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宋岚開口後，餐桌陷入了沉默。
這一回就連伶牙俐齒且傲嬌的RT6都沒能繼續反駁他，畢竟，你很難反駁一個坦坦蕩蕩的反派。
陸湘覺得宋岚小黑子衆多是有原因的，不熟悉他的人很難不把他做法和言論當成恐怖分子或是魔鬼來看待。
“至少你很誠實。”
許久之後，RT6才說了一句，隻是語氣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在這一點上，宋岚至少要比那些打着大義的旗号，實際上隻是爲了滿足一己私欲的人好多了，但在另一方面，她又極度擔心一旦『靈魂之海』落入宋岚手裏，他會用這個無比便利的工具來做些什麽。
和之前試圖掌控它的人不同，靈能力者的意識無比強大，而宋岚又是其中的佼佼者，程序内置的優化系統應該很難完成修改。
而正如她之前所說，『靈魂之海』足以改變整個聯合政府的格局。
操控評議員，暗中控制整個國家……
“你們爲什麽都用這種眼光看着我？”
宋岚一頭霧水，這氣氛就像是喝魚湯的時候突然被不知從何而來的魚刺卡進了牙縫裏，“不是你說的麽這玩意現在沒人要麽？”
“我的确這麽說過。”RT6說道，“但你也終于露出了你的本來面目了，用它控制整個評議會，乃至整個聯合政府。”
這就是靈能力者！
盡管母親叮囑他們在面對宋岚時要保持謹慎和鎮定，但是作爲幾乎戰鬥了一個時代的不同陣營，RT6很難用平常心來看待靈能力者們。
“你爲什麽會這麽認爲？”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
宋岚當即否認，“權力隻會帶來麻煩和敵人，你能想象控制整個聯合政府需要耗費多少心力嗎？”
如今有一整個評議會來讨論聯合政府的各項問題都尚且麻煩不斷，要是把這些事全部堆到他身上，他恐怕不到三十歲就得滿頭白發，甚至秃了頭！
“這你得相信他。”
陸湘也站出來爲宋岚說了一句話，“他已經連續幾次拒絕救助者部門的邀請和執法者部門内部的提拔了。”
執法者系統看出了宋岚的潛力，有了十七區的前車之鑒，他們希望将宋岚調遣去别的邊境城市擔任執法者主管，來改善當地居高不下的犯罪率。
如今十七區蒸蒸日上，可相鄰的邊境城市卻依舊問題重重。
甚至因爲接收了流竄的犯罪者，一度導緻他們的鄰居治安環境更差了。
陸湘還記得隔壁城市執法者們對宋岚的邀請非常隆重，他們甚至制作了一個名爲《我們需要你》的網站來邀請宋岚，但宋岚當晚就讓白竹博士把網站的橫幅改成了《相信自己！》。
“别人可能是謊言，但他說的是真的。”
陸湘補充道，“而且如果他想控制評議會，根本不需要借助這種工具。”
“那你想用『靈魂之海』來做什麽？”
RT6泛起了迷糊，她仔細一想倒覺得陸湘說的有一定的道理，如果宋岚對權力有興趣的話，早在第一區事件發生時，他其實就可以順勢控制整個評議會。
可是據她後來聽到消息，宋岚不但沒有這麽做，反而在事件落幕後的第一時間就跑回十七區了，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留給評議長，讓評議長那三寸不爛之舌沒有了發揮的空間。
『帝王』說，評議長鑒于宋岚的所作所爲，本來想提拔他爲将軍的。
“首先，根據拾荒手冊第一條定律，誰先撿到就是誰的，隻要我先把這個沒人要的東西撿走，後面無論是誰再想得到它就屬于搶劫行爲了，那屬于違法犯罪。”
雖然RT6找不出這句話的毛病，但她總覺得宋岚把『靈魂之海』稱之爲沒人要的東西有些刺耳。
再怎麽說那也是母親和她的兄長們建立的遺留之物。
宋岚又說道，“接下來就是一些操作細節方面的問題了，你是這方面的專家，我正好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你。”
來了！
聞言，RT6眉頭一皺。
這個靈能力者終于要露出他的獠牙了！
她一時間很難想象對方要将這個足以改變世界的工具用來做什麽。
“上傳意識是不是必定意味着本體的死亡？或者說有沒有什麽方法能夠确保本體在上傳意識後依舊能存活下來。”
“你恐怕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從沒有說過上傳了意識的個體一定會死亡，準确地來說，是他們失去了存在的價值，這也是評議會最初叫停這個項目的原因，他們不信任任何人，不僅因爲被上傳的意識可能遭到修改，還因爲他們的意識随時都能被安放進更年輕、健康并且強壯的身體裏，對于他們而言，失去了價值就和死亡沒有區别，他們平時就是這麽淘汰掉那些失去了價值的東西的。”
RT6頓了頓，舉例道，“想必你們應該注意到了，評議員的義體植入度反而普遍不高，而且絕大多數都是爲了延續壽命，而非戰鬥型的義體，這是因爲他們的身體早就錯過了義體植入的黃金期，可是『靈魂之海』能夠幫他們找到一個年輕的，并且經過了高度義體化的身體。”
在她看來，因爲缺少了人操控的緣故，『靈魂之海』的功能還沒有被開發完全。
它所能做到的絕不隻是儲存，仿生人和克隆人也并不是存放意識的唯一工具，它完全可以将議員們的意識存放進某人的身體裏，從而徹底取代這個人的存在。
如果現在掌控着它的不是自主運行的程序，而是某位議員，那麽這樣的事将會時常發生。
RT6看待宋岚的眼神變得越來越犀利，她覺得宋岚似乎已經發現了『靈魂之海』更深層次的用法。
那也許要比控制整個聯合政府更糟。
“是嗎，還有這種事。”
宋岚雙手換胸，故作出一副完全聽懂了的樣子，他禮貌地等RT6說完，才說道，“不過我想問的問題沒有這麽複雜，我就是想知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把我知道一些事複制進『靈魂之海』，然後下載到……比如說人工智能身上。”
“人工智能？你想用他們來實現什麽目的？”
RT6更加警惕了。
宋岚将話題引向了她的族群，這讓她想到黑暗時代的戰争，也讓她爲母親的安全産生了強烈的擔憂。
“我就是随便問一問，你先别這麽緊張，比方說……事先聲明，這隻是舉一個例子，我完全沒打算這麽做啊。”說話間，宋岚特地看向了陸湘，強調了一句之後才繼續說出了自己的設想，“比方說把我的工作方面的知識複制到人工智能的身體裏，然後讓它代替我去上班，你覺得這個計劃的可行性有多高？”
“你這混蛋，别用『靈魂之海』來做這種事！你去特斯拉科技買一個工作用的人工智能就行！”
RT6拍案而起。
她的身體構造和人類不同，可在這一刻，她卻奇迹般地感受到一口氣堵在胸口的感覺——就在剛才，她還在爲族群的未來而擔憂，結果這個人卻隻想拿『靈魂之海』來代替自己去上班！
更氣機器的是RT5細緻入微地觀察過宋岚的生活，發現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工作知識可言，即使去了辦公室也是往電腦前一坐，點開視頻播放器看電影！
RT6氣不過，完全将母親對于他們的叮囑抛到了腦後，“你們部門裏的導航機器人娜米都能替代你的角色！”
怎料，面對RT6的憤怒指責，宋岚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看起來茅塞頓開。
竟然還能這麽操作！
他眼前一亮，“不愧是天才機械師，這段談話對我很有啓發。”
但是在他的心裏，仍有一些問題有待解決，“我順便再問一下，你們人工智能那邊的行情現在是什麽情況，代班分成28分合适麽？實在不行37也可以商量。”
“你給我除去！”
RT6小手一揮指向了門口，她更深刻地理解了陸湘對于宋岚的評價。
首先，這個人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嚴肅的讨論桌上。
“這個話題到此爲止。”
陸湘斜了宋岚一眼，“如果之後讓我在你的辦公室發現了代班的人工智能，就把你這個月的工資全部扣光。”
話雖如此，但宋岚與RT6之間的談話倒真的具有啓發意義。
一直以來，蟲群都有一個問題困擾着所有人。
盡管蟲群數量衆多，還能進行适應于各種環境的蛻變，但卻很難把它們運用進真正的建設之中。
因爲孵化的蟲群個體隻能執行一些簡單的指令，進攻與進食是它們的天然本能，可是你如果想讓它們掌握高等數學、建築設計原理、工程學就實在有些強蟲所難了。
梅黛爾和葛夫一直都在進行此類項目的研究，盡管蟲群個體積極配合，但卻收效甚微。
他們不得不承認智慧并不是蟲群的強項。
就連它們的孵化者吞噬者都很難掌握此類知識，經研究表明，目前的蟲群網絡更像是一個24小時都處于撥通狀态的電話，能讓你随時随地地聯系到任何連接了通話的個體，但再優秀的研究者，也沒法通過電話來教會學生高等數學，更别說智慧尚不如一般人的蟲群個體了。
可是『靈魂之海』卻能輕易地解決蟲群所遇到的瓶頸。
它既可以成爲一座意識監獄，也能成爲一個知識寶庫，把所有的意識都從監獄裏趕出去，将空間全部用來存放知識，在将這些知識複制進相應的蟲群個體身上。
如此一來，他們将很快孕育出昆蟲工程師、昆蟲消防員、昆蟲修路工……
想到這裏，陸湘搭在自己膝蓋上的拳頭都攥緊了。
她甚至一時間很難想象這能爲十七區節省多麽巨大的一筆經費！
陸湘輕咳一聲，另一隻手搭在了宋岚的肩膀上，“如你所見，我甯願『靈魂之海』落入他的手裏。”
至少人們安全能夠得到保障。
這隻呆呆鳥又一次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即使擁有了足以改變聯合政府的武器，他所能想到的也隻是用它來幫助自己偷懶摸魚。
很顯然，宋岚現在對于她扣工資的威脅非常不滿，仍然咕哝着“科學改變生活”、“科技的進步就是爲了解放生産力”、“我作爲打工人急需被尖端科技解放”之類的言論。
不過爲了說服RT6，陸湘隐瞞了她的一部分隐憂。
這隻呆呆鳥存在本身就相當于一個人形自走污染源，她現在非常擔心『靈魂之海』也會被宋岚迅速同化，最終通過『靈魂之海』将摸魚的病毒四處傳播。
她可不想讓吞噬者孵化出一群擁着豐富學識，卻每天都隻會在垃圾場挖個洞躲在裏面休息的摸魚蟲。
RT6心情有些微妙。
作爲他們族群曾經的頭号大敵，她似乎應該爲宋岚現在的狀态而感到開心才對。
“我覺得這是目前最好的結果。”
『帝王』也開口了，他提醒RT6，“如果『靈魂之海』真如你描述得這麽好用，那麽一旦讓那些畸變怪物的‘父神’知道了它的存在，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得到它。”
真正說服了他的，是宋岚提出的拾荒者理論。
誰先撿到就是誰的。
這也就意味着如果宋岚搶先了一步，畸變生物想要得到『靈魂之海』就必須先過宋岚這一關。
在『帝王』看來，這就像是把财寶存放進了這個世界上嚴密的保險庫。
根據他的“戰力評估指數”，以『靈魂之海』的自主防禦系統，很難抵擋住畸變生物的攻勢。
而在基因之主的看法上，他和RT6存在着出入。
RT6總是因爲過往的經曆對它們持有偏見，但實際上現在的基因之主今非昔比，它吸納了從監獄裏逃脫出來的陰影們，也在積極學習并吸取靈能方面的力量。
在來到第四區之後，他得知了RT1-RT3的消息。
這些由機械之神創造的第一批造物是否還存在着？它們會不會也如那些陰影一樣倒向了基因之主？
如果往最壞的方向考慮，他們最終将要面對的極有可能是同時兼具了基因、機械與靈能三者優勢的可怕對手。
“别忘了，真正的敵人還隐藏在外面。”
『帝王』的提醒似乎起到了作用，RT6噘着嘴，松了口，說道，“找到科洛影業的生物實驗室，或許我能通過它來找到連接『靈魂之海』的通道。”
感謝悲哀的先知打賞的500起點币！
感謝弓無玄打賞的100起點币！
小劇場其兩百零二：
某年某月某日周二，傍晚。
兩人到家時天已經黑透了，宋岚在今天的活動中耗費了巨大的體力，他的胳膊幾乎酸到了擡不起來的地步。
這和陸湘拍照時總是往他身上一挂，讓他抱着有直接關系。
至于陸湘，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宋岚本就不以體力見長，現在又經曆了進一步削弱，在他轉過身的瞬間，她隻是輕輕一撞，兩個人就順勢倒在了床上。
盡管貼身的婚紗和上面的飾物從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她動作的幅度，但想要在宋岚雙手酸痛時制服對方并不困難。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的宋岚質問道，“你、你這是幹什麽？”
“剛才在拍照的地方我不方便開口，我一直沒找到機會。”
陸湘壓在宋岚身上，注視着他，“你一開始爲什麽要把我往更衣室領？”
“……緊張。”
這畢竟也是宋岚人生中第一次拍婚紗照，以至于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門牌上的提示。
陸湘若有所思。
這句話從宋岚嘴裏說出來還是很有可信度的，畢竟這隻呆呆鳥平時很少會有壞心思。
但現在的情況不同。
“我不信。”
陸湘乘勝追擊，她壓低了聲音，貼在宋岚耳邊說道，“這裏是卧室，也能算更衣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