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斯塔夫和安靜昨晚難得睡了個好覺,在齊芸的遺體儀式交接開始前,兩人按照齊河的指示混進了醫院,換上了醫務人員的白大褂。
在不久之後,他們将全程負責遺體的火化和運送工作。
這就是聯合政府式的葬禮,即使公司人也不例外,在第一區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沒有修建陵墓,留給他們安置骨灰和遺物的是一個老式郵箱式的裝置,卻也隻有有頭有臉的人才能在裝置上得到一個狹小的空間。
若是普通公司職員在第一區發生了意外,則通常不會有人爲他們置辦葬禮,他們的部分遺物會被公司送回到家屬手中,成爲他們最後的念想。
兩人站在隊伍末端,看着這頗爲諷刺的場景。
簇擁的人群有很多,國土安全局、救助者部門和靈能研究機構的高層都出動了,這本應是一場隆重的葬禮,如今卻變成了大型分鍋現場。
國土安全局認爲是靈能研究機構無視警告,強行運送患者的行爲造成了齊芸的死亡;靈能研究機構則認爲是國土安全局的強行攔截,給予了兇手行刺的時間,因爲經過義體醫院的鑒定,齊芸爲中毒身亡,更像是有人在起霧時,對其進行了暗殺。
現場已經有多出迹象表明,爆炸是靈能力者所爲。
至于齊芸的父母,則是面色陰沉地站在病房門口,注視着因分鍋而争執不已的人們。
更不可思議的是,在發生了這麽多事之後,靈能研究機構竟然還恬不知恥地向齊芸的父母提出了回收遺體,以他們進行更深入的解剖研究,打着大義的旗号,聲稱這是爲了治愈更多患者而做出的奉獻。
即使冷漠如齊芸的父母也被鸠的要求震驚了。
他們當即拒絕了這過分的要求,若不是在場的都是體面人,提出這種要求的人很可能已經挨上死者家屬的老拳伺候了。
“啧啧,真不愧是靈能研究機構。”
古斯塔夫實在忍不住吐槽的欲望,小聲說道。
在毫無人性這個方面,你恐怕很難找出比鸠更禽獸的存在了,他很難想象一個心智健全的人類能在這樣的場合下還能提出如此過分的要求。
在他看來,鸠的思維與人工智能純粹理性的計算不同,他所有的行動都隻不過是爲了滿足他那近乎于變态的好奇心。
隻要有必要,他甚至可以把任何親近的人送上手術台。
“要我給他一些教訓麽?”
古斯塔夫不動聲色地詢問在對講機另一端等候着的齊河,雖然宋岚說過,貿然出手可能會引起命運的反噬,可是他說不定能在适當地範圍内制造一場意外。
比如說讓八十多歲高齡的鸠在下樓時不慎一腳踩空,摔斷幾根肋骨。
這應該是衆望所歸的結局,就連醫院的工作人員在聽到了鸠的要求後,都向他投去了看待人渣般的眼神。
唯一的悲傷來源于年幼的齊河。
來到醫院之後,他便一直待在齊芸的病床邊不願意離開。
“不要節外生枝。”
齊河平靜地說道,“如果必要的話,對我也不必留手。”
這句話指的自然是趴在病床邊上不願意離開的小齊河,遺體運送工作之所以遲遲沒有開始,除了國土安全局和靈能研究機構在不停扯皮之外,小齊河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前一批醫務人員被他趕走了,大人們也沒有催促,把時間留給了這裏看起來唯一出于悲傷的孩子身上。
心是好的,但卻誤事。
掉包遺體之後,他們還要想辦法把齊芸運送出城,隻有到達了“外界”,才勉強算是躲過了軍用科技的眼線。
“時候不早了。”
得到了指令,古斯塔夫委婉地向醫院的負責人說了一聲。
不過他實在有些不忍心對小齊河動手,不隻因爲這個小朋友未來是他的頂頭上司,若是摔斷他幾根肋骨,未來極有可能遭到職場霸淩;更因爲對于一個不明真相的孩子來說,這無疑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
在見到了齊河父母處事的方式之後,他便隐約明白了這對姐弟之間的感情。
公司繁忙的工作讓父母幾乎缺席了齊河童年,唯一在家裏陪伴他的,便是在救助者部門工作,職務相對輕閑的齊芸。
孩童時期留下的執念,往往會伴随人的一生。
不多時,病床被推出了房間,小齊河還一路跟着,久久不願離開,他的父母倒是留在病房門口,爲了協商這場意外的後續處理方式。
在這場意外中喪生的是齊芸,但實際上并沒有多少人關注這位死去的四星救助者。
沿着電梯一路向下,在穿過寂靜而又漫長的走廊之後,隊伍漸漸散開了,最終就隻有古斯塔夫和安靜留在了病床邊。
事實證明齊河找到了一位不錯的中間人。
不但爲他們找來了設備,醫院内部的疏通關系也沒有出岔子。
“留下吧,在前面就是處理遺體的地方了。”
古斯塔夫停下腳步,對一直跟到這裏的小齊河說道。
“我要一起進去。”
縱然悲傷,小齊河還是盡可能表現出了自己堅強的一面。
這本應令人動容的一幕,卻讓古斯塔夫和安靜面面相觑——跟進去你親愛的姐姐恐怕就要真的死了。
距離藥效過去還剩下不到十分鍾,之後的詐屍場面就不是一個小孩子該看見的了。
“把我打暈。”
齊河的指令則更簡單粗暴一些。
不過這一次,古斯塔夫沒有聽從對方的指令,從白大褂的口袋裏變魔術般地變出了一個火柴盒。
“你聽說過《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麽?”
他将火柴盒遞給小齊河,臉上的笑容不知爲何突然間充滿了犯罪的氣息,一旁的安靜用手扶額,想要和這個誘騙小孩子的怪叔叔拉開距離。
他記得古斯塔夫也給他講述過這個童話故事,那是她剛剛離開紫藤花學院不久,被齊河選中的時候。
“《賣火柴的小女孩》?”
“一根火柴代表着一個個願望,收好它,也會在未來的某一天,你會用得上它。”
在這個寂靜的通道裏,古斯塔夫就這麽和小齊河對視着。
良久,後者似乎突然間明白了什麽,默默接過火柴盒,放進褲子口袋,又站在門口深深地望了齊芸一眼,随即轉身離去。
“你看,暴力并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手段。”
待小齊河走後,古斯塔夫趾高氣昂地說了一句。
随着“咔嚓”一聲,房間的門被關閉反鎖,在齊芸蘇醒之前,他們還需要做出相應的準備才行。
與此同時,另一個人不期而至。
本傑明-阿貝勒站在醫院入口處,看着正在返回的小齊河,忽然間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還好他又來了這裏一趟,才注意到了這個至關重要的細節!
回想起自己從軍的經曆,假死的案例屢見不鮮,聯合政府有一種特殊的藥物,能夠讓人陷入假死的狀态,持續14個小時左右,在過去的許多行動中,他們便是利用這種手段偷梁換柱,僞造死亡的。
那個極端組織未必放棄了齊芸,而是利用這種手段瞞天過海。
可是……
他們爲什麽要如此大費周章?
昨天爆炸後所造成的騷亂,足夠他們在維和部隊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僞造死亡,再回到現場無疑需要冒着更大的風險。
在那位神秘合作夥伴的運作下,昨夜的爆炸案已經被定性爲一場由極端靈能力者組織策劃的恐怖襲擊事件,現在反情報部門和軍情七處都出動了,在第一區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然而他們卻在如此緊張的局面下又回到了這裏。
除非,他希望讓其他人認定齊芸已經死了。
比如說,他那位神秘的合作夥伴。
以後者所展現出的能量,隻要齊芸還活着一天,他們便能抽絲剝繭地把她給找出來!
本傑明逐漸理解了一切,對方似乎走在了他們前面,反過來利用了他們的行動,将計就計地設計了這場營救齊芸的行動,這便足以說明這個四星救助者的身份遠要比表面上看起來重要的多。
雖然暫時還無法弄明白他們的最終目的,但是本傑明相信自己已經找到了問題的關鍵。
接下來,隻要繼續與那位神秘的合作夥伴聯手,對于齊芸窮追不舍,這個組織的真面目遲早有一天會展現在他們的面前。
必須要把這個消息轉告……
本傑明的思維突然間停滞了下來,他在醫院一樓的人群中覺察到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近期的怪疾讓醫院一樓擠滿了人,可他的視線卻偏偏詭異地停留在了一個青年身上,當他看向對方時,青年也正在遠遠地注視着他。
而在他身後不遠處,還有一個令本傑明毛骨悚然的人影。
——一個全身高度義體化的改造人。
就和上一次醫生與患者們的供詞所說的那樣,這幾個人又是憑空出現的。
這一刻,本傑明覺得脊背發涼,以前即使身處再危險的境地,他也從未産生過這樣的感覺。
僅僅一次對視,便讓他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墳墓之中。
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刻離開這裏,可是雙腳卻如同灌鉛了一般挪動不了分毫。
緊接着,他看見青年走向了自己。
意識變得恍惚,随之而來的是人群中爆發的尖叫。
他覺察出了青年的意圖,而那位神秘的合作夥伴也似乎正拼近全力幫他擺脫眼下的困境。
本傑明所能看見的一切物體,都在這一刻變成了緻命的武器,它們擺出了張牙舞爪的陣勢試圖延緩青年的腳步。
這是一種極度古怪的感覺。
仿佛青年在走向的這段距離裏遭到了整個世界的厭惡,以至于就連醫療繃帶、急救噴霧這些本應用于救人物品也在這一刻變成了緻命的暗器,試圖取走青年的性命。
本傑明猜測這是合作夥伴的努力,他們正在盡可能地爲他争取逃跑的時間。
然而整個世界的努力卻都無法延緩青年的腳步。
本傑明看見了難以理解的景象,那些緻命的暗器筆直地穿過了青年的身體,就仿佛打在了虛影之上。
或者說,青年看起來就在這裏,但實際上似乎又身處于别的位面或是時空之中。
本傑明的思維飛速轉動着,他隐約覺得自己抓到了什麽。
終于,他重新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他沒有半點遲疑,不顧一切地沖向醫院大門。
青年前進的速度并不算快,他看起來隻是慢慢悠悠地走向了自己。
而在決定前往醫院之前,本傑明就做好了充分的調查,也設想過自己被安全局的人發現,并不得不逃跑的可能性。
他早就制定好了逃跑路線。
正如他所說的,根據科洛影業的定義,當反派萌生出“逃跑”的念頭時,命運仿佛永遠都會和他們站在一邊。
而就在剛才,他親眼目睹了命運做出的選擇。
逃跑期間本傑明還不忘用餘光望向身後,看着青年依舊慢慢悠悠地向前走着,他面色一喜。
沒錯,這絕對是對方能力的弱點。
盡管那些飛馳的暗器無法觸及到青年分毫,他卻也沒法在這樣的狀态下保持高速運動。
還差三步,
兩步,
一步!
已經觸及到了。
本傑明的雙手向前推去,外面耀眼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
然而,劫後餘生的喜悅并未持續太久,他恍惚中意識到自己的雙手未能觸及到任何物體,他的半截身體穿過了醫院的大門,仿佛物理的法則已經對失去了作用。
緊接着,他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另一個自己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在思維與肉體徹底割裂之後,本傑明眼中的整個世界都攪在了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進入了子彈時間般的狀态終于恢複了正常,醫院的大廳又恢複到了往日的熱鬧。
下一刻,“噗通”的聲響打破了這份寂靜。
人們看見了本傑明緩緩倒下的身軀,以及那胸口處觸目驚心的窟窿。
血液在地闆上蔓延開來。
小劇場其三百四十九:
某年某月某日周一,傍晚
事實證明,關麗麗的想法很好,但或許因爲她自己缺乏感情經曆的緣故,對于溫馨治愈向的劇情并不擅長。
宋岚不得不臨危受命,承擔起了臨時編劇的工作。
他指出,想要拍攝出溫馨的效果不必大動幹戈,隻要從日常生活中的點點入手,就能呈現出意想不到的效果,尤其是在人心浮躁的當下,這種從日常點滴着手的作品就更彌足珍貴了。
開店每天面對形形色色的客人,就是最好的素材來源,而這次即将到來的慶典更是能将劇情推向高潮。
重點在于努力、愛情、勝利。
“沒想到你懂得還挺多。”
這一天下來,陸湘也不得不對宋岚刮目相看,她萬萬沒想到在戀愛的細節設計上,宋岚也有很多獨到的見解。
“廣泛涉獵各種題材的作品,是一個編劇的基本素養。”
“那麽,宋岚編劇,我還有一個問題。”
“嗯?”
“你明明懂得這麽多制造浪漫的手段,爲什麽從來都不用在我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