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廣播在樓道裏回蕩着。
這是最近綠洲人最喜歡的節目之一,死人樂透節目組離開了十七區之後,在綠洲找到了新的環境。
這裏要比過去的十七區還要亂上不少,更重要的是,兄弟會的人喜歡這個。
在綠洲,隻有兄弟會掌握了真正的話語權。
那些想要效仿陸湘站出來想要維護秩序的執法者們,往往第二天就會被人們發現慘死街頭,整個部門被滲透得要比過去的十七區還要嚴重,每一任主管的行蹤、家庭住址,以及家裏人的信息都被兄弟會牢牢掌握着。
當然,他們也可以選擇成爲兄弟會的朋友。
兄弟會一向慷慨,他們會爲自己的朋友們準備巨款,作爲回報,這些朋友們需要幫他們處理綠洲各個城市的糾紛。
整個劇組在途徑綠洲時遭到了劫持,接着就和所有倒黴鬼那樣被骷髅幫送去了“垃圾處理廠”。
“垃圾處理廠”是骷髅幫的叫法。
被送進那裏的倒黴鬼,往往會被在手術台上被分門别類,劃分爲能夠高價賣出的人體器官,以及不可回收被統一處理的殘肢。
魯特城的人都知道,一旦被送進了“垃圾處理廠”,就很難再出來了。
處理廠的人會平等對待他們的貨物,無論“貨物”在被送進來之前是綠洲官員、普通人或是“外界”的富商,他們最終都會被拆解成差不多的零件。
當然偶爾也會有例外。
就比如死人樂透的劇組,在被送上手術台之前,他們用一段即興表演博取了處理廠工作者的興趣,他們極力說服兄弟會他們正需要這麽一檔節目。
通過電台廣播的方式,傳播兄弟會的威名,很少有比這更行之有效的手段。
于是,兄弟會爲他們提供了專門的播報場所,還有豪華旅館供他們居住,讓他們享受到了客人般的待遇。
當然,他們仍然全程都處于兄弟會的監控之下。
播報完今天的電台節目,威廉長松了一口氣。
外面的天色早已黑透了,夜晚的寒冷爬上了他的背脊,他充滿激情的表情随之褪去,朝着把手在門口的“保镖”打了個手勢。
威廉很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
盡管他成爲了綠洲最受歡迎的電台主持人之一,死人樂透在這個消息、娛樂滞後的國度取得了成功,但他們的性命依舊受制于人,在兄弟會眼裏,他們或許隻是一群“有趣的寵物”,一旦兄弟會對他們失去了興趣,他們的前景恐怕會一片黑暗。
但就在今天,事情迎來了轉機。
骷髅幫成爲了死人樂透的成員,甚至聽說骷髅幫的頭目之一疤面都挂了。
有人闖進了雲弦旅館,在衆目睽睽之下槍擊了疤面,并在将他一路拖上了樓之後,在他的房間裏将其殺害。
威廉留了個心眼,旁敲側擊出了許多有用的線索。
一些從雲弦旅館裏逃出來的人聲稱疤面死亡的方式恐怖極了,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腐爛,最後連骨頭都沒留下!
襲擊他們的多半是靈能力者,而且還是從未被記錄過的未知靈能力者。
兄弟會對反抗軍很熟悉,他們收集到了每一支反抗軍領導者和幹部的信息,不過在非必要的情況下,他們也不願意和反抗軍的人開戰。
畢竟反抗軍内部如鐵桶一般難以滲透,而他們手段則要比綠洲那些由聯合政府扶植的傀儡政客要強得多。
據說在雲弦旅館的火拼過程中隻死了2個人,其中就包括了疤面。
至于其他14個,則是在他們通風報信之後,就被直接送上了“垃圾處理廠”的手術台,原因是處理廠的負責人不喜歡逃兵。
沒有人知道那兩個襲擊者的身份,除了威廉。
在十七區工作期間,他曾通過自己的門路在淘金者酒吧裏打聽到了一些關于“熱心市民”的消息,在“鐵腕主管”陸湘就職期間,十七區的犯罪勢力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并且在一次全市會議期間點名批評了死人樂透節目組以傷亡作爲娛樂方式的行爲。
他們也曾考慮過轉型,希望能采訪到“熱心市民”。
最終結果自然是失敗了。
淘金者酒吧的主人告訴他,除了陸湘之外,十七區沒人能和“熱心市民”牽上線。
但威廉記得曾經在淘金者酒吧裏流傳過一段錄像,監控錄像記錄了時間飛躍的過程,而就在不久前,那些慌張的骷髅幫成員們的描述讓威廉想起了“熱心市民”。
十七區人應該互幫互助。
如果他們能幸運地遇到“熱心市民”,就能順利離開綠洲——這破地方他們真是多一秒也不想待了,在經曆了這一切之後,他們甯願回到十七區找個廠去擰螺絲。
“嗨,朋友,今晚我能不能去處理廠一趟?”
從演播室裏出來,威廉走到保镖面前,遞去了一根煙,讨好地問道。
冥冥之中似乎有預感在指引着他,也許今晚“垃圾處理廠”會發生些什麽。
“處理廠?你們不是最害怕那裏了麽?”
保镖取笑威廉,“我記得上次你去那裏的時候還尿褲子了。”
“垃圾處理廠”到算不上什麽機密重地,隻是一般人受不了那裏的場面和氣味,但是對于“垃圾處理”愛好者們而言,那裏就和天堂沒什麽區别。
在死人樂透節目爆火後,處理廠的負責人也曾向節目組發出過邀請,他希望進行一次有關處理廠的專訪,這有利于人們認識到他們大師級的傑作,但卻遭到了威廉的婉拒。
“畢竟來魯特城也有段時間了,最近有不少聽衆都私信我,希望我在節目裏說說‘垃圾處理廠’的事,他們對那裏很感興趣。”
聞言,保镖的眼睛都亮了,“行,我這就幫你們聯系。”
在魯特城的這些日子裏,威廉摸清了這些人的性格,他們和骷髅幫的人不同,處理廠的負責人以藝術家自稱,他将拆解人體視作高雅的藝術,而他一直都緻力于将這個“小衆藝術”推廣出去。
幾分鍾後,保镖便興沖沖地回到了演播室。
“頭兒說你們現在就可以過去,他們晚上正好準備了幾場拆解手術。”
按捺着興中恐懼與興奮并存的情緒,威廉叫上所有人下了樓,乘上了前往“垃圾處理廠”的懸浮車。
如果運氣足夠好的話,或許他們今晚就能離開魯特城。
威廉相信人品守恒定律,提出這一定律的人認爲,人的運勢起起落落,但如果用長遠的眼光,幸運和厄運的占比最終會趨于相同。
在綠洲的這段時間,他們的運勢已經跌入了谷底,現在應當是觸底反彈的時候了。
威廉曾經去過處理廠一次,但卻并沒敢四處張望。
上一次從手術台上醒來時,轉動的鋸子距離他的胳膊隻有不到30厘米,他拼盡了渾身解數才讓他們把自己從手術台上放下來。
保镖沒有說錯,從手術台上下來的時候,他的褲子的确已經濕了一片。
而這一次,他和其他人走在了手術室外的走廊,重新審視着處理廠負責人耗費重金打造出的工坊。
這裏的确有别于黑診所,整條走廊整潔明亮,血腥味也并不強烈,若是不知情的人來到這裏,肯定無法将它與屠宰場聯系在一起。
從外面看起來,這裏更像是某種地下實驗設施,有資格出入這裏的都是最尖端的科學家。
“看,那裏就是你上次待的地方。”
保镖忽然間停下了腳步,隔着窗戶朝着裏面的一台儀器指指點點。
“幾年前我們采用的還是傳統的手術台,需要将他們的手腳固定在手術台的四周,親自來進行切割手術。”
保镖成爲了合格一名合格的解說員,他是“垃圾處理廠”資格最老的員工之一,見證了處理廠在這些年來的蓬勃發展。
“人工智能這些年發展勢頭迅猛,我們現在都換上了機器,過來看看吧。”
說着,保镖走向了其中一台儀器。
這還是威廉頭一次仔細觀察它們,儀器的構造看起來類似全息遊戲的豪華模拟艙,能讓整個人躺在裏面。
他忽然覺得如果能将這些資料帶回十七區,出一期專欄應該能引起相當廣泛的讨論。
畢竟十七區的人大多都對于綠洲的人口販賣問題一無所知,這或許能爲那些幻想着去“外界”淘金的人們敲響警鍾。
保镖打開了艙口,爲幾人展示了裏面的景象。
“現在我們隻需要把‘貨物’放到裏面,儀器就會自動限制住他們四肢的活動,但更重要的是,這些儀器具備了很多功能。”
說話間,保镖的左手邊出現了一個淡藍色的全息操作屏幕。
光是上面浮現出的文字提示,就足以讓威廉頭皮發麻。
處理廠的人能夠通過操作來更爲精細地切割人體,并且目睹艙内“貨物”手術的全過程,這或許就是手術艙的前半面采用了透明材質擋闆的主要原因。
操作屏幕精細地對應着人體的每一個部分,甚至爲了防止“貨物”太早死去而配備了急救功能,這能确保他們在手術艙裏能堅持很長一段時間。
有時候,威廉真的痛恨自己過于豐富的想象力。
“看見手術艙下方的裝置了麽?而在手術完成之後,隻要一鍵就能将血排幹,然後是自動化将有用的器官和無用的垃圾進行區分處理……你要是經曆過老式的拆解手術,就會知道這些功能究竟有多麽便捷!”
保镖的語氣越來越興奮,他們似乎真的打心底将這視作一項高雅的藝術。
“所有人都喜歡手術的過程,但沒有幾個人願意整理殘局。”
這些儀器爲他們省去了太多麻煩。
爲了避免對方繼續下去,威廉輕咳一聲,說道,“時候不早了,别讓頭兒等久了。”
“哦,對,一會兒還有好幾場拆解手術,那可要比聽我說過瘾多了。”
威廉跟在保镖身後。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腦補的影響,他總覺得走廊裏的血腥味越來越重了。
他瞥了一眼劇組的其他人,發現他們也是面色蒼白,一副想要作嘔卻強忍着的模樣。
來到走廊最深處的隔離門前,保镖興緻高昂地沖着攝像探頭瞧了一眼,興緻高昂地說道,“快開門讓我進去,别讓我錯過了手術!……喂?喂!有人嗎?奇怪,人都去哪了?”
片刻後,保镖忽然臉色一變。
他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隔離門并沒有鎖死,當他因無人回應而氣急敗壞地踹了門一腳時,這号稱能抵擋住反器材武器的門竟然向内側打開了。
他幾乎條件反射般地拔了槍。
折扇門背後就是處理廠的核心區域,每天都有人把守着這裏,自從上一個看守在喝醉了酒沒有鎖好門被負責人放進手術艙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這麽做了。
除非……
保镖小心翼翼地将身體探了進去。
裏面實在是太安靜了,聽不到一丁點有人活動的聲音。
但血腥味就是從片區域傳出來的。
他不得不硬着頭皮加快了腳步,直奔控制室而去,隻要到達了那裏,他就能啓動整個設施裏的安保系統,屆時轉輪機槍炮台和各種陷阱都将成爲他的夥伴。
更重要的是,他能通過監控錄像知道設施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然而幾分鍾之後,保镖就後悔了。
他甯願自己沒有看過監控錄像,更沒有來到控制室。
監控錄像爲他展現了爲什麽設施裏空無一人的原因——在異變發生前,本來所有人都聚集于此,爲接下來的手術進行準備工作。
保镖看見有人的身體發生了變化,他在行走的過程中忽然間脫力地摔倒在了地上,他掙紮着幾次想要爬起來,卻都以失敗告終。
接着他們的身體開始腐爛,露出了皮下的骨骼。
驚慌失措的叫嚷聲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但是當人們聞聲趕到時,跌倒者就連骸骨都沒有留下。
4秒。
這是監控錄像記錄到整個過程持續的時間。
一場未知的瘟疫迅速蔓延開了,最終所有人身上都出現了相同的症狀。
而當整場瘟疫結束後,他看見有兩個不速之客進來了,他們直奔設施二層而去——處理廠負責人的辦公室就在那裏。
而這也是這段監控錄像最讓保镖恐懼的部分。
不速之客是在兩分鍾之前上去的,監控沒有捕捉到他們離開的畫面。
這也就意味着……
此時此刻,他正與兇手們共處一室。
小劇場其兩百五十七:
某年某月某日周一,上午
作爲科洛影業的外聘專家,爲了更深入地了解聯合政府公職人員的生活,關麗麗全程陪同在了宋岚身邊,近距離地觀摩到了這位部長生活的一天。
但宋岚懷疑這位專家居心叵測,想要通過誘導的方式抹黑聯合政府的公職人員。
他原本都做好了假裝努力工作的準備,卻不想關麗麗帶來了一些讓他難以拒絕的禮物——科洛影業這個季度的内部影片。
專家也得到了她想要的第一手資料。
宋部長工作日程表:
9:00,上班。
9:15-11:20,看電影。
11:25-13:00,用餐時間。
“真好啊,難怪這麽多人想來政府部門工作,我也想這麽清閑。”
關麗麗拿着塑料勺子在咖啡杯裏攪動着,以前她在科洛影業打拼的時候,從早上7點忙到淩晨都是家常便飯。
“你這個看電影很有問題,這是欠缺思想覺悟的表現。”
宋岚對關麗麗提出了嚴肅批評。
“可是你就是在看電影啊。”
“不對。”
宋岚搖頭,“這叫做接待外賓和學習救助者的精神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