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盼盼得知，下一組的對手是于浩他們組以後，就有些慌了神。
地鐵上，她心不在焉地把着扶手，窗外廣告牌的白光閃過，将她的臉照映得明滅不定。她轉身望着車廂裏的場景，青梅竹馬的學生碰頭聊天，笑容甜蜜。母親懷抱着孩子，雖是不耐，但神色依舊慈愛。疲敝的上班族在電話聲響起時，急忙接起手機，聽到親人的聲音露出幸福微笑。
爲了表現自己的稚童，大聲背誦着詩句。“時代的塵埃，落在一個人的身上，就是一座山……相信時間，時間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小點聲，别打擾到人了。”這位父親抱起女兒，用長滿胡須的下巴，用力在女兒額頭上親了一口，惹來女兒的小聲埋怨。
“爸爸你該刮胡子啦！”
吳盼盼望得出神，不知什麽時候，相同的笑容出現在她臉上。
“小孩子愛表現是好事，在學校不會被欺負。”她笑着對這位父親說道。
“诶，她開開心心地長大，比什麽都重要。誰要是敢欺負我的女兒……我會揍得他媽都認不出來。”
吳盼盼見到這位父親語氣雖然重，但擠眉弄眼裝出挨打的模樣，惹得她莞爾一笑。
“順城路車站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在左側側門下車……”
她收起笑容，換成人文署負責人标志性的嚴肅沉默神色，拎着手提包，快步走向電梯。她剛剛與一個情報販子約好了在順城路的街角見面，有關于浩的事，想要事先調查清楚。
這次64強進32強的比賽，她不想輸。
吳盼盼又考慮到魏昆和蕭紅，她陷入糾結，自己的利益與他人的安危沖突在一起，讓她難以做出抉擇。她從不自認爲是好人，也曾做過許多徹夜未眠的錯事，但要是爲了一己私利，害了普通人的性命，她後半生都不會原諒自己。
她相信，母親也不會容忍，天真純潔的女兒如今被現實的大染缸污染成了這般冷酷自私的模樣。
“幼稚嗎？或許吧。如果人沒有原則，那就太可怕了。”
鴨舌帽男人笑道，他穿着誇張風格的動漫服裝，像是剛從某處漫展離開，又像是一位興趣盎然的動漫愛好者。他将一部老手機交給吳盼盼，繼續說道：“這裏面是于浩和他負責目标的全部資料，當面交付是因爲網絡很不安全，太多探子。”
吳盼盼緊張得東張西望。
“安了，這裏是監控死角，你把資料收好。尾款我今晚就要，12點前沒見到的話，于浩就會立刻知道你在調查他。”
鴨舌帽男人見吳盼盼閃過一絲不快，急忙補充道：“我這是兩頭下注，伱以爲我想得罪于浩？他随手就能殺了我！但我信守規矩。國有國法，行有行規，我是相信你是很講禮貌的……”
聽見這話，吳盼盼才收起了她的「折頸鬼」。
坐在市圖書館讀書室角落，她開始認真對待這份調查資料。
資料中提到。
于浩的負責目标是一位叫王道的探店主播，參賽理由是傳播和宣傳傳統的烹饪技藝，保護失傳的古老工藝做法。實際上，他結合了一隻權能二的「餓死鬼」，借助探店直播的人障保護，去各個人聲鼎沸、高朋滿座的飯店吸取人氣。
而于浩本身則要神秘的多。
就連這位情報販子，也不清楚于浩的具體權能。這不是他故意設置阻礙，是許多飼鬼者和詭異的權能，都是寶貴的秘密。一旦暴露，就會有被針對、封印甚至擊殺的風險，成爲同神系詭異的狩獵吞噬目标，淪爲晉級或是點燃命火的養分。
資料推測，于浩至少是權能二甚至是權能三的強者！
權能二用詭異對比，至少是A級詭異。而在各大組織和勢力中，已有資格成爲中層幹部。現在暗中與信奉會勾結的天堂傳媒集團，核心主力不過是十幾位權能二，還有數位權能三的強大詭異。
天堂傳媒仰仗的不隻是詭異界力量，他們深耕現實，更棘手的是傳統娛樂行業的影響力！
吳盼盼清楚，于浩與自己作對，原因簡單清楚，就是爲了人文署的編制。人文署作爲半官方背景的中立機構，編制享有着不小權利，同時還有數不清的豐厚福利待遇，最關鍵的是，人文署編制收到十三局的保護。
任何一位人文署負責人，在遇到危險時，都有資格向附近的十三局調查員尋求幫助。這便是人文署與十三局打交道，爲旗下成員赢得的最珍貴保障。
于浩提前聯系了買家，隻等待吳盼盼的位置出現空缺。
越看就越觸目驚心。
她深知高權能者的神秘力量，是普通人絕對不可與之敵對的。對普通人而言，他們就是食物鏈頂端的獵手，是行走在黑夜裏的神明。
吳盼盼不過是權能一，即便如此，她也有把握在十幾個冠軍級的搏擊運動員面前全身而退，甚至将他們盡數擊殺！
想到這。
吳盼盼用力搖頭，自己再強，不過是凸顯高權能者的恐怖罷了。
“沒有任何赢的可能性，而且還會讓魏昆他們陷入生命危險……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不該爲了我受到傷害……”
她抿着嘴角，深深歎了一口氣，将調查資料丢在桌面上，兩隻手搭着椅子靠背，望着天花闆出神，躊躇的目光，暴露了她内心深處的掙紮。
“會輸的。”
“會死很多人的。”
“當啷——”
吳盼盼心中默念，抛出一枚硬币，旋轉，跌落桌面，是正面的字。
再抛。
還是字。
第三次。
依舊是冰冷的字。
她死死盯着硬币的字，看着看着，突然泛出淚水，咬緊牙關，雙拳重重地敲擊桌面，崩潰地趴在桌面上痛哭，哭得像是個委屈的孩子。
“老天爺啊，你真不公平……”
吳盼盼再次出現在室外，已是補了淡妝，看上去沉穩大方。她打了一輛網約車。
“去市人民醫院。”
目光望向窗外，她如同在留戀着熟悉的風景，直到住院處的13樓2号病房。
隔着玻璃，她看到母親身上插滿了維持生命的軟管，伴随着微弱呼吸，胸膛緩緩起伏，正在沉睡。床頭擺着一個怪模怪樣的藍色小瓶子，那裏面正裝着她得到的鬼淚。
吳盼盼猶豫再三，閃過堅決，推門而入。隔壁病床的小男孩見是她過來，欣喜萬分地打着招呼。
“大姐姐來了！”
他沒有頭發，蒼白的臉上挂着真摯笑容，手拿着寸步不離的平闆電腦，踉跄地奔向吳盼盼，撲到她的懷中。
“我最近在玩這款遊戲，真的很好玩，裏面都是些陌生人，他們不會像學校有些女生，用那種異樣的眼光看我……我喜歡她們，大姐姐你不在的時候，天天和她們聊天，我能和她們做朋友嗎……”
小男孩叫沈文萊，也是腦癌患者，期冀地望着吳盼盼希望得到答案。
吳盼盼往日對他很好，今天卻沒有心情陪他說說話、聊聊天。她微笑扶着沈文萊的肩膀，道：“朋友無關地位、身份和距離的桎梏，隻要你付出真心、得到實意，那就是朋友……”
沈文萊嗯嗯點頭，捧着電腦，雀躍着回到病床邊，像是得到了珍貴寶物般偷笑。
吳盼盼轉頭看向正在熟睡的母親，曾經溫馨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她感覺眼睛和鼻子都在發酸，偏過頭，以隻有她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聲嗚咽道。
“媽媽，對不起。我做不到。是女兒的錯，原諒我。我比世上任何人都愛你……我生命的全部，我的媽媽。”
抹幹眼淚，轉身離去，她手裏捏着一封……退賽申請表。
醫院正門停車場外。
劉書望着吳盼盼沉重的背影，皺眉若有所思。
“明天就要開始晉級賽了，不去找魏昆和蕭紅商量對策，她這是要去做什麽？”
而他沒留意到，無論是吳盼盼還是劉書，都被陰影裏的俏麗身影看在眼裏。紅妹名義上是紅紅的分身，其實她與紅紅最大的不同，便是對人類情感的把握。
她在模仿、學習，試圖去揣摩人類的細膩心思。
這是來自于鬼鏡的本能。
“要告訴魏昆。”紅妹眉頭微蹙，轉身消失在了陰影中，微風拂過，沒有留下半分痕迹。
魏昆得知了紅妹打探到的來龍去脈，微微有些驚愕。
“你是說吳盼盼爲了我們，甯願放棄32強？她還有可能因爲這件事丢編制？”
紅妹扶着下巴，偏頭道：“我偷偷跟了她一路。這小姑娘哭得蠻傷心的，尤其是離開病房後，人像是整個都垮掉了。哦對了，魏昆，她母親身上也有股奇怪的詭異氣息。”
她眼睛彎成月牙，笑眯眯地望着魏昆，指着漂亮的臉蛋，道：“我做了這麽多，你該不該獎勵我一下？”
魏昆沒心思和紅妹玩角色扮演遊戲。
他早就看出來，紅妹這是在利用自己完善道心，說是談情說愛，本質和AI訓練差不太多，也和綠茶炒熟的過程類似，把魏昆這樣的無知少男當成了藥渣。
而且，紅妹與紅紅雖有八九分相似，但就是那最後一丁點的感覺，讓她的顔值比紅紅要差上一大截。
每天在直播室跟紅衣玩你吐我一口我吐你一下的變态小遊戲，魏昆早就對這張臉産生麻木心理了。
魏昆敲點桌面道。
“她在利用人文署的詭物，給母親吊命……即便這樣，還是要選擇退賽，爲了咱們這些不想幹的陌生人，何必呢？”他搖了搖頭，道：“這傻丫頭，絕對猜不到，從一開始，我們根本就沒打算讓這個大賽安穩舉辦到底啊……”
他回到一号直播室。
紅紅肅立，宛若掩面哭泣的雕像。自從它吞噬了「無暇」和「仙姿」兩個小神階碎片後，頻頻進入到這般深度沉眠的狀态。
周身鬼氣液化，有靈性般四處遊蕩，形成詭秘雲霧。
房間裏有股肅穆的冷，但還遠遠不夠！
魏昆和小秘書深入讨論過紅紅的當前狀況，得到結論是——它正處于最關鍵的蛻變期，距離小神階，隻剩下臨門一腳！
可這最後的階梯，卡死了無數前人。
“詭異的等級越高，凝聚小神階要面對的阻力就越大。”小秘書沉吟道：“鬼事部部長是小神階之下最恐怖的S級，同時掌握着公司部分權柄，因此它要面臨的困難也就更多。不過，若是能打破枷鎖，最終凝聚出小神階，也将會是前所未有的強大！”
魏昆上前一步，盯着紅紅周身萦繞的鬼霧，追問道：“那該怎麽做？”
小秘書用力揮拳。
“塞滿她！讓她感受到做女人的快樂——你别急眼啊，我這是很認真的建議！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突破瓶頸，董事長就是最好的詭物和儀式，英勇獻身，保證立刻晉級！”
“那麽代價呢？”
“鬼公司内部平衡被打破，鬼事部下克上，你就準備當小白臉吉祥物吧，哼哼，不努力就隻能淪爲女鬼的玩物！”
小秘書被氣急敗壞的魏老闆狠狠拍了一巴掌。“說正經事！紅紅進階的條件到底還缺什麽？”
它捂着頭，委屈道：“支撐消耗的鬼氣，供給「貪婪」的權能碎片，還有一個滿足盯望條件、具有足夠意義的儀式。說白了，就是讓她吃，讓她使勁吃，當着大家的面吃到撐！”
魏昆撇了它一眼。“早點這樣說不就免得被教訓了？”
小秘書不樂意，反駁道：“你有教訓的能力嗎？蓋章都不敢的軟蛋！我看其他公司，都是有事秘書幹，沒事幹……诶诶诶诶诶，它說說玩的，别脫褲子啊！”
魏昆暫時放過小秘書一馬。
他還惦記着劉玉明的項上狗頭，劉玉明徹底惹惱了魏昆，還讓魏昆小小的吃了個虧，雖說最後因禍得福，讓紗紗進階到A級。但還是一門心思想要幹掉劉玉明，或是嘎掉他的籃子再送到東歐拍地下電影。
無論怎樣，都繞不開屠夫這一關。屠夫明顯是小神階中的最頂級詭異，無論是攻擊模式還是攻擊強度，都是防不勝防。有時間回溯如此BUG的能力，還是沒能在屠夫身上占到便宜，足以說明屠夫的恐怖了。
好在上次沒有貿然讓紅紅出手，要是兩敗俱傷，被人螳螂捕蟬，那就糟糕透了。
隻有讓紅紅盡快登神長階，凝聚出完整「貪婪」權能的完美小神階，才能有把握收拾掉屠夫。
魏昆摸脖子上不存在的傷口，似乎還隐隐作痛，咬牙道。
“天堂傳媒的天之驕子？我要在你銀臀上玩極地大亂鬥啊！”
想到這。
魏昆對吳盼盼這件事有了決斷。他決定出手。
紅紅要戰鬥，紅紅要吃飯！
他在等一個契機，不暴露身份行蹤，又能順理成章晉級的契機。
回到辦公區。
魏昆碰見李小雅莽莽撞撞地跑來，慌張說道：“魏昆，我剛接到了一個詐騙電話，說是他們掌握了幸福互娛女主播出軌的視頻，不想事情敗露的話，就給他們轉賬兩百萬！”
“你都知道是詐騙電話……算了，他們說哪個主播出軌？”
“桃夭夭！”
“馬爾代夫的第一視角我都看膩了，難道他們還有新貨？不對，肯定是詐騙，要是有的話，向文彬早就發來氣我了。”
魏昆無奈地拜托李小雅忙點正經事情。
“做點女gui……女主播和女藝人該做的事！”
才使喚開了李小雅。
魏昆就接到了一個未知來電，他狐疑地按下接聽鍵，本以爲是遊戲推廣、基金推銷或是電話套餐升級。
誰成想電話那頭的男人，用陰狠毒辣的怪味普通話說道。
“你旗下的女主播在我們手上，要是不想讓她出事，就乖乖來到這個地址來！要是報警，呵呵，你知道後果的……”
魏昆神情一愣。
這是古墓派詐騙？兄弟是剛出獄倒賣BB機失敗，憤然下海創業的吧。
“小紅、曉紅……蕭紅對吧！”
“她得罪了我們老大，你的麻煩大了！不要以爲你是公司老董，就什麽事情都能擺平！我隻是用刀在她的小臉蛋上吓了一下，她就說出你許多秘密啊，魏老闆……”
電話那頭見魏昆不說話了。
還以爲魏昆害怕，那男人不禁乘勝追擊道：“鳳陽街5号的雜貨店，從後門進來，記住，如果要報警的話，你和你的小相好都要倒大黴！”
魏昆試着給紅妹手機打去電話。
果然沒打通。
過了會，魏昆另一隻手輕輕觸碰手臂上的紅線，感知到紅妹的方向，正是地圖上那男人說的位置……
“這到底怎麽回事？”
魏昆能感知到，紅妹沒出事，而且周圍也沒有其他詭異。他仔細想了想，懷疑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正當疑惑着。
城市某處，紅妹彈動手腕紅繩，用摩斯電碼的形式，遠程詢問魏昆。
“找到于浩的人了。”
“要逼問出于浩的下落，然後先下手爲強麽？”
魏昆越想這事越古怪，雖說牽扯到了他和紅妹，但明顯他們并不是沖着自己來的。如果是沖着他來，就不會用這種低級伎倆。那男人的話，更像是想要将他和紅妹引到那裏去，達成某種目的。
他打算親自去看看，要是能找到于浩，不介意讓紅紅飽餐一頓。
……
另一邊。
劉書也接到一通電話。
“于浩你瘋了？你想做什麽？對自己人下手？你到底把吳盼盼怎麽樣了？”他焦急質問道。
于浩呵呵笑道：“劉書，鳳陽街5号，你來了就清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