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木楊生怕桑淺淺不信,還要再加一把火:“每天看到那些消息,他腦仁疼得跟針紮一樣的,怎麽能睡得着?”
桑淺淺心裏五味雜陳,這個不是滋味。
“寒禦現在已經回明城了,和沈叔一起回的。“
郭木楊說,“沈叔倒還好說,大夫說人肯定會醒,隻是時間不定。可寒禦”
桑淺淺心髒都揪緊了,隐隐發着疼,“他怎麽樣?”
“桑小姐你可以算算,你和寒禦分了多久?你是大夫,你該清楚,這一年多沒有好好睡覺,後果會是什麽。”
郭木楊語氣更加沉痛,“他上次見你,已然是硬撐,你一走,他整個人就已經不行了,因爲長期失眠導緻嚴重的心力衰竭,還被救護車送去過醫院,大夫都下了病危通知書。可他剛好一點,就非要出院,我看他的意思,根本就不打算治療”
他望着桑淺淺,眼神有七分懇求,三分悲恸,還是裝的:“桑小姐,你能不能看在你們好歹曾夫妻一場的份上,過去看看他?”
禦水灣别墅,久違的名字。
桑淺淺已然很久不曾踏入的地方。
郭木楊送她到樓下,并沒有跟着下車。
“這個地方,寒禦向來不喜歡外人進去,隻有你是例外。”
郭木楊低聲說,“桑小姐,寒禦就拜托你了。”
桑淺淺進入電梯,按下按鈕,來到再熟悉不過的那一層。
站在門前,桑淺淺有片刻的恍惚,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幾年前,她從粵城初來明城時。
那時沈寒禦在她心裏,不啻于洪水猛獸一樣避之不及的存在。
每次來這裏,她的心情都是緊張忐忑的,不過是大夫的職業習慣,讓她保持了最基本的鎮定。
而現在.隻有深重的擔憂。
桑淺淺沒有敲門,試探着,手指輕輕在電子門鎖上摁下曾經的密碼。
門應聲而開,這密碼,竟是從未改過。
桑淺淺怔了兩秒,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樓沒有人,桑淺淺大步去了二樓,沈寒禦的卧室。
屋裏沒有開燈,但外頭下着大雪,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外,白茫茫的雪花争先恐後地飄墜而下。
桑淺淺一眼就看見了沈寒禦,他靠坐在朝窗的沙發上,阖眸而卧,安靜得悄無聲息。
連呼吸,都似乎不可聞。
說不出的恐懼,攫住了桑淺淺的心髒,腦海裏瞬間一片空白。
她踉跄着撲過去,幾乎是顫抖着手,去試沈寒禦的鼻息。
片刻後,她長長的無聲籲了口氣。
還好,他隻是睡着了。
桑淺淺都不知道,爲什麽剛才會有那麽大反應,根本就是本能的,無意識的。
她望着沈寒禦,隻是這樣看着他,眼淚就忍不住要流下來。
郭木楊該沒有說錯,他應該是很多很多天都沒有睡了,容色疲憊至極,眼下青色很重。
她望着沈寒禦,隻是這樣看着他,眼淚已然流了滿臉。
心裏被說不出的酸澀情緒堵塞得厲害,她無聲哽咽,雖極力強忍着,卻仍是溢出一兩聲極輕的啜泣。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哭成這樣。
眼淚好像開閘的水,不受控制。
沈寒禦睜開眼,明顯怔了片刻,“你,哭什麽?”
“沒,沒什麽。”
桑淺淺不意他會突然醒來,像是受驚的兔子般,跳開幾步遠,偏過頭去,手忙腳亂地擦眼淚。
沈寒禦看着她慌亂的樣子,眼裏莫名地,有幾分愉悅。
雖然他坐在這裏,就是爲了等桑淺淺。
可她來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快得他都還沒準備好,猝不及防地就和桑淺淺碰面了。
沈寒禦以拳抵唇,低低地咳了一聲,“什麽時候來的?”
他沒問,你爲什麽會來,而是說什麽時候來的,可惜桑淺淺這會兒根本無暇區分其中的細節。
她面紅耳赤,尴尬的解釋:“就剛才,是郭木楊讓我來的,我隻是試試密碼,誰知道還是以前的,抱歉,沒經過你同意就進來了”
沈寒禦似乎對她的解釋不感興趣,他注視着她通紅的眼,再度問:“爲什麽哭?”
桑淺淺:“.”
她能怎麽回答,又該回答什麽?
她幹脆裝沒聽見,“郭木楊說你病了?”
沈寒禦微微點頭,“晚上總是睡不着。”
兩人這幾問幾答,氣氛是如此地平和,跟上次在A國見面那種黑雲壓城風急雨驟的低氣壓,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桑淺淺想到郭木楊的話,眼睛又有些發酸。
其實她來見沈寒禦,不是沒有顧慮的。
上次在A國,沈寒禦對她的态度,簡直不堪回首。
她怕沈寒禦根本不願讓她看病,沒準連門都進不來。
但郭木楊讓她别擔心,這根本不是問題。
他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自己時日無多,沈寒禦出院後,跟變了個人似的,對什麽都無所謂了,“之前我都不能在他面前提你和謝時安,一說就冷臉。可現在我随便說,他毫無反應,就算你站在他面前,他怕是也能無動于衷。”
郭木楊一臉悲痛地說,“桑小姐,當一個人的生命馬上就要走到盡頭,根本沒有什麽人和事,能讓他再動容了,他也沒多少力氣,能動容了。”
沈寒禦的确很平靜,平靜得過分。
也的确如郭木楊所說,哪怕桑淺淺擅自進了他的家,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也根本無動于衷。
桑淺淺走到他身邊坐下,從随身醫藥包裏拿出脈忱,“手伸過來。”
沈寒禦正要伸過去,手機突然響了,是郭木楊打來的。
“抱歉,我接個電話。”
沈寒禦起身,拿起手機走到窗前,“喂。”
“寒禦,如果桑小姐要跟你診脈,你務必别讓她診。”
郭木楊在那頭聲音壓得很低,“不管啥理由,反正不能讓她聽脈。”
沈寒禦微訝,“爲何?”
“那個,是這樣的”
郭木楊咳了一聲,“你不是讓我去問桑小姐,看看她是否願意來給你看失眠症?我怕她不肯來,所以,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