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歡玫瑰,沈寒禦一直都知道。
猶記得當初沈寒禦第一次送她花時,她和沈寒禦的關系,還未挑明。
那時,她每晚會去禦溪台替沈寒禦針灸治療,有天沈寒禦不經意問她,喜歡什麽花。
她回答說,桔梗花。
幾天後,沈寒禦送她回住處時,送了她一束桔梗花。
那晚本是七夕,可沈寒禦說,送花與日子無關,隻是爲感謝她這段時間的治療。
桑淺淺不便拒絕,隻好收了。
桔梗花的花語,是永恒無悔,矢志不渝的愛。
前世桑淺淺去世,沈寒禦每次去墓前看她,帶的便是桔梗花。
無論前世還是這一世,桔梗花都是桑淺淺最喜歡的花。
沈寒禦若真拜托沈紹豐送她花,不可能送玫瑰。
然而她還是接過那束玫瑰,露出個乖巧的笑容:“謝謝沈叔叔。”
沈紹豐擺擺手,“謝我做什麽,我也隻是代寒禦轉送的。”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開心,笑容可掬,“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剛我跟寒禦打電話,他說明天一早就能回來了,想不到,淺淺也恰好醒了,真真是雙喜臨門。”
桑淺淺心念微動,明天沈寒禦就要回京城嗎?
剛才在電話裏,他竟是半點都沒提。
“那正好,明天中午淺淺出院。”
桑明朗淡定地接話,“沈寒禦要能早點過來,還能趕得上接我妹回家。”
“行,我待會兒就叮囑寒禦。”
沈紹豐笑着道,“明天我和寒禦一起,來接淺淺出院。”
桑淺淺其實很想再給沈寒禦打個電話确認,可到底,還是忍住了。
敲了無數條消息,又都逐一删去,最後,隻給沈寒禦發了一句:【寒禦,我等你回來。】
消息發出去,等了好半晌,沒等到回複。
估計是在忙吧。
桑淺淺自我安慰,并不生氣。
兩世爲人,如今隻是在心裏想着沈寒禦的名字,便覺得溫暖。
沈寒禦還活着,于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和定心石,曾經經曆的一切也都值得。
最難熬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以後她和沈寒禦之間,隻會是未來可期的坦道通途。
沈寒禦電話裏再怎麽冷淡,她就不信,等見到她的面,他還能無動于衷。
*
漫天夕陽漸漸隐退在暗青色的夜空裏,病房内光線漸漸昏暗。
屏幕微弱的光,始終亮着。
沈寒禦低眸凝視着這條信息良久,最終,摁滅了手機。
什麽都沒有回。
也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身後的門被推開。
“怎麽也不開燈?”
沈紹豐擡手打開了牆上的開關,白熾燈頓時亮得刺眼。
沈寒禦沒回身,“這麽晚,您怎麽來了?”
“不放心,來跟陳老問問你的情況。”
陳老,正是上次被方弘益請去,爲桑淺淺診療的那個極擅解毒的軍醫。
沈紹豐此刻臉上的表情,不複先前面對桑家人的笑逐顔開,反而,帶了幾分說不出的沉重。
他緩步走到沈寒禦身邊,陪着沈寒禦站了許久,才道:“知不道我當年跟你母親,是怎麽認識的?”
沈寒禦側頭看了眼沈紹豐,不太明白父親爲何會突然問這種問題。
老實說,他還真不知道,父母親當初是如何走在一起的。
他們不主動說,以沈寒禦的性格,自然也不會問。
但他卻親眼見過父親對母親關切到骨子裏的疼愛,也見過母親去世後,父親性情大變,情緒偏執崩潰的另一面。
而母親活着時,僅僅隻是看着父親時的眼神,便充滿了不加掩飾的依賴,信任與愛意,多年來,不曾消減分毫。
他們從來不曾吵過架,有的隻是相濡以沫,如膠似漆的恩愛,那是愛情最好的模樣。
那也是沈寒禦對愛情的最初認知。
但他卻一直不知道,父母間的情意,當初到底是因何而生。
“說出來你或許都不信,我和你母親,其實是因爲一封郵件認識的,算是網友。”
沈紹豐想起多年前的舊事,眼神都柔和幾分,“那會兒,你母親才十七歲。”
那時沈紹豐也不過二十歲,還是一名大三學生。
那封本是随機發出的郵件,陰差陽錯地,發到了沈紹豐的郵箱裏。
郵件裏,是一個纏綿病榻許久的十七歲小姑娘,低落沮喪又苦悶的心境自述。
她說自己從出生開始,便患有心衰之症,一年中,總有大半日子,是在醫院度過的。
她說自己不能像正常孩子一樣,上學讀書,交朋友,很是孤單。
她說她喜歡爬山,很希望能在山頂看一場日出,可惜因爲身體緣故,登山這種體力消耗極大的運動,與她根本無緣。
她說,這樣的生活,有時真的覺得很無趣,很想離開這個世界
或許是被這封信中的情緒所感染,也或許,是不希望這個小姑娘真的做出傻事。
沈紹豐回了一封郵件。
他其實也并不知道該怎麽勸人,想了許久,敲下寥寥數言,勸她要樂觀,要相信病總會有好的那一天,相信她的願望也總會成真。
然而文字多少有些幹巴巴的無力。
沈紹豐幹脆半夜起來,去爬了趟山,在山頂看了場日出。
全程錄下視頻,給那個小姑娘發了過去。
沈紹豐這麽做,隻是出于最樸素的同情,盡可能傳遞了一個陌生人所能給予的善意,并沒有指望對方會回複。
然而那個小姑娘卻很快回了信,字裏行間都是欣喜。
她也沒想到,本是随便的一番情緒宣洩,會收到一個陌生人這般情真意切的安慰。
兩個人便這般認識了。
醫院住院的日子是孤獨無聊的,她經常會将醫院裏的見聞,自己的所思所想,告訴這個陌生人。
沈紹豐不忍讓她失望,每次都會很認真地給她回複。
小姑娘想要吃的東西,想要做的事,想要去的地方。
沈紹豐耐心地每一樣都替她去嘗試,然後發給她視頻,讓她有如親曆。
他們這段“網友”的關系,維持了四年。
沈紹豐漸漸發現,自己對這個女孩,早已生出幾分别樣的心思。
他給甄以欣發了一封郵件,算是他認識甄以欣數年來,最爲出格的舉動。
他問她,能不能做自己的女朋友,結果卻沒能得到回複。
甚至,很久都沒有再得到甄以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