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洲高檔公寓頂樓,站在窗邊便能将整個城市的景色盡收眼底,全面的溫度調節系統讓宋岚覺得自己終于回到了現代社會,不必再如在魯特城那樣經曆風吹日曬,沙漠幹旱的環境讓他的嘴唇都起了不少皮。
“他的手藝是一流的,比商會請來的高檔餐廳的廚師都要強得多。”
『虛無』坐在寬敞的沙發上,和客人們高談闊論着。
會議結束後,“老鼠”和艾希自然而然地跟上了兩人的腳步,一路進了門。
一切都顯得無比和諧自然,以至于宋岚一直沒好意思提出心中疑問——誰邀請你們了?
他嚴重懷疑“老鼠”偷學了他的技能,明明沒打過幾次交道,見了面卻極力營造出了一副“都是哥們”的氛圍,『虛無』就上了當,俨然将“老鼠”當成了宋岚最好的朋友之一。
區區理财産品!
這一刀幹淨利落,砧闆上的牛腩被切成了齊整的小塊,聽見廚房裏傳來的動靜,“老鼠”本能地縮了縮脖子。
他一直都覺得陸湘可能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人,一直待在她身邊的宋岚也絕對是個狠角色,但礙于形勢所迫,上頭的領導發話了讓他們維護好這一層關系,這個龍潭虎穴他是不想闖也得闖。
和緊張不已的“老鼠”相比,艾希就要坦然得多。
她好奇地問了一句,“天台的露天泳池也是公寓的配套設施麽?”
其實在來綠洲之前,她就觊觎這棟高檔公寓很長一段時間了,隻可惜反抗軍和财大氣粗的聯合政府不同,有限的資金必須全部用在刀刃上,幹部們的生活非常質樸,來到了首都之後他們沒有大房子住,所有人都駐紮在了裏拉的貧民區。
每個城市都有這麽個地方。
失業者、犯罪分子盤踞于此,犯罪率高得吓人,是本地人絕對不願意染指的地方。
唯一的好處就是,隻要你能在那裏活下去,生活成本也會低得出奇。
即使在裏拉這樣的繁榮城市,兄弟會也需要一個處理“垃圾”的地方。
“應該是,頂層都是商會的資産。”
『虛無』撐開的雙手搭在沙發上,身上穿着商會提供的西裝,翹着二郎腿,看起來就像是财大氣粗的大老闆,“你如果感興趣的話,一會兒可以上去體驗一下,除了遊泳池之外,還有室内溫泉、桑拿之類的設施。”
“請您務必體驗一下!”
還未等艾希接話,《死人樂透》節目組的全體成員便蠢蠢欲動了起來。
艾希(泳裝限定),這是一般人能看見的麽?
艾希隻是抿嘴一笑,并未正面回應,“沒想到宋岚先生還擅長廚藝,真是深藏不露。”
“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學來的這身本領,明明以前我們的水平都差不多。”
『虛無』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廚藝不咋地,他永遠都忘不了以前在上層世界的時候,他和宋岚心血來潮,手工制作了些點心送給他們的老朋友,他們的老朋友屏住呼吸,皺着眉頭勉強咽下去的畫面。
可是現在,宋岚背叛了組織,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将烹饪這門技術給點滿了。
不多時,幾碗紅燒牛肉上桌,『虛無』的眼睛都亮了。
這就是他想要的。
比起紅燒牛肉面,考古學家、兄弟會甚至是基因之主都不過是無足輕重的邊角料。
不多時,一直神經緊繃着的“老鼠”發現了牛肉面裏的端倪。
他四下張望了許久,确信了這并不是錯覺。
他盛面的碗最大,要比其他人多上大約三分之一的量,裏面的牛肉也要比其他人多上個三五塊。
就連号稱宋岚最好的朋友的“老虛”多沒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
實際上他們并不知道“老虛”的真實身份,隻能從他的談吐中判斷出他和中立國最大的商會關系匪淺,見面後他便在自我介紹中讓其他人叫他老虛就好了。
“宋科長,這是……”
這句話終究沒能說下去。
因爲“老鼠”一轉頭,就看見了手執菜刀的宋岚,鋒利的刀刃上似乎還沾染了一些碎肉。
他隻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
宋岚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俗話說的好,想讓馬兒跑,就要讓馬兒多吃草,“老鼠”先生作爲他目前手頭上最重要的理财産品,可得把他喂得白白胖胖的才行。
這樣在未來的某天動手時,“老鼠”先生便是該吃的吃過了、該喝的喝過了,想必這一路也不虛此行。
“好、好的。”
“老鼠”哆嗦了一下,他甚至沒敢反駁“長身體”這個明顯不符合他年齡和身份的設定。
他悶頭吃面,飽滿多汁的牛肉在他的味蕾上躍動着,對于吃慣了廉價合成食物的他來說,這味道驚爲天人。
好吃,
吃好了好上路。
不知爲何,他腦海裏竟然又蹦出了這麽個念頭來。
“嗡嗡嗡,嗡嗡嗡——”
不等宋岚動筷子,陸湘的查崗短信就到了。
恐怕隻有心靈感應才能解釋他們之間的默契,遠在十七區的陸主管感應到了現在是午飯時間,勒令宋岚盡快把他們的午飯拍張照片發送過去。
『土豆!你在紅燒牛肉面裏放了土豆!!!』
這一連串的感歎号足以體現陸湘此刻的心情。
緊接着她又單獨發來了一條新信息。
『(╥╯^╰╥)』
『怎麽了這是?』
『家裏遭夜鹭了!』
第四區和返校之行分散了她太多注意力,直到回家之後,陸湘才發現自己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們把夜鹭一個人放在家裏長達一周時間。
夜鹭小朋友充分發揮了她翻箱倒櫃的能力,在宋岚和陸湘不在家時,再也沒有人提醒她不要暴飲暴食,于是她便把自己能翻出來的一切儲備糧都吃了個精光,當她到家的時候,連幾大袋生米粒都被吃光了。
至于她藏起來的零食和小點心更是連包裝袋都找不到了。
『我正在望梅止渴。』
宋岚不在家的第二天,陸湘就有些茶不思飯不想了。
她和夜鹭面對面坐着,手裏拿着從核心城市寄送過來的白面包片,然後把宋岚發來的紅燒牛肉面截圖發送到平闆電腦,放大至全屏,假裝自己也在吃紅燒牛肉面。
夜鹭小朋友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個不停,陸湘絲毫不懷疑她一不留神,平闆電腦上就要多出一個新鮮的牙印來。
經過實驗證明,望梅止渴的方法根本沒用,在發現了牛肉面裏的土豆之後,陸湘更饞了。
陸湘,你要忍耐。
不要輸給食欲。
她吃完了最後一片白面包片,忍痛關閉了平闆電腦。
排除了紅燒牛肉面和土豆的幹擾後,她才終于想起自己給宋岚發信息本來是要說正事的。
她将自己在啓明星學院遺迹的發現發送了過去。
若幹年的時間早已讓遺迹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院長提到的未知植物幾乎占據了整個空間,被封堵的牆體背後出現了一條天然形成的道路,這條路一直通向植物的核心。
緊接着,陸湘發現自己與植物存在着某種關聯,她能從一定程度上控制植物生長的速度。
『你說,我以前會不會也是一個靈能力者?就像δ他們一樣?』
陸湘将自己的猜測發送了過去。
畢竟『帝王』提到過他并沒能抓住全部的陰影,它們之中仍有一些逃離了聯合政府,在“外界”逍遙法外。
在和他們相遇之前,『帝王』的主要工作就是追尋着破壞的迹象,将逃逸的陰影繩之以法。
難道,她也是逃逸之中的犯人之一?
陸湘見過陰影的本事,對它們來說,操縱一個人的思維,将其變成自己的傀儡實在是易如反掌。
『你和他們不同。』
不多時,她得到了宋岚的回複。
『哪裏不一樣?』
『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這代表着什麽?』
『代表着你是真正意義上的天降型女友,我正在着手調查這件事,也許“老鼠”先生知道一些内幕。』
陸湘盯着手機屏幕瞧了好半晌,她并不理解“天降型”的真正意義,但她對“女友”這兩個字非常滿意。
滿意到讓她暫時忘記了白切面包片幹巴巴的口感。
這就是精神食糧的意義。
『我也要回局裏了,市長通過了我們擴招的審批,這幾天就要把人數和名單确定下來。』
……
“你們看着我做什麽?”
宋岚收起手機,才發現客廳裏安靜得出奇,包括“老鼠”在内的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吃啊,怎麽不吃了?”
“感覺有點飽了。”
繼續上演竊聽風雲的『虛無』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他也解釋不清楚這種感覺來源于何處。
牛肉面很好吃,他們也才吃了幾口,可這種飽腹感究竟從何而來?
“吃,邊吃邊聊。”
“老鼠”察言觀色,站出來打破了僵局,“你們這次來綠洲是爲了調查兄弟會?他們招惹到了十七區的執法者?”
與此同時,他不得不将心中羨慕嫉妒恨的情緒壓制下去。
他也想和宋岚一樣,每天吃飯時都能得到女朋友的慰問,在加入埃辛維格軍之後,他并非沒有做出過嘗試。
當他試圖用短信邀請艾希也自己共進午餐時,隻得到了這樣的回複:
『吃什麽吃,頭兒讓你找的人你找到了嗎?你到底是怎麽吃得下東西的?』
強烈的對比讓“老鼠”悲從中來。
“之前有一個道格隊長很看好的小兄弟在我們那裏當過志願者,最近他遭到了網絡詐騙,騙子冒充綠洲大公司老闆的女兒,把他騙來了這裏,他那天晚上從骷髅幫手底下逃了出去,現在兄弟會的人都在找他。”
宋岚随口編造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末了還補充道,“反詐騙這塊平時是我在管,這次主管下了死命令讓我把人帶回去。”
一旁的『虛無』目瞪口呆。
他一時間竟搞不明白誰才是真正詐騙分子。
“你說的那個志願者是不是年紀和你相仿?”
艾希忽然問道。
“你們見過他?”
“沒見過,但我聽說他現在在『冥王』的人手上,他前幾天還鬧出過不小的騷動。”
能成爲反抗軍茶餘飯後談資的人必定有其不凡之處。
據艾希所知,這個小青年不是靈能力者,沒有移植過戰鬥型義體也沒有用藥物改造過身體,卻能從骷髅幫的手裏溜出來,在兄弟會的搜捕之下獨自一人在異國他鄉逃到了裏拉。
不僅如此,他還輾轉找到了『冥王』的人,向反抗軍舉報了骷髅幫是如何對待外鄉人的,希望能得到反抗軍的幫助。
她隻能說青年依舊對于這個世界抱有美好卻又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将希望寄托于反抗軍會爲他們聲張正義,但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兄弟會和骷髅幫的所作所爲,包括他們在中立國的人口販賣和器官販賣産業。
用埃辛維格老大的話來說,現在還不是和兄弟會交惡的時候。
尤其是他們有了新的靠山。
現在反抗軍和兄弟會正處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态,“兄弟會懸賞了20萬瓦要抓活的,我可以幫你問問,希望『冥王』的人還沒拿他去換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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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另一邊。
這是一個漆黑的屋子,自從投奔了反抗軍之後,青年便一直被軟禁在了這裏。
這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青年懊惱極了,他竟然相信了“外界”人民對于反抗軍的評價,并天真地相信了反抗軍會爲平民主持公道。
不久之前,他從看守他的反抗軍士兵那裏聽說,兄弟會爲了找到他發布了20萬瓦的懸賞。
他這輩子都沒這麽值錢過。
在這無盡的黑暗與等待中,青年終于等到了自己結局。
進門的是一個年紀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子,從士兵恭敬的态度不難看出,她至少也是幹部級别的人物。
奇怪的是,他從未在任何懸賞令上見到過對方。
女子用她那琥珀色的眸子淡然地審視青年片刻,才開口說道,“真不知道他們爲什麽要花20萬瓦懸賞你。”
“廢話少說,就當是我看錯了人。”
青年盡可能地讓自己顯得強硬一些,發顫的腿卻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看來你隻是比别人運氣要好上一些。”
“你——”
青年反抗的聲音戛然而止,在他向前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女子擡起的手便抽打在了他的臉上。
天旋地轉的感覺向他襲來。
這一把掌的力道并不大,他甚至沒有産生疼痛的感覺,這種異樣的感覺似乎來源于别處,就像是……
靈魂和意識被人從自己的身體裏抽離了出來。
當青年的視線再度恢複清晰之時,卻呆愣在了原地。
他看見了自己。
另一個“自己”瞧見他的表情,眼神滿是嫌棄,“别像個傻子一樣。”
說罷,“他”便走向了門外。
反抗軍的士兵已經做好了準備,爲“他”戴上了手铐和腳鐐。
青年也終于發現了自己的身體的變化。
動作輕盈了許多,唯獨胸前似乎多出了一些累贅,他低頭看去之時,思維卻又一次陷入了宕機的狀态。
“不要亂碰我的身體。”
門外傳來了警告,“否則等我回來你就死定了。”
小劇場其兩百六十二:
某年某月某日周一,晚上
“有内幕,這比賽絕對有内幕!”
經宋岚這麽一說,關麗麗反而更感興趣了。
她知道夜鹭的習性,别說生姜了,這個小朋友可是連盤子和沙發都照啃不誤的貪吃鬼,她根本想不出有什麽方法在吃這個問題上擊敗夜鹭。
“所以我才說,這是意志力的戰鬥。”
宋岚繼續說道,現在的他已經完美融入到了戰鬥題材作品常見的雜魚解說員角色,“前幾次的比賽當然是夜鹭獲勝了。”
即使陸湘也無法輕易逾越生理構造的差距,但真正難能可貴的是,陸湘并沒有在這場比賽中采取作弊的手段。
正如他所說,這同時也是陸湘克服自身弱點的過程。
“每一次失敗之後,她都會繼續向夜鹭發起挑戰,以至于在一周時間内,她們兩人晚上都隻能吃生姜這一種食物。”
在這場拉鋸戰中,陸湘的意志力最終占據了上風,“一周後,夜鹭實在不想再吃生姜了,主動認輸了。”
“……真的有必要麽?”
關麗麗的心情久久無法平息,這一刻,她更直觀地感受到了陸湘對于土豆的執着。
若是換做她,别說一個星期,連續兩天就足夠讓她改用營養針劑了。
“這就是陸湘——真正的土豆求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