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揚想了想,說道:“或許,這個谷蘭的長相合你的眼緣,你對她有好感,所以有熟悉感。”
甯蔚想了想,覺得有幾分道理,點頭道:“或許吧。石世子有聽過樂林班嗎?”
樂林班與谷蘭, 甯蔚都是這一世才接觸到。
她想知道,上一世,谷蘭與樂林班是否經曆同樣的事。
石景揚搖搖頭,“沒印象,我極少出入勾欄酒肆,對戲班知之甚少。回頭我問問陸二, 陸二喜歡聽曲,或許,他有所耳聞。”
甯蔚欠身道:“多謝。”
直起身來,甯蔚想起給魏源母親請大夫的事。
于是說道:“石世子,我還有一事相求。”
石景揚看向甯蔚,示意她往下講。
甯蔚想着該如何向石景揚說魏源,想了想,還是決定如實說,
“那什麽,上一世祖母祭日時,我去報恩寺給她老人家做法事,回城時遇上一個叫魏源的人……”
甯蔚講得極細,将如何結識魏源,如何幫他,後來魏源如何留在京城幫她, 都一一說與石景揚聽。
石景揚聽完, 見她對一個陌生男人如此信任, 心裏很不是滋味。
闆着臉說道:“這個魏源多大?你的膽子夠大的,路上遇上的人, 就敢随便伸以援手。”
甯蔚沒聽出石景揚心裏的不喜, 隻當他關心她的安危。
解釋道:“魏源與石世子一樣, 屬龍,年長石世子兩輪,今年四十二了。
那日見他背着老人在路上走,很是可憐,我就搭了他們一程。”
石景揚平日一副寡淡的模樣,卻極少見他沉臉生氣,甯蔚邊解釋邊察看他的臉色,聲音直往下低。
得知魏源四十多了,石景揚心裏那股酸意才散去,說話的語氣跟着緩了下來,問道:“你讓雲興去将他尋來的?”
甯蔚點點頭,“是,魏源是個大孝子,爲了老太太的病,四處請醫問藥。得知京城有名醫,沒做多想,就帶着老太太随雲興來京了。”
石景揚問道:“你着人查過魏源的履曆嗎?他是青州人?”
“沒查過,隻知他在青州, 是位錢糧師爺。魏源在錢糧上确實極精通, 上一世,短短幾年的時間,幫着我幾乎将萬盛米行開遍大梁。”
“幾乎開遍大梁?那這個魏源是個人才!”石景揚詫異的看着甯蔚。
甯蔚點點頭,“是,魏源确實是個難得的人才。我想請胡大夫爲老太太醫治,還想請石世子……”
後面的話,甯蔚還沒說出口,胡銳的聲音響起。
“小姐,咱們回……世子爺!”胡銳回來,看到石景揚在,止住後面的話,上前見禮。
見胡銳回來,甯蔚沒有再多說,朝石景揚欠身道:“石世子,我先回去了,再會。”
石景揚跟着站起身來,說道:“好,我送送你。胡大夫的事,你放心,我會交待下去。回去多歇歇,别總往外跑。”
聽了石景揚的話,甯蔚的腦子裏立即浮起中午的情景,窘得甯蔚快步往外走。
石景揚看着甯蔚快步離開的背影,嘴角不自覺的抿了起來。踱步到窗邊,推開窗戶往下看。
不一會,見甯蔚率先走出大廳,還慌張的回頭張望,隻見她用手拍了拍胸口,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石景揚負手而立,看得眉頭直皺,他做錯了什麽?讓她這般怕見他!
樓下的甯蔚,并未察覺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已落入石景揚眼裏。快步走向馬車,扶着胡銳的手登上車,“先生,快點!”
“來了。”胡銳上車坐到側凳上,看着甯蔚問道:“小姐很怕世子爺?”
甯蔚瞄一眼胡銳,心虛的說道:“哪有?沒有的事,我爲什麽要怕他?”
胡銳笑而不語。
甯蔚不看胡銳,擡手拉開窗簾,看着夜幕下的禦街。
車行出禦街,進到陽明巷,路過一家青樓時,甯蔚看着門前站着花枝招展的姑娘們,才想起這趟出行的目的。
甯蔚拉起簾子,看着胡銳道:“先生,尋伶人的事,你再費費心,就在青樓裏找,樣子生得好的,機靈點的就行。”
胡銳點頭應下,“好。在下回頭就辦。”
回到甯府,喬非依然将車停在後門處。
胡銳下車,将一個食盒遞給喬非,“這是你與喬石的。”
喬非笑着應下:“謝謝銳姐。”
甯蔚想幫着拎食盒,胡銳将手往邊上讓了讓,說道:“不用,這個在下一個人拎就行,小姐拿這個單的,一會給門口的鄧婆子。”
甯蔚佩服胡銳的心細,提起一旁單獨的食盒往後門走。
鄧嬷嬷開門見到甯蔚與胡銳,笑着招呼道:“大小姐好,先生好。”
甯蔚将手裏的食盒遞給鄧婆子,笑盈盈的說道,“嬷嬷辛苦了,犒勞你的。”
鄧婆子一眼看出是豐樂樓的食盒,笑眯眯的接下,“老婆子今兒有口福了。”
胡銳笑着接過話來:“嬷嬷說到點上了,咱們小姐心善,待人寬厚。嬷嬷好好的,往後有享不完的福。”
胡銳的話半是說笑,半是敲打。
鄧婆子不蠢,自然聽出胡銳的意思,笑得眼睛眯成縫,連連點頭道:“老奴明白,多謝先生,多謝大小姐。”
甯蔚與胡銳往芳菲苑去。
胡銳說道:“之前,在下還覺得小姐住的這處院落偏。
現在才覺得,偏有偏的好。芳菲院在甯府的東北角,離前門遠,離後門極近,後門隻有鄧婆子一人把門,咱們将鄧婆子籠絡過來,進出到是很方便。”
甯蔚笑笑,說道:“确實。”
二人還未到芳菲苑,見桑葉帶着大白迎過來。
大白見到甯蔚,搖着尾巴奔過來,哼哼叽叽往甯蔚身上揣。
甯蔚伸手揉了揉大白的頭,溫聲哄道:“乖了,回家,給你帶了好吃的。”
大白的尾巴搖得更歡了。
一行人回到芳菲苑,棗花與桑葉早在院子裏支起桌子。
胡銳将食盒放到桌上。
“豐樂樓的席面!今兒有口福了!”桑葉看到豐樂樓的食盒,好不歡喜。
棗花抱着碗筷過來,跟着激動的說道:“豐樂樓的席面?小姐破費了。”
甯蔚洗了手坐過來,看着一桌子的菜和四個人,感慨道:“咱們院子太冷清了。回頭,先生再去買兩人進來。”
胡銳點頭應道:“好,明兒我就去牙所看看。”
棗花要上前給甯蔚布菜,甯蔚指了指邊上的位置道:“我自己來,棗花坐下來吃飯,桑葉也坐下。沒有外人,不用分得那麽清,大家一起吃。”
棗花與桑葉得了吩咐,一起坐下,拿起筷子吃飯。
胡銳左右看看,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啪”一聲擊掌道:“我說少點什麽,少酒!慶賀怎能少酒?”
桑葉拍了拍胸口,抱怨道:“先生,有話好好說,你這個樣子很吓人,奴婢被吓得,心差得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棗花看看胡銳,再看看甯蔚,歉意的說道:“小姐,先生,對不住了,奴婢忘了備酒。要不,奴婢現在去靜安堂要些過來?”
甯蔚搖搖頭,“算了,這會去讨酒,讓祖母知道,祖母又要擔心。回頭咱們多備些酒,要的時候也方便。今兒就以茶代酒吧。”
桑葉聽了,忙起身倒茶。
胡銳端起茶杯,“來來,舉杯!咱們第一回在小院裏慶賀,小姐得說兩句。”
甯蔚也爽快,端起杯來道,“舉杯,希望……”
“喲!好熱鬧,大姐在慶賀什麽?”甯蔚的話剛開頭,甯荷帶着丫鬟婆子走進來。
棗花與桑葉趕忙放下手裏的茶杯,往後退一步,轉身向甯荷曲膝見禮:“二小姐好。”
胡銳擡腳一勾,将之前棗花随手放在桌邊的食盒踢到桌底下。
甯荷袅袅婷婷的走向桌邊,看着桌上的菜道:“不錯,滿豐盛的。
正好,荷兒今日還沒吃飯,大姐不介意荷兒在此用晚飯吧?棗花,給我上副碗筷。”
荷兒像主人似的,直接吩咐上了。
棗花曲膝,轉身準備去廚房。
甯蔚不喜歡甯荷的作派,說道:“棗花站住。”
聽了甯蔚的話,棗花立即停下來。
甯荷見甯蔚叫住棗花,正想問甯蔚爲何如此?
甯蔚先開口道:“二妹妹想吃什麽,府裏的大廚房,翠雪苑的小廚房,有的是頂級的廚娘給二妹妹做。
咱們這兒的粗茶淡飯,就不拿來招待二妹妹,再有,就是粗茶淡飯,芳菲苑的吃食也才剛剛好,沒有多的,還請二妹妹見諒。”
“你……大小姐,你這是什麽話?咱們小姐說在此用飯,是看得上大小姐。大小姐不要不識擡舉。”
甯蔚笑笑,“謝謝,我不用誰擡舉。二妹妹今日登門,是有何事?有事請說,沒事請回。”
“你……”春妮還想說什麽,被甯荷制止。
“春妮,不可無禮。”
春妮往後退一步,曲膝道:“是,奴婢明白。”
春妮直起身,朝甯蔚投去怨恨的眼神。
甯蔚權當沒看見,将目光落到甯荷身上,見甯荷面露微笑,沒有半點惱怒的樣子。
甯蔚在心裏給甯荷豎起大拇指。
扪心自問,就甯荷這份淡定,她是自愧不如了。
“大姐姐不用急,荷兒今兒過來,也沒有什麽事。
荷兒隻是在院裏閑得無聊,所以到院子裏來走走,正好轉到大姐姐的院子這邊,所以進來給大姐姐問聲好。
大姐姐不必對荷兒有敵意,如吳大小姐說,咱們始終是姐妹,是親人,打斷骨頭連着筋的那種,大姐姐說對吧?”
甯蔚微微一笑,不急不徐的說道:“二妹妹想多了,我對你,談不上敵意。
人啦,活一輩子不容易,我不願意委屈自己。
所以,我不會裝模作樣,對自己的喜惡,喜歡直來直去。
二妹妹的問好,我收到了。
我現在要吃飯,沒時間招待二妹妹,二妹妹回吧。”
甯荷以爲甯蔚會與她客套一番,沒想到甯蔚不按套路來,一陣王八拳亂上,根本不給她半點面子。
甯荷心裏氣得想給甯蔚兩個耳刮子,面上的笑容卻是無比燦爛,“好吧,大姐姐既然忙,那荷兒就不打擾了。”
說完,甯荷朝甯蔚福了福身,轉身往外走。
走兩步,甯荷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甯蔚,“對了,大姐姐知道嗎?威遠侯府的石世子昨兒夜裏來過咱們甯府。”
甯蔚心裏一驚,以爲石景揚來芳菲苑尋她這事被護院看到了。
甯蔚看着甯荷,沒有答話,等着甯荷的下文。
甯荷等了一會,見甯蔚沒有要接話的意思,接着說道:“石世子特地過來告訴荷兒,雕刻生肖是件細緻活兒。”
甯蔚心裏想笑,問道:“所以呢?二妹妹告訴我這些做什麽?”
甯荷笑笑,說道:“也沒什麽。荷兒今兒心情好,将歡喜的事說給大姐姐聽,讓大姐姐也高興高興。
隻可惜大姐姐昨日不是與荷兒一組。否則,大姐姐也能得到石世子精心雕刻的小羊。”
“二妹妹高興就好,二妹妹慢走。棗花,送客。”
甯蔚懶得聽她啰嗦,對棗花吩咐道。
棗花曲膝,“是,奴婢明白。”
“二小姐請。”棗花緊兩步上前,朝甯荷曲膝,然後往門院門口走。
“大姐姐再會,改日石世子送小羊過來,我拿來與大姐姐瞧瞧。”甯荷炫耀完,好心情的笑着離開,銀鈴般的笑聲極婉轉。
胡銳看着甯荷的背影,“無聊!”
甯荷離開後,胡銳轉頭看向甯蔚,“小姐,還慶賀嗎?”
甯蔚彎腰挪了挪椅子,率先坐下來,端起茶杯道:“繼續。”
棗花與桑葉趕忙坐下身來,端起自己的茶杯與之碰到一起。
甯蔚招呼道:“吃菜,這個牛肉做得不錯,肉嫩味足。”
聽了甯蔚的話,胡銳夾了一塊牛肉放進嘴裏,嚼了嚼,點頭道:“确實好吃。”
棗花與桑葉見二人稱道,趕緊吃起來。
院子裏一片歡樂。
院外,卻是另一番景象,甯荷闆着臉往前走,春妮在身後喋喋不休的說道:“小姐就是好脾氣。
要奴婢說,大小姐不将小姐放在眼裏,小姐也不必敬她爲長姐。”
夏雨憤憤的接過話來,“就是,大小姐太不識好歹了。小姐往後不必再敬着大小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