興隆邊抹淚邊說道:“小滿呀,青哥兒死于非命,我的命苦呀,白發人送黑發人,我往後該如何活呀!
老天爺不開眼,我一生行善積德,卻将我兒給我收走。
小滿呀,我想不通。”
小趙夫人聽了趙興隆的話,哭得更是傷心。
兄妹倆頭碰頭的大哭一場。
趙和泉等二人哭一陣,才讓下人上前勸慰。
小趙夫人抽泣着站起身來,朝高推官等人見禮。
高推官欠身還禮,說了些寬慰節哀的話。
等趙興隆與小趙夫人情緒平靜一些了,高推官才接着之前的問題繼續問:“爾等好好想想,趙公子最近都接觸了什麽人?将這些人的人名一一報過來,官府才好尋找線索。”
小趙夫人看向高推官,問道:“大人問這些,是爲了查案?”
高推官點點頭,“夫人說的是,是爲了查案。
人命關天,官府這邊将盡力查案。爾等也要積極配合,将知道的告知官府,也好提高辦案的效率。”
趙和泉點頭應下,“大人說得是,理應如此。”
小趙夫人問道:“大人打算如何查案?能告知一二嗎?這樣,咱們也好知道該如何配合官府。”
高推官說道:“當然可以,這也不是機密之事,有何不能說?
鑒于人命關天的大案,官府會先從趙公子熟悉的人開始走訪排查,從中找出真兇來。
這種情況,一般是趙公子與人結仇,對方尋上門來要趙大公子的命。
當然,也有可能是你們家族在外結了仇,兇手上門來要了趙公子的命。
抑或是你們家族内部的矛盾,畢竟,趙公子是死在府裏。
人死了,每種可能都可能存在,具體是哪一種可能?官府這邊會一一排查,抽絲剝繭,找出真兇。
以我多年辦案的經驗,人命關天,若不是深仇大恨,人也不會下如此狠手?
正因爲如此,剛剛本官才問各位,趙公子是否與人結仇?”
小趙夫人聽到這裏,神情嚴肅的說道:“等等。”
衆人聽了小趙夫的話,紛紛肅穆起來,一雙雙眼睛朝她望過來。
高推官疑問道:“夫人有話要說?”
小趙夫人說道:“要說青哥兒與誰結仇,這些年,青哥兒唯一結仇的人就是妾身府上的二子。”
高推官身子往前傾,神情凝重起來,“夫人口中的二子,就是老太爺剛剛說的夫人的繼子?”
小趙夫人點點頭,“是的,妾身府上的二子,是妾身繼子,是妾身子夫君與原配所生。”
高推官點點頭,“本官明白,夫人繼續,仔細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小趙夫人略作沉思,說道:“回大人,這事說來話長,青哥兒這孩子素來粘妾身。
妾身嫁進甯府後,青哥兒隔三差五就會到甯府來尋妾身。
咱們姑侄之間的感情,好得跟母子似的。
因青哥兒常出入妾身府裏,與妾身府裏的幾個孩子算是一起長大。
漸漸的,青哥兒與妾身那繼女甯蔚暗生情愫。
妾身想着,青哥兒與蔚姐兒青梅竹馬,也是難得,就想着成全他們,兩府聯姻也算親上加親。
是以,妾身極力促成這樁親事。
可是,妾身那繼子甯宇卻是極力反對,死活不同意這樁親事。
爲了這事,青哥兒與甯宇鬧得不可開交。
三個月前,倆人甚至爲了此事在豐樂樓大打一架。
青哥兒的人将甯宇的腿打傷,甯宇在床上躺了三個月,最近才好。
甯宇曾揚言,等他的傷好了,他要弄死青哥兒。
妾身隻當甯宇說的是氣話,妾身沒想到,甯宇的腿剛剛好,青哥兒就沒了。”
趙興隆“噌”一下站起身來,看着小趙夫人問道:“小滿,這些事,你爲何不告訴兄長?”
小趙夫人一臉無辜的說道:“兄長,我也不知道青哥兒會遇不測呀,更沒想不能甯宇會有這麽大的膽子。
人命關天的大事,誰能想到呢?大哥也不能怨我呀。”
趙和泉轉頭看向高推官,問道:“高大人,這事,甯宇算嫌疑人嗎?”
高推官點點頭,說道:“倘若夫人說的句句屬實,那麽甯公子算是嫌疑人,官府會拿他來詢問。”
高推官說完,轉頭看向小趙夫人,問道:“請問夫人,甯宇甯公子此時在何處?”
小趙夫人面露難色,說道:“回大人,今日不是秋闱嗎,此刻,甯宇正在貢院參加科考。”
趙興隆惱怒的說道:“他将我兒子弄死了,自個兒若無其事的去參加科考。蒼天呀,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趙和泉看向高推官,問道:“大人,若甯宇是嫌疑人,是不是該提審他?”
高推官點點頭,“按理說,是該提審,可甯公子此時在科考,若沒有十足的證據,隻憑猜測去提審一個正在參考的學子,是大忌,也是不容許的。”
趙興隆擡頭問道:“十足的證據?請問大人,什麽樣的證據才叫十足的證據?”
高推官說道:“人證物證,譬如,有人親眼見到甯公子對趙大公子下手,抑或能間接證明甯公子昨夜有朝趙公子下手的可能。
甯公子今日參加科考,昨日一定爲今日的科考作準備,應該沒有朝趙公子下手的可能。”
高推官看到這裏,多少看出些門道來。
一個參加科考的書生,潛入戒備深嚴的趙府來殺人,還能全身而退,幾乎不可能。
小趙夫人是想借他的手來毀她的繼子。
今日,他若到貢院去提甯公子出來問話,哪怕最終确定此事不是甯公子所爲,甯公子這場科考也廢了。
三年一回科考,人生有幾個三年?
趙興隆“撲通”一個頭跪到高推官面前,“求求大人,一定要給草民那個可憐的兒子一個公道。”
高推官朝盧典史看過去,問道:“典史大人,你看,這事該如何處置?”
盧典史也是人精,如何看不透眼前的場面,“按說,這事人命關天,确實大事。”
劉仵作聽到這裏,知趣站起身來,對高推官道:“大人,死者那邊,小的還有些收尾的事需要處理。”
高推官點頭道,“你去忙吧。”
劉仵作欠身應下,轉身去了裏屋。
趙和泉見劉仵作退下,轉頭對高推官與盧典史道:“兩位大人,請到偏廳坐坐,老兒向兩位大人禀報些孫兒的事。”
盧典史看向高推官,見高推官站起身,也跟着起身。
趙和泉看眼趙興隆與小趙夫人,二人會意的跟着過去。
另一邊,胡銳從甯蔚的屋子出來,翻牆而出,打算沿小巷出去,到陽春街的姚記給錢老夫人買上生煎包,然後回甯府。
胡銳的腳剛落地,喬非過來禀道:“銳姐,世子爺在那邊等你。”
胡銳順着喬非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看到世子爺的馬車。“知道了。”
胡銳走到馬車邊,青山掀起簾子,“銳姐,世子爺讓你上車說話。”
胡銳點點頭,擡步上車。
石景揚擡頭看向胡銳,指了指邊上的矮榻,示意胡銳坐。
胡銳緻謝後,在軟榻上坐下來。
石景揚問道:“你來尋阿蔚有事?”
昨日甯府發生的事,石景揚已經從喬非那裏獲悉。
此時,胡銳不在甯府陪着錢老夫人,卻來尋甯蔚,還不從正門進出,定是有事。
胡銳未作隐瞞,将刺殺趙永青的事向石景揚禀報了。
石景揚聽後,臉色瞬間沉下來,責問道:“爲何不選在今夜動手?”
石景揚的臉色讓胡銳心裏一個激靈,心虛地疑問道:“昨夜今夜有差别嗎?”
石景揚冷眼掃過來,手在扶手上敲着,反問道,“你說呢?趙氏正愁沒機會毀英哲,你這就急着給她送枕頭上去。”
石景揚一句話将胡銳點醒,确實,昨日甯宇剛從甯府搬出來,昨夜正好不在甯府,趙氏若要污蔑甯宇,甯宇還真說不清。
若她今夜行動,今夜甯宇住在貢院,就會擺脫嫌疑。
隻是遲一日,結局完全不一樣。
胡銳垂頭,小聲說道,“在下失責,未考慮到這些。”
說完,甯蔚擡頭看向石景揚,問道:“世子爺,眼下該如何做?”
石景揚閉着眼,右手拇指與食指按着太陽穴,左手輕輕的揮了揮,示意胡銳不要打擾他,腦子努力的想着應對的辦法。
胡銳正襟危坐,不敢再吭聲,心裏懊惱極了。
片刻後,石景揚睜開眼看向胡銳,說道:“你現在立即回甯府,告訴錢老夫人,聽說雙蓮巷的趙府出事了,趙永青遭人殺了,官府的人已經去了趙府。
我讓人盯着趙府,若是趙氏污蔑英哲,官府到貢院去拿人,你就陪着錢老夫人到衙門去告趙氏。”
胡銳點頭應下,“是,屬下明白。”
石景揚說道:“趕緊去吧!”
胡銳離開後,石景揚從車上下來,對青山道:“讓人去東水碼頭尋魏源,告訴魏源及他身邊的人,昨兒夜裏,我在明輝巷的明苑陪着英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