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越來越多的漂浮物讓潮汐教會的船員幾乎陷入了癫狂,他在甲闆上不停踱步,幾次要求返航。
『帝王』自然不可能遂了他的願,通過口頭與武力威脅等方式繼續了航行。
這或許也算得上置身于海上的好處之一,上了“賊船”的船員無法臨陣脫逃,待船員一個人在甲闆上蹦跶累了,『帝王』才走上前去問道,“這片海域的天空一直都是這樣的?”
他在“外界”的任何地方都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天色。
猩紅色的天空,以及那一輪仿佛永遠不會東升西落的光球,讓人根本分不清現在究竟是白天還是晚上。
不過他依稀記得自己在靈光劇團裏目睹到的未知海域并不是這樣的。
“不,當然不是。”
船員就連語氣都發生了變化,他的視線一驚一乍地在船上來回遊蕩着,“是主人,祂生氣了!”
即使是潮汐教會的教徒們,也從未親眼見證過主人生氣時的樣子,或者更準确地說,承受了主人怒火的人早就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了,他們隻能通過教會的典籍中,了解到一些和主人有關的事迹,相傳祂曾經将一個國家沉入了海底,讓他們的文明徹底消失在了曆史長河之中。
“趁主人還沒有關注到我們之前,快回去吧!”
船員用近乎于請求的口吻哀求道。
『帝王』又一次無視了他的建議,見船員的精神正處于崩潰的邊緣,他便打發對方回船艙裏睡上一覺。
這趟航行的時間還很長,現在隻是開始。
迪亞戈則一直待在甲闆邊緣,低頭注視着海面上時不時飄向他們的物體,這是父神對他提出的指示。
通過漂浮着的殘骸,他能想象到這場戰鬥究竟有多麽的慘烈。
除了那些來自于不明生物的肉塊之外,還能找到許多散落的機械零件。
一望無際的海面讓他們仿佛已經無法感受到時間的流逝,迪亞戈不知道自己在海面上航行了多長時間,他隻知道當這千篇一律的景象發生變化時,可能已經是好幾個小時之後,那一輪耀眼的光球被遮蔽住了。
雲層之上,一個龐然大物正籠罩于他們的頭頂。
它是憑空出現的,那一艘怪異的鋼鐵空艇就如王座一般挺立在雲端之上。
轟鳴、爆炸聲不絕于耳。
它們仿佛正與某個看不見的地方展開了激烈的戰鬥,五彩斑斓的光束武器一度點亮了整個天空,迪亞戈看得出神,就連電影裏那些虛構的特效都沒法複刻出他此刻所看見的場面,而那些散落的機械零件就是從那空艇之上墜落而下的。
再往前,海面也發生了變化。
那是數不盡的觸手,擺出了一道道防禦陣列。
迪亞戈轉眼看清了與鋼鐵空艇戰鬥的敵人的真面目。
祂隻是睜開了眼,那隻眼睛就足以遮蔽整個天空,在那隻眼睛面前坐落于雲端上的鋼鐵王座是那麽的渺小。
『帝王』也聞聲來到了甲闆上,看見了此刻正在發生的一切。
他看見似乎有什麽東西擊打在了鋼鐵王座之上,于是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堡壘頃刻間土崩瓦解,被拆解的機械零件猶如暴雨般砸向了海面,伴随零件一起墜落而下的,是一群老式的軍用機器人。
它們的身體由金屬鑄成,渾身上下都裝滿了武器。
當它們即将墜入海面時,那些蠕動着的觸手接住了他們,它們分泌出了能夠在數秒内将金屬溶解殆盡的腐蝕性液體,然後猶如對待戰利品一般将那些剩餘的部分拽進了海底。
『帝王』不知道這支機械部隊來源于何處,但他知道他們已經潰敗了。
土崩瓦解的鋼鐵王座再也無法讓自己維持在空中,剩餘的部分也在重力的牽引下不停向下墜落。
這裏是戰場。
鑽出海面的觸手并未因爲鋼鐵王座的陷落便停止行動,觸手上的一雙雙眼睛看向了他們。
那是捕食者看見獵物時的眼神。
“完了,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船員不知何時也來到了甲闆之上,他跌坐在甲闆上,絕望占據了他的雙眼。
他知道自己,以及這艘船的下場。
這些觸手最終會吞噬掉一切落在海面上的東西。
“你們待在船上不要離開。”
『帝王』向迪亞戈叮囑了一句,早在出海時,他就預想到了這一切的到來——那些栖息在未知海域的生物恐怕不會如此輕易地讓他們通過自己的領地。
“我會盡可能地掩護你們穿過這片海域……你這是做什麽?”
他正準備爲船開辟出一條道路,卻發現迪亞戈擋在了他的面前,他手裏拿着出海時裝滿了海苔飯團的袋子,沿着船邊将飯團全部倒進了海裏。
這孩子……該不會是想通過這些飯團來賄賂這些觸手吧?
“父神讓我們快點離開,再在這種地方待下去,他的深海恐懼症都要犯了。”
迪亞戈認真地傳達了父神的最新指示。
深海恐懼症?
迪亞戈的解釋又一次出乎了『帝王』的預料,他總覺得對方所描述的父神并不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祇,而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他讓伱把這些飯團都扔進海裏的?”
“父神說,這些是過路費,這裏畢竟是它們的地盤。”
『帝王』低頭看去,從海底湧現出的觸手将飯團拽進了海底,不過它們似乎并不就此滿足,貪婪地纏上了他們的船。
腳下的颠簸感隻持續了短短幾秒,緊接着那些觸手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爲粉末,飄散了在了空氣之中。
『帝王』也觀察到了海面與天空發生的其他異象。
如同雨水般墜落的機械零件定格在了空中,翻滾着的浪花也停滞住了,長在觸手上的眼睛依舊在虎視眈眈地瞪着他們,卻隻是維持着現狀再也沒有蠕動一下。
唯有這隻船依舊航行在這個靜止的世界。
在第一區的時候,他也陷入過相似的處境。
“父神還說,如果收了過路費還要追殺我們的話,就未免太過分了。”
“這究竟是……嗯?”
當他終于适應了眼前的景象時,才發現船已經不知何時靠岸了。
迷霧遮蔽了他們的視線,就如它的名字一般,這島嶼永遠地籠罩在了一望無際的迷霧之中。
岸邊沒有港口,除了他們之外,就連一個生物的影子都找不到。
本來已經絕望的船員忽然從甲闆上彈了起來,他連滾帶爬地來到邊緣處,不顧一切地翻了下去,任由自己的身體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踉跄着爬起來之後,他便頭也不回地闖進了前方的迷霧之中。
這裏便是迷霧群島。
『帝王』有些恍惚,他從未想過自己能夠如此順利地到達未知海域的彼岸。
“你們的父神怎麽說?”
他看向迪亞戈,好奇于“父神”讓這個孤兒獨自前往迷霧群島的真正原因。
“他說讓我們先找到一處地方落腳,他要離開一段時間。”
“離開?爲什麽?”
“因爲……”
迪亞戈忽然陷入了沉默,看起來似乎有些難以啓齒,在『帝王』追問的目光下,他終于吞吞吐吐地說道,“因爲父神他硌着腰了,要去活動一下身體,緩一緩。”
接着,兩人相當默契地陷入了沉默不再說話,他們并肩而行,朝着迷霧深處走去。
再次遇到人已經是十幾分鍾以後的事了。
在這個荒蕪的島嶼深處,坐落着一個小鎮,鎮上的屋子全都是由人們搭建起來的簡易木屋,建築的結構極爲松散,遠遠看去就像是一群流落荒島的求生者臨時建起的營地。
鎮上的人雖然對于『帝王』和迪亞戈的到來十分吃驚,卻還是熱情地歡迎了他們。
據鎮上的人說,在迷霧群島外圍,像他們這樣的聚落還有很多,潮汐教會将他們這些外圍的聚落統一地稱之爲“肉”。
當『帝王』詢問居民的名字時,居民們卻紛紛表示他們并沒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肉”是他們這些人的統稱,也代表着他們的身份。
他們自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是爲了成爲潮汐之主的祭品而存在的,在必要時,他們就會被綁上漁船,作爲祭品被送往海上。
作爲回報,潮汐之主會庇護迷霧群島的居民,讓他們免受海盜與海怪的威脅,以及能在迷霧群島與銀月港之間自由地航行。
“可是……海怪不就是潮汐之主引來這裏的嗎?”
迪亞戈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在他看來,這根本就不能算庇護。
這心直口快的反問卻讓小鎮居民陷入了驚恐之中,他們條件反射般地糾正道,“不是的,我們都是在主人的庇護下才活到了今天,我們應當心懷感激才是。”
……
待居民們遠去,迪亞戈才心情複雜地說道,“他們簡直就像是港口那些被豢養起來的魚一樣。”
他很難想象從生下來就沒有名字,并被當成祭品一般對待是怎樣的生活。
不過,看着小鎮上的一切,他忽然間明白了父神讓他遠渡未知海域,來到這片島嶼的真正用意了。
他的目光堅定地望着門外,“父神希望由我來解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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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