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麗莎終于明白了同事們所提到的危險的話題。
“你去調查了那些暴徒的身份?”
對于暴恐機動隊來說,這是不可思議的行爲,盡管同屬于執法者體系之下,但破案和調查從來都不屬于他們工作範圍,他們的工作簡單明了,上頭讓他們去處理掉誰,他們就去把事情辦好。
至于其中的原因,又或者那些人爲什麽發瘋就不是他們需要考慮到的了。
暴恐機動隊的職責非常明确,他們是聯合政府的武器,而武器從來都不需要擁有個人的想法和情感,他們完全可以把閑暇的時間用于研究人體構造學上。
而現在,烏蘭卻違背了這一準則。
“不需要仔細調查,隻要随便調查一下就知道了。”
烏蘭自嘲地笑了笑,“昨天被擊斃的男人叫奧爾曼,剛償還完義體植入的巨額債務,然後被公司掃地出門,至少我們上戰場之前的義體植入都是免費的,否則以軍用級義體的價格我們肯定還不起債務。”
梅麗莎陷入了沉默,因爲這些并不是烏蘭平常會提起的話題。
許久之後,她才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我呼籲他們了解現實,至少也要明白這份工作真正的内容,但是他們卻勸我回來好好睡上一覺。”
同事們和他關系不錯,因此不會把這些危險的話題上報更高級的部門,而是勸他好好休息。
烏蘭很清楚,若是這一番言論被反情報部門的人知道了,勢必會再次對他展開沒完沒了的心理評估。
這件事最終隻會有兩個結果。
放棄思考,繼續成爲一個無憂無慮的快樂劊子手,要麽被認定爲賽博精神病複發,被重新送回精神病院、監獄又或者是永遠地被封口。
反正在過去,被封口了的人不在少數,也不差他這一個。
“你确實應該好好睡上一覺。”
梅麗莎變了臉色,好言相勸。
高階議會跳過了執法者部門,直接把這些案件交由暴恐機動隊來處理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不想讓人去調查最近襲擊事件的内幕,而同時也能滿足潛藏于他們内心深處的殺戮欲望,這原本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交換,可烏蘭的行爲卻讓事情變得複雜了起來。
“我記得伱之前還累積了一個星期的假,正好休息一段時間,換個心情。”
她行使了自己身爲支隊長的權力,代替烏蘭幫他決定了休假。
“梅麗莎,你是個好姑娘。”烏蘭說道,“但他們選你當第二隊的隊長,是因爲覺得你好控制,你得學會保護自己,沒有自主思想的武器,他們的下場往往都不怎麽好。”
“我能保護好自己。”
“那我就放心了。”
烏蘭擠出了一絲笑容,他舉起酒瓶向梅麗莎隔空碰杯,說道,“那我就可以放心地享受假期了。”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優秀的心理醫生。”
“以後吧。”
不論如何,梅麗莎還是稍稍放下了心來。
至少烏蘭還停留在抱怨階段,雖然不知道他最近受到了什麽刺激,但他還沒有把這些抱怨轉變爲實際行動。
梅麗莎永遠都不想和烏蘭刀刃相向,她隻能寄希望于對方能通過這一個星期的假期調整好心态,把這些不必要的想法忘得一幹二淨。
“你之前不是說想去十七區旅遊麽?我可以贊助你一張機票。”
支開烏蘭或許是一個不錯的主意,隻要離開了第一區,他就沒法繼續追查最近這些麻煩的案子了。
“梅麗莎,我可沒窮到連機票都要别人來幫忙墊付的程度。”
烏蘭哈哈一笑,語氣倒是有些恢複了往日的步調。
梅麗莎則努力回想着自己和露西醫生談話時的場景,希望自己能臨時充當起心理醫生的角色,但她的想法很快就落空了,破門聲打斷了這場逐漸趨于平穩的談話,當催淚彈滾進屋子的刹那,她便已本能地切換出了熱能切割刃,義眼掃描到了屋内所有可以作爲掩體的地方。
催淚彈對他們是無效的。
賽班2.0軍用級義眼,這是專門爲了輔助他們在“外界”的行動而定制的義眼。
“别動,我們是反情報部門。”
感受到熱能切割刃熾熱的溫度,門口的情報人員也産生了極大的壓力,他們沒想到梅麗莎此刻竟然會出現在目标家裏。
義體改造程度高達79%,第一批全面接受義體植入的軍人基本都快把自己變成了半機械人。
資料顯示,梅麗莎還是專精于狹窄區域近距離作戰的類型,除了當時超載系統還沒有研發出來之外,她身上幾乎改裝了一切近身肉搏戰能用到的大殺器。
這個距離,也許要不了一秒,她就能把目标切成絲兒。
“反情報部門?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這個部門的名号讓梅麗莎停了下來,但出于保險起見,她還是半截身子躲在了掩體後面,眼神的戒備也從未消失過。
對方登門的方式就不像奔着和平談判來的,她注意到來的人手裏都持了槍,而且都移植至少三個以上的軍用級義體,一旦開戰,無論勝負,這裏都勢必會經曆一場慘烈的厮殺。
“梅麗莎隊長,這件事與你無關,我們接到報案,稱你們的隊員烏蘭可能賽博精神病複發,我們需要對他進行心理評估,這是合理合規的流程。”
這個理由讓梅麗莎一時間無法反駁。
即使作爲暴恐機動隊的隊長,她也沒有立場去阻止手底下疑似舊病複發的隊員接受盤查,若是在這裏貿然和對方開戰,即使最終幹掉了反情報部門的探員,行爲也無異于公然和聯合政府開戰。
可是她不理解反情報部門爲什麽來得這麽快。
從烏蘭散播言論再到回家,也隻過去了一個多小時,處理批捕手續都要準備一個小時。
除非,當時有人轉手就把這件事向上級舉報了。
梅麗莎覺得自己要被氣炸了,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人會私下裏舉報烏蘭,與此同時,難以言明的躁動感湧上心頭。
理智告訴她,和反情報部門作對絕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尤其是在這個敏感時期,面對的又是敏感的事件,可是當她的餘光劃過滾落到室内的催淚彈時,心中的躁動感就仿佛在不停催促着她動手。
在勢均力敵的戰鬥中,率先發難的人就能占據先機。
盡管烏蘭喝得酩酊大醉,但是他們未必不能宰了這兩個反情報部門的探員。
事後……
事後就說他們破門而入的動手太快,直到把他們切碎了之時對方都沒來得及自報家門。
這似乎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梅麗莎的沉默讓兩名探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們知道那半截身子躲在牆體之後的是一個真正的殺人機器,一個真正的賽博精神病患者!
也許連梅麗莎自己都記不清她一共殺過多少人。
“梅麗莎隊長,你想當賽博瘋子還是正常人,就看你自己的選擇了。”
探員朝着屋内嚷了一句,瞄向前方的射彈發射都忍不住微微發顫,然而這句警告不但沒有讓梅麗莎屈服,反而讓她的眼神中閃爍起了嗜血的光芒。
房間裏的溫度都被熱能切割刃提高了幾度,熱氣與催淚彈釋放出的化學氣體融合在了一起,讓他們的視線也變得有些模糊。
沒有人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你們不該這麽說。”
烏蘭忽然開口了,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你這是在刺激她對你們動手。”
“烏蘭,左邊的人交給我,不,我可以都解決了。”
“别緊張,梅麗莎。”
就在兩名探員幾乎本能地想要射擊之時,烏蘭卻忽然間制止了梅麗莎,“隻是一些簡單的心理評估,沒必要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我說的沒錯吧,反情報部門的探員們。”
“如果心理評估顯示你是正常的,我們就會放你回來。”
“你聽到他們說的了吧?”
烏蘭給了梅麗莎一個放心得眼神,“我做過無數次心理評估,很快就能搞定。”
……
烏蘭最終還是被反情報部門的探員帶走了,留下了梅麗莎一個人待在亂糟糟的屋子裏,她終究還是收起了熱能切割刃——她剛才下定了決心,隻要烏蘭給她一個眼神,她就會配合對方一起砍了那兩個探員。
她心中有一口惡氣咽不下去。
比起反情報部門的探員,真正惱火的是在背後捅刀子的人。
她第一時間趕回了部門,将所有人召集到了一起開了個短會,她非要揪出那個内鬼來解氣不可。
隊員們理解梅麗莎的憤怒,事實上他們也一樣同仇敵忾,甚至有的人比她更加積極,這一番景象不禁讓梅麗莎的心裏犯起了嘀咕。
她從表面上根本看不出誰心裏有愧,沒有人臉上浮現出了即将暴露的惶恐,他們都義憤填膺地展開了調查。
對于他們來說,想要找到内鬼并不困難。
他們隻需要托網監的同事調出那段時間全部的通話和發信記錄就能知道究竟是誰出了問題,爲了避免遺漏,他們還将篩查的人數擴撒到了其他支隊。
整個調查過程曆時半個小時。
最終這個令所有人震驚的結果被遞交到了梅麗莎面前。
沒有任何出賣過烏蘭,就連别的支隊那些可能聽到了動靜的人都對此保持了沉默,而在那個期間暴恐機動隊裏隻有一個人向上級彙報過此事。
那是烏蘭自己。
當他回到自己的公寓,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件事利用内線通報給了上級。
他一定知道這麽做的後果。
換而言之,他是自願被反情報部門的人帶走的。
小劇場其一百三十四:
某年某月某日周四,上午。
玩遊戲誤事。
一周後,當陸湘面對辦公室裏堆積如山的工作文件時,突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句話的真谛。
同時,她也又一次意識到了宋岚的強大。
這個人三天兩頭請假,能連續一周都來上班甚至會得到評議會點名表揚。
“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午休時,陸湘捧着宋岚爲她準備的盒飯,心裏有些憂傷。
即使宋岚人來了,也完全沒見到過他在工作。
“你要明白,工作是永遠做不完的,隻要讓他們放低對你的要求,你就會工作得輕松愉快。”
而像陸湘這種從大家心目中兢兢業業的好打工人,哪怕平時沒有加班都會讓人覺得差了點意思。
“可是,我還聽說過另外一個理論。”
“什麽理論?”
“工作做不完的主要原因,是有人在偷懶摸魚,其他人不得不彌補他的空缺。”
如果按照這個理論來思考,陸湘就發現如果把她和宋岚的工作量加在一起平均一下,實際上也隻是很普通的水平。
這就是著名的水桶效應。
“我覺得我加班多很可能是你導緻的。”
陸湘的眼神突然犀利了起來。
“這、這不對吧,我們都不是一個部門的,工作内容就不一樣。”
“你的很多工作報告都是我回家之後幫你改的。”
陸湘找到了決定性地證據,“我覺得你應該好好補償我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