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之樹?”
亞空打起了精神,接過少女遞給他的營養針劑,紮在了手臂上的輸液孔裏。
按理說,以他的身份本不應該接受來路不明的營養針劑,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恢複體力,這個稱呼讓他聯想到了自己在下水道裏遇到的酷似樹木的不明生物,如果它早就存在于此,那麽這件事恐怕要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得多。
“這是我爲它取的名字,它就存在于下水道的某處。”
少女說道,“你是從上面下來的,應該聽說過第一區的人口失蹤事件吧?”
早在好幾年前,第一區的人口失蹤率就在聯合政府中位列前茅,甚至要比絕大多數治安極差的邊境城市都要高得多。
但因爲第一區牽扯的勢力太多,又有反情報部門、軍情七處這種一言不合就喜歡請人喝茶的機構,導緻并沒有太多人去主動關注這些問題,它們普遍被認爲是派系鬥争的結果,而對于普通的打工人來說,他們聽到的,隻是某個同事因爲工作調去了别的城市。
“根據我的調查,在第一區人口失蹤案中,有超過六成的失蹤者最終都變成了那棵樹的養分。”
“你說什麽?”
“從好幾年前開始,就有人一直在偷偷喂養它,将那些失蹤者作爲祭品,将他們引誘來下水道。”
少女的表情不似有假,“而我,則一直在觀察那棵樹的行動模式,每當它完成進食之後就會消失,直到獵物下一次出現的日子。”
“既然你知道這麽多,爲什麽不把這件事上報評議會?”
亞空不禁反問,如果有六星救助者介入調查的話,應該很快就能把少女所說的“罪惡之樹”給揪出來,而像今天這樣的慘案也就不會發生了。
聞言,少女卻隻是嗤笑一聲。
她不答反問,“仔細想想吧,你今天爲什麽會來到這個地方?”
“當然是因爲附近發生了案件,公司讓我來調查情況……”
說到這裏,亞空似乎終于明白了少女這麽問的原因,他猛然停頓了半晌,才問道,“公司沒有派來支援?”
“沒有,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人應該就是之前聯絡你的人吧?”
她遞來一張紙條,上面隻寫了一個名字。
“……你怎麽知道?”
“他已經死了,從70多層的高樓上一躍而下。”
少女瞥了一眼房間角落裏的老式收音機,她雖然在地表之下生活了許多年,但這并不意味着她對上邊發生的事一無所知,“我還知道你是五星救助者,現在上面應該有不少人都在尋找你的下落。”
爲了解答亞空的疑問,她在一堆雜物中翻找了片刻後,拿出了一個紐扣大小的印章,上面的紋路讓亞空幾乎脫口而出,“你是軍情七處的人?”
“嚴謹一點來說,是前軍情七處,在部門的記錄裏,我應該早就因公殉職了。”
少女那紅寶石般的眸子透出一絲怨恨,“我曾經上報過調查結果,換來的就是現在的結果,你将要面對的可不止是‘罪惡之樹’,還有那些在背地裏投喂它的人,那些人……”
少女的聲音忽然間戛然而止。
因爲她分明感受到某種粘稠的液體滴落在了她的肩頭,她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漆黑透亮的,猶如樹脂般的東西。
她立刻将黑色的樹脂拍落到了地上,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絲惶恐,用急促的語氣問道,“你之前遇到那棵樹的時候做了什麽?你是不是打斷了它進食?”
“……你指的是救人?”
“我早該想到!”
少女懊惱地跺了跺腳,三步并兩步地來到亞空身邊,撐起他的肩膀,“快走,這裏不安全!”
這時候就連亞空也看見了牆壁上的變化。
那原本光滑平整的牆面上忽然出現了猶如血管般緩慢鋪開的生物質,藤蔓一點點地遮擋住了通往外界的去路,一排排增生的骨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它現在很饑餓,也很憤怒。”
按照規律,每一次進食完成後,“罪惡之樹”會消失7-15天時間,可是這一次亞空打斷了它進食的過程,“它一定是追着你的氣味找到了這裏。”
少女左手攙扶着亞空,右手猶如彈鋼琴一般在半空悅動着,灼熱的絲線切斷了擋在他們前面的骨刺。
亞空驚訝地脫口而出,“你也是靈能力者?”
“這是單分子線,真沒見識!”
“你剛才說那棵樹很憤怒……它會追殺我們?”
“不知道,以前從來沒人打斷過它進食的過程,而且請你少說幾句保存體力。”
少女不得不思考接下來的計劃。
下水道已經待不下去了,即使冒着被軍情七處和反情報部門發現的可能,他們也得重新回到地面上。
可是……
她又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居所。
她對于“罪惡之樹”的全部研究都被記錄在了那裏,她之所以隐姓埋名地在這裏待了這麽長時間,就是爲了揭穿那些投喂之人的真面目。
“加快步伐,要出去了……”
通道外的景象又一次打斷了她的思緒。
這一刻,她真切地明白了憤怒的“罪惡之樹”會做出些什麽——被她踩在腳下的已不再是下水道的地面,而是軟塌塌還不斷分泌出黑色汁液的樹根,在他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這些黑色的樹根已經遮蔽住了通道外全部空間。
道路、牆壁、天花闆,甚至連水流都被染成了黑色。
而他們此刻着如同置身于這棵樹的肚子裏。
她的腳踝變得越來越沉重了。
每當她向前邁出一步,那些樹根就試圖纏繞住她的腳踝,将她整個人拖拽下去——她曾經親眼目睹過這棵樹進食的過程,它們總是喜歡在食物還保留意識的時候,将藤蔓纏繞住他們的身體,讓他們一點點陷入盤根錯節的枝芽之中。
它似乎喜歡讓食物也能欣賞自己的身體被當成養分分解吸收的過程。
“離這裏最近的出口,距離我們還有……50米。”
少女心中浮現起了深深的無力感,灼熱的單分子線一次又一次地切斷着不停湧向他們的樹根,可是卻遠不及它們愈合增生的速度。
這棵樹并未就此停止增長。
地面和天花闆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下閉合,整個空間都在被越來越多的樹根擠壓變小,而他們,則是已經落入到了掠食者腹中的食物,50米的距離對于他們而言就如天塹。
少女清楚地意識到,僅憑雙腿雙腳,絕對不可能到達早已被吞噬了的彼端。
她隻能将最後的希望寄托在被她攙扶着的半死不活的亞空身上,“你是五星救助者沒錯吧?”
“嗯。”
“我問你,你會飛麽?”
這是一個無比唐突的問題,亞空卻啞然一笑,“也許可以……”
他丈量着兩人與出口相隔的距離。
早些時候,他使用過這種方式讓自己擺脫了追擊而來的樹根,在通道徹底閉合之前逃到了外面,可是也正因如此,他才清楚地認識到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絕不可能在半空中保持平穩,更别說還是在兩人共同“飛行”的情況下。
而失敗着陸的代價,就是自投羅網般地摔進那些樹根之中,讓自己主動成爲這棵罪惡之樹的養分。
但是,如果他站在原地,将全部精力放在保證少女平穩着陸,則有可能爲他們換取一線生機。
“你如果信不過軍情七處和評議會,在離開了這裏之後,去找一個叫做茉莉的六星救助者。”
真是何等倒黴的一天。
亞空望着前方變得越來越窄的通道,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看來,那個占蔔師的确有些本事。
“等一下,你該不會是想……”
少女聽出了亞空話中的深意,她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對方打斷了,“聽好了,我可是堂堂六星候補,要是在一天之内連一個人都沒救出去,未免也太失敗了!計劃是這樣的,我會用能力把你……了。”
話音落下。
溫和的晚風吹在了他們身上,也驅散了下水道裏的腐臭味。
亞空似乎聽見了車輪轉動的聲音。
他循聲望去,一輛高檔轎車經過了他們,向前駛去。
意識的空白長達了數秒之久,在那段空白消失後,一股油然而生的惶恐與不安籠罩了他。
剛才,
到底發生了什麽?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自己正在向少女解釋自己的計劃,他會用屏障将對方彈射出去,并竭盡全力讓她在落地時保持平穩。
可是爲什麽他會突然間出現在這裏,出現在下水道出口十幾米遠的地方?
身邊的少女也正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你的能力……究竟是怎麽回事?”
很顯然,意識陷入空白的并非隻有他們。
亞空分明看見那輛高檔轎車的駕駛員猛打了一把方向盤,将車筆直地開進了人行道。
而在他們身邊不遠處,一個拎着公務包的上班族跌坐在路燈式廣告牌前,捂住着自己的臉發出了陣陣哀嚎。
他還看見無人機撞碎了公司的玻璃,筆直地飛進了辦公室裏,而那個操縱着無人機的人則腳下一滑,從樓梯上一路滾了下來。
小劇場其一百十九:
某年某月某日周六,上午。
“宋岚,我有件事要問你。”
這天上午,陸湘坐在沙發上,拍了拍身側的靠墊,示意宋岚坐過來,“我其實早就想問了,爲什麽你總是能和小孩子打成一片?”
評議會在下周給她指派了一個新任務,需要她回啓明星一趟。
既然要回學校,就免不了要和小孩子打交道,認真負責的她決定提前找宋岚補補課。
用“孩子王”來形容宋岚一點也不爲過。
艾爾蒙、安菲雅、夜鹭這些小孩子在見到宋岚之後,便總是圍着他團團轉。
而她則幾乎沒什麽小孩子緣。
以前上學的時候就和同學之間關系冷淡,工作後小孩子更是躲她躲得遠遠的。
“這應該和個人的氣質有關,小孩子對這個尤其敏感。”
宋岚靠在沙發墊上,侃侃而談,“你屬于那些中冷冰冰的類型,而我就比較儒雅随和一些。”
“冷冰冰的類型?”
陸湘有些不解,她自認爲平時很少用冷淡的态度對待他人。
“最主要的原因,是你不喜歡笑。”
“那是因爲沒什麽好笑的。”
“喏,這就是原因所在,要不你平時多嘗試一下微笑待人?”
“嘗試過了。”
一說到這事,陸湘的表情變得更冷了,《每日一個戀愛小妙招》裏也提到過這一點。
“效果如何?”
“不如何。”陸湘冷哼一聲,“部門裏的人在背後懷疑我把某個評議員給做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