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大宅裏。
接近百名男女老少,衣着不同,但皆穿玄色,神情肅穆。
今天是彭家最重要的日子,将驗明彭羅的血源身份,從而鞏固他作爲彭家下一任家主的資格。這樣以血脈親族爲核心的大家族,除了能力以外,最看重的就是血親關系。
彭羅抿着嘴,他全無在公司的霸道乖戾,而是内斂起來,微微低着頭,等待着儀式開始。
誰也沒看到他正捏着拳,目光陰冷。
所謂家族規矩,在他看來沒有任何價值,都是舊時代應該廢棄的垃圾。要不是爲了彭家的勢力,以彭羅的性格,根本不會這樣低三下四,委曲求全。
身旁的貌美女子是他的未婚妻,也是彭家親自挑選出來,門當戶對的胡家次女。
彭羅耐心等待儀式開始。隻要扛過今日,印證了與親生父親間的身份,他就能掌握更高的話語權,尤其是在天堂傳媒集團内,更高的地位。這樣一來,他的力量和威勢都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而動用彭家的雄厚資金,去全面收購鲨魚集團,爲他的野心祭奠第一步的台階。
當——
伴随着一聲鑼響,身着古服的司儀,頭戴楚冠,款款邁步高台,朗聲高歌。
他發音不似普通話,而是調門不同、出平入仄的中古漢音。
“彼茁者葭,壹發五豝,于嗟乎驺虞!”
“彼茁者蓬,壹發五豵,于嗟乎驺虞!”
彭家自認楚國後裔,儀式上唱的便是《召南·驺虞》,一篇歌頌文王教化的詩作。但在彭羅看來,不過是被時代抛棄的糟粕殘渣。這些舊的東西,帶不來任何新的幫助。
曆史是由當前的人和當前的精神鑄就的,所謂尚古,能發展生産力、創造财富還是制止戰争?
彭羅擡起手腕,露出昂貴的智能腕表,和那些穿着複古的彭家人截然不同,他還是這身西裝革履的打扮,引得一些彭家老者皺眉不滿。
“不要擔心,等儀式結束,請來你父親的屍骨,驗明正身……你能名正言順地成爲彭家的核心成員了。”胡玫輕聲安慰道。
彭羅對她點了點頭,卻沒露出笑容。
就在這時。
不知是哪個冒失家夥,喊道:“快看,雪花!”
彭家族人齊齊擡頭,看見那本該晴朗無雲的黑夜,不知什麽時候被黑雲籠罩,天空竟是開始飄落點點雪花。很多人這才意識到,周圍變得有些過于冷了。
“快點結束吧,走個流程而已。”當代彭家家主,也就是彭羅的大伯彭衛國平靜道。
漫天雪花讓在場的人非常詫異。
明明是初秋,而且天氣預報也說半個月内都是大晴天,怎麽偏偏就下起了雪。
彭羅望着雪花,眉頭緊皺,他直覺告訴自己,這是大兇之兆。
“難道是切西亞……不對,它不過是一個強行登階失敗的B級詭異……沒理由能影響天象。”
“而且,我有那個東西,也沒必要怕它!”
彭羅眉頭舒展,漸漸恢複平靜。
“彭羅,你且上前!”司儀笑着對彭羅說道,他在讨好彭羅。
彭羅微微一笑,踏着紅毯,走上高台,感受着上百個好奇、羨慕和嫉妒的目光,今日之後,他就是下一代家主的最有力傳人。因爲彭衛國隻有個女兒,沒有男性子嗣。
站在這廣場裏的最高處,攝影師爲彭羅拍了個照。
閃光之時。
彭羅看清了這燈光昏暗的廣場中,所有人的臉。他讀到了一個非常有趣的情緒,那便是“對權力的畏懼”!
“這是古代制度唯一有意義的地方。”
彭羅想着,他昂首,閉上眼,感受着激動的心跳聲,他腦海裏閃過無數畫面,朋友、屬下、對手……而最終,畫面卻不知爲何,停在了一張他本不在意的面孔上。
這張面孔的主人,氣質内斂,瞧不出領導者該有的威儀,面色蒼白,像是随時會随風而倒……
“幸福互娛……魏昆。”
彭羅輕輕一笑,低聲念道,“想不到,在伱身上吃的小虧竟是我的心魔。明天,你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
與此同時。
彭家大宅的後院。
兩個正看守銀色棺材的彭家族人,百無聊賴地玩着手機,他們是彭家的邊緣人,沒資格參加儀式。所以被安排暫時看守彭羅父親遺體的任務。
“這妹妹聲音真好聽啊。”左邊的年輕小夥子嘿嘿一笑,面露期待,道:“我想網戀了,真人一定很好看,就是希望她千萬别有一個茶葉滞銷的爺爺……”
旁邊的胖子嘀咕道:“網戀還不如看看動漫,一想到會拉屎我就惡心。”
手機男面露疑惑地問道:“女生也拉屎嗎?”
胖子氣笑了,他說道:“誰說的?絕對不會!女生的身體構造不同,所以女生是沒有大腸和膀胱的。女生消化系統直接蒸發于天地之間,并散發淡淡的香氣,草莓味的香氣。”
“還是胖哥懂得多!”年輕人剛誇了一句,然後看向手機,突然驚喜萬分,“她回複我了!問我想見見她媽?诶,胖哥,她讓我見丈母娘是不是喜歡我啊,進展太快了,我有點扛不住!”
“卧槽,頭獎,你白得個兒子啊……”
“那不是更好?還省的我費勁了呢!先不聊了,我問問她,哦,她打錯字了,說是想見見她本人麽?”
年輕人美滋滋地打字道。
“我當然想啊!”
手指剛落在發送鍵上,随後一陣陰風吹來,祀堂裏氣溫驟降,兩人同時打了個冷顫,陰風陣陣,潔白牆壁上倒映着一個恐怖鬼影,還不等反應,突然腰間受到重創,眼前一黑!
年輕人内心隻有一個想法。
卧槽有鬼!
而且是緬北的女鬼!我還沒跟女菩薩開光的腰子啊!
暈乎乎地朦胧中,就在他們暈倒的最後一刻,他們聽到一個聲音。
“别噶籃子。”
咣當——兩人臉上帶着慶幸的喜悅,同時翻白眼倒地不醒。
随後兩個身影驟然而出。
“這就是彭羅的家?怎麽像是迷宮似的。”
魏昆驚異道。
紅紅餓了,唯一能填飽她肚子的辦法,就是立刻找到一個等級不太低的詭異,做成帶餡刺身,當場吃幹抹淨。彭羅推舉的小雙,在魏昆看來絕對是另一個詭異!
「人障」可能是個麻煩。
但魏昆提前調查過,小雙的人氣并不高,和切西亞相比要差得遠了,更像是主力切西亞的替補。
紅紅能打破切西亞的小部分「人障」,按照這樣推算,應該能直接完全破除小雙的。所以他帶上玉面的人皮面具,帶着紗紗就殺上門了。
他打算先找到小雙。
如果小雙在彭羅這最好,即便不在這裏,也一定能找到小雙的線索。
但魏昆低估了紅紅的生氣程度。
下一瞬。
紅紅的身影驟然出現在祀堂之中,大紅色的長裙無風狂舞,完全黑化的漩渦五官,像是吞噬萬物的巨口,诠釋着「貪婪」權柄的象征之力。
魏昆當即讓紗紗把這兩個倒黴蛋轉移走。
他有底限,不想波及無辜。
随着一陣黑影抖動,胖瘦兩個年輕人瞬間消失在祀堂,紗紗随後又折返回來,躲在魏昆身後,膽戰心驚地望着正發狂的紅紅。
“你把那倆人送哪去了?”
紗紗小聲道:“一個不用上班、躺着就有錢拿的好地方。”
“具體點,别害了他們性命。”
“嗯嗯,那地方好多都是和他們一樣的男人。我保證!他們身上絕對沒有任何危險物品,甚至連衣服都沒穿……”
魏昆嘴角一抽,随後重重歎了聲。
“真是股道熱腸啊。”
就在他們剛把人弄走的功夫,魏昆發現,紅紅的狀态更瘋狂了,它在極度饑餓的情況下,會不由自主地風化、腐蝕周圍的場景,這股力量無法控制,而且作用非常恐怖。
隻是不到五分鍾,眼看着銀色棺材鏽迹斑斑,宛若經曆過風吹雨打,日夜暴曬。
牆皮股股脫落,露出黑黃相間黴斑,貢品頃刻間風化成灰,魏昆才微微動了一下,帶動的氣流就将那些脆弱的物體吹成了漫天塵埃。
魏昆變色,“得先離開這裏了。”
他伸手抱起紅紅,被這紅皮大狗轉頭就是一口,忍着貫穿般的劇痛,消失在祀堂之中,向彭家大宅深處遠遁去。
他們剛離開。
幾個人推門而入,看到祀堂滿牆黑黃,像是糞車爆炸般奇異場面,不禁面露震驚,紛紛愣住。
随後其中一人說道。
“看棺材那兩個人呢?算了,趕緊把彭羅他爹的骨頭擡過去,那邊儀式急着要用……”
大家如夢初醒,七手八腳地擡起棺材,有人用衣服擦了擦鏽迹最重的地方,終于勉強能看得過去了,最後将棺材穩穩地架在肩膀上,擡去了彭家大宅正門的廣場。
“開棺!”
司儀高聲道:“準備驗明血脈!”
兩個身穿防護服,充滿儀式感的專業人士,帶着最新式的DNA快速檢測儀,走上來,讓人打開棺材,刹那間怔住,許久,轉頭疑惑道:“這位彭先生的父親,去世多久了?可能要做的不是DNA檢測……”
彭衛國快步走上前,看清棺内,再也維持不住族長的威儀表情,頓時目瞪口呆。
随後,那位高科技檢測公司的專業人士,緩緩歎氣道:“您需要的,可能是年份鑒定啊……這骨頭,恕我直言……您說是挖了曹操墓我都信!”
隻見棺材裏擺着爲數不多的幾塊骨頭,比狗啃過都凄慘,風化程度非常嚴重,很像是從二号坑裏剛挖出來。
彭衛國驚疑道:“不對啊,這彭羅找回來的我弟弟遺體怎麽會……”
他看向彭羅,目光充滿懷疑。
彭羅也跟着愣住了,急忙跑過去,扶着棺材邊緣,傻眼了。
“這是我爸?!”
擡棺的人連忙解釋道:“跟我們沒關系啊,棺材是挂着鎖頭的,還是族長給的鑰匙才打開!”
彭羅想不通。
他父親,明明才走了3、4年,怎麽會是這一幅像參加過廚王争霸賽的凄慘模樣?大骨湯剩的骨頭,都比這完整啊!
“這年份一看就對不上。”彭家的老人湊過來,搖搖頭道:“做個年份鑒定吧。”
彭羅變臉喝問道:“有這個必要嗎?你們是不信我?”
“阿羅,不是不信你,是不信你爸啊。你實話告訴叔叔伯伯們,這幾年你是不是沒給你爸燒紙?”彭羅的三叔皺眉問道,“我有充足理由懷疑下面也有高利貸,你爸會不會是拿骨頭抵債了啊!”
“抵你個腿!這是我親爹,不是他媽的基金債券!”
彭羅急了,眼圈通紅道:“做就做,最快多久出結果?”
兩位技術員面面相觑,猶豫道:“大部分檢測儀器都在車上,年份鑒定要用那台國外最新款的光位鑒定儀,順利的話當場就能出結果,誤差不會超過1年……您真的要做嗎?很貴的!”
“多少錢我他媽都要做!這是我爹,我親眼看見他生的我,還能是别人?!”彭羅盼着這一天,盼了多久隻有他清楚。
他的前途、他的未來,全要仰着這棺材裏的東西,才能坐穩!
彭衛國緩緩點頭,“多等一會而已,無妨,看看結果。”
技術員高興地去拿儀器了。
檢測行業,是越快越貴,多虧彭家找來的是國内最頂尖的檢測公司,要不然根本沒法當場确認。
儀器五六個人費力擡了過來。
研磨成粉,加檢測液,光譜照射,然後電子分析。
氣氛非常凝重,雪落滿身。
無數目光緊緊盯着那台機器,直到滴的一聲響,打破寂靜。
“出結果了嗎!”
“到底是不是啊!應該是四年前的吧?”
技術員看着屏幕的參數,面露古怪,他看向彭羅,猶豫着問道:“您今年貴庚?”
彭羅皺眉,“剛過30歲生日。”
技術員點了點頭,道。“哦,那就沒問題了,這份遺體的年份鑒定,顯示是35年前,您父親至少是50多歲吧?”
彭衛國松下一口氣,笑道。
“這就沒問題了……嗯!?你說35年前!?”
衆人愣住了。
有個沒眼色的脫口而出道:“沒毛病,死了五年後生的兒子呗。”
全場寂靜。
大家看向彭羅,彭羅臉色脹紅,咬牙切齒道:“結果絕對有問題!我要求做DNA檢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