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昆見到兩腿之間的水仙，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詞，便是狀若厲鬼。
慘兮兮的，披頭散發，衣衫淩亂不整，像是被蹂躏過的美羊羊。
“你爲什麽不早點提醒我，它會偷聽我們說話？！”
面對水仙悲怆的指責，魏昆唯有沉默。他總不能實話實說，告訴她就是想看女人打架吧，那就太丢董事長的氣度風範了。
會議以水仙從桌子底下鑽出來的華麗登場宣告結束。
經過高層讨論，紗紗和鬼鏡一緻同意了抓個“新演員”來扮演《鬼宅》女鬼的企劃案。鬼鏡和依依負責前期培訓，争取在找到新人以後，用一個難忘午夜就将新人培訓上崗。紗紗統籌鬼網，重新制定了鬼公司的工資體系，定下了幹活越多分配到的鬼氣越多的宗旨。
紅紅占最大頭毋庸置疑，它一個人的工資就占據了一多半的鬼網，就這樣也隻是堪堪滿足它的日常所需。
鬼員工們終于意識到公司要動真格的了。
以前躺着就能拿鬼氣的好日子一去不複返，即便在紗紗的極力争取下，爲大家求來了“帶薪休假”和“調休制度”，但這群摸魚摸慣了的懶鬼們還是有點不适應鬼公司的新氣候。
魏昆倒不是想壓榨他們，而是年關将至，三件大事接踵而來。
龔升的賭約即将到期，目前算是完成了一半。紅紅和依依穩坐主播熱度榜的前百。而據傳聞，馬上就是「狩獵之虎」的年份，信奉會一定會有大動作。
新仇舊恨，李小雅的遭遇，敦煌樂府曾經差點将鬼公司高層一網打盡，種種累加起來也有了必須“十倍償還”的理由。
最後一件便是雲海市、天水省民俗局的委托。
他們想以水仙爲棋，光明正大地拿到天堂文化影視節的入場券，借此尋找一個堂堂正正出手的契機，借此來打壓天堂集團、人文署等“複蘇派”的反對勢力，壯大“人封派”的力量。
魏昆卻又從楊思涵的口風中得知，天水省民俗局和十三局沒有将所有的寶都押在水仙身上，這明顯不現實，也不穩妥。他們還組織了另外數支團隊，由老牌飼鬼者和編制詭異帶隊，劍指天堂文化影視節。水仙，不過是其中之一。若不是「忌日」事件得到的冥界之門讓水仙名聲大振，她反倒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創新大廈十三層，幸福互娛有限公司。
自從上一次擴招後，幸福互娛的合同職工已經超過了500名。如果算上合作性質的商業夥伴，還有直播、影視等部門衆多日結的臨時龍套，說是千人級的中大型公司也毫不爲過。
整座樓層都被魏昆一手買下來，從電梯門到走廊盡頭，都是他的私人領土。
此時正是中午，外面大太陽光線明媚，但不知是公司的怪談傳說，還是中央空調溫度太低的緣故，走在這裏總覺得有股莫名的涼意。好在熱鬧的人氣沖散了這股不适。新員工在老員工的幫襯下，盡可能地快速适應工作崗位，公司的高待遇讓無論是新老員工都很珍惜他們的工作機會。
提起老闆小魏董，再苛責的人也挑不出大毛病。
除了某些卷王覺得公司嚴禁加班的死規則有點不痛快，這種人恨不得日日夜夜住在公司，哪怕有老員工告訴他，之前有半夜闖進來的小偷結果自己跳樓自殺了，還是攔不住一些肝腦塗地、跑去魏昆辦公室請願的家夥。
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擴招帶來的不全是正面影響，也多出了一些别有用心的潛伏者。
“星辰娛樂。”
“文質彬彬。”
兩個人像是對切口一樣，更像是美國隊長在電梯裏喊了句九頭蛇萬歲的模樣。身爲老員工的王梓軒，壓低聲音，将眼前的青年人拉到邊上，以免惹人注意。
王梓軒盯着他，短發、胡茬唏噓、普通又不起眼。若不是這人主動打招呼，他也沒想到這會是同行。
他沉吟，然後率先說道：“你也是來找帥胡的？”
那青年人愣了下。
“帥胡是誰？他是失蹤了嗎？”
聽到這話，王梓軒頓時露出狐疑表情，“你真是向老闆派來的人？據我所知，向老闆想找到帥胡已經快成執念了。他派商業間諜來這，不可能有第二件事！”
“我是向老闆的合作夥伴，他把你的存在告訴了我。不用緊張，我隻是來打聽些事情……”
劉春武笑起來像腼腆的老實青年，隻有轉過身時不經意露出的陰鸷，才會暴露他的真實情緒。他從王梓軒口中打聽到了很多珍貴的情報，可以說是不虛此行。
手中香煙袅袅，他冷眼盯着幸福互娛來往的員工，随意地将煙灰撣落花盆，顯得極其放松，又有點模模糊糊的輕蔑。
“這就是我們在紅葉微電影大賽的對手？”
王梓軒不在這，否則一定會被劉春武對着空氣說話的舉動吓得不輕。
空氣在陽光照映下，隐隐約約顯出黑色的人形輪廓，黑影回答道：“即使對手，也算是盟友。天水省局一共派了五個團隊，這就是其中之一，爲首的是那位從無風界活着回來的特級調查員吳仙兒，也就是、嗯、無敵水仙……”
名字有點讓人難以啓齒，尤其是這種正裝冷漠的酷哥，從嘴裏說出來怎麽聽都不對勁。
“盟友？”
劉春武淡淡一笑，光影閃爍間，竟是露出了另一張面孔，原來現在的他隻是僞裝。他說道：“目标隻有一個，執刀的人卻有很多。第一個揮刀的是英雄，第二個是小人，第三個則是蠢貨。我真是不懂，這樣的野雞團隊有什麽值得在意的？是局長謹慎過頭了！”
“我們漢山省局鎮守四大鬼窟數十載，封印、摧毀的冥界之門更是數不勝數，多少最優秀的調查員爲此犧牲，而我們默默無聞地付出最終得到了什麽？就連剛改組的奉京市局都能踩我們一頭，一些不知死活的小組織在眼前上蹿下跳！是我們低調太久了，還是太長時間不發聲，以至于讓同行和詭異界的家夥都忘了我們！”
“是我們省局的兩位大神階，借天勢，立人理，将恐怖的北陰大君趕回無風界！是我們找回了歲月史書和權柄碑文！是我們改寫曆史，重鑄了現在這條和平安樂的時間線！也因此付出了難以想象的巨大代價……”
“「無光」，我很不甘心，甚至爲我們漢山省局的每一位調查員都感到不值，明明我們是最強大的，這些無能同行該聽我們的調令才對！群龍有首，方成大事！”
被稱作「無光」的黑影陰森森，冷聲道：“你這些話，要是被局長她聽見，免不了三日禁閉。你要清楚，我們的敵人是複蘇派和那些詭異，不是天水省局，更不是雲海市局的幸福互娛。”
劉春武沒把無光的威脅放在耳邊，他笑道：“你以爲區區一個紅葉微電影大賽，還有天堂文化影視節，就值得局長閣下爲此煞費苦心嗎？我們真正目的是告訴這整個詭異界，蟄伏多年的漢山省局，即将王者歸來！從這一刻開始，改寫這該死的規矩！”
無光似乎被說動了，它在猶豫。
“可是……”
“沒什麽可是！等我調查清楚這個團隊，就請示局長大人！”
“但是……”
“不用說但是！”
無光突然重重歎了口氣，道：“省局大事，匹夫有責，這話沒錯。但這真是咱們兩個拿6000塊月薪該管的東西嗎？”
劉春武的臉像是被人用花呗狠狠抽了一耳光，扭曲變形。
他嘟囔着諸如“按勞分配”、“苦難财富”、“剩餘價值”等旁人聽不懂的話。
“做完這票，一定會漲薪的……”劉春武的聲音似有悲怆，他憤恨道：“我們漢山省局，已經足足五年沒發過年終獎了啊！！！這就是爲什麽，我們一定要出頭！！！必須證明比任何人都要強！！！”
啪。
後人一巴掌拍在劉春武的屁股上，将他打了個激靈！
“新來的？”
依依吸溜着草莓雪糕，小舌頭不停打轉，她一臉狐疑地盯着劉春武，見他涕淚橫流、倒八字眉的窮酸衰樣，怎麽看都不像是靜阿姨說公司最近多出來的奸細。
她沒注意到劉春武旁邊的黑影，畢竟她不是真正的鬼，比起感知詭異，她更擅長的是用「勾魂」去搜尋活人氣息。
“喏，公司最近效益不錯，新員工也有份。”依依叼着雪糕，變魔術一樣，将一個畫着裘氏集團廣告的厚實信封塞到劉春武手裏。
劉春武下意識颠了颠。
軟妹币的香氣。
他本能地想要拒絕，可手腕像是被鬼手抓住，怎麽也使不出力氣，用盡力量向依依一推。
“我讓你拿着！”
依依先是一聲橫眉怒喝，随後又寒冰化春雨，帶着柔美的淺笑，輕聲說道：“人事那邊查到你家庭挺困難的，到現在還是單身，老闆想讓大家安心過年，就提前發了獎金，瞧你這模樣，别緊張呀，真不是想辭退你。”
“但我現在什麽都沒做……”
依依握住劉春武的手。她的手又軟又涼，而劉春武的手火熱若鐵。她笑起來眼睛就會變成好看的月牙，“人這一生所有的新朋友，都站在時間的未來，而不是現在和過去。就像此時此刻，你不必忐忑，未來的故事總會來的，時間會見證一切，不僅是公司和員工，也是我與你，不對嗎？”
劉春武神色複雜地望着依依軟糯的瘦高背影，他将手中的信封攥得死死的。
“多好的人啊，可惜明珠暗投。等紅葉網絡賽結束，我會把她從這泥潭裏救出來……一定！無光，你要幫我，我們必須要赢！”
“先去銀行存錢，把這個月貸款還了再說，對了，你得借我點，我那個獨棟墓地也是分期買的。”
“等我們漢山省局恢複第一的位置，所有人都不會再過這種苦日子了！絕對！所以……無光你再挺挺吧，先赢了再說，反正催收是不敢給你這死人打電話的。”
……
“阿姬姐姐教我的套路真厲害啊！又get一個死忠員工！再騙幾個憨憨新人，我胡依依也馬上能在公司立山頭了！”
依依小臉滿是雀躍，她哼着歌，一路蹦跳回到了她和李小雅共有的辦公室。
“雅雅姐，還在練台詞嗎？”
李小雅嗯了聲。
她此時一身紅色運動裝，頭頂綁着白發帶，在窗邊不停踱步，默默演練着女主角的台詞。一想到馬上要跟大明星全健對戲，她就有一種自己也要成大明星的美妙錯覺。
渾身上下都彌漫着即将成名的幸福喜悅，就連依依拿着她的水杯無聊吐泡泡玩，她也不會再憤怒地修理這小傻子了。
依依咬着水杯的陶瓷邊，咔咔作響，嘟囔道：“真努力啊，可惜風頭要被搶走喽……”
“嗯！？”
李小雅轉頭盯着依依，頓生警惕：“你什麽意思？誰讓你傳話的？是吳仙兒？還是那個新來的叫東野靜的女妖精？”
“她确實是女妖精，但她才沒力氣傳閑話挑撥離間，估計在養傷呢。那位下手真是太狠了，比自行車都狠。”依依用水杯托着下巴，嘀嘀咕咕道：“也不是水仙啦，她也在養傷，而且在生老闆的悶氣。”
李小雅疑惑。
一天沒見人怎麽集體工傷了？難道她們也遇到了那個會敲人後腦勺的神秘怪物？
“依依，你說的風頭是——”李小雅知道依依吃軟不吃硬，放下姐姐身段，拉着依依胳膊略帶撒嬌，道：“告訴雅雅姐呗~我保證不跟别人講！”
依依等的就是這句話。
“我隻是聽說哈，你千萬别說是我說的。演藝部部長和财務部部長，據說都想立刻把《鬼宅》立項，現在不是缺一個女鬼演員嗎？大家都覺得自己條件不是那麽合适，于是就空下來了。但沒有女鬼，怎麽拍劇啊，對吧！”
“所以……”依依在李小雅耳邊，悄悄說道：“既然要找一個女鬼演員，爲什麽不是女主角親自來挑呢？這樣不是更有CP感和默契嗎？”
李小雅眼前一亮！
她還不知道，天花闆縫隙裏、辦公室窗戶外、梳妝鏡裏，無數個身影在偷偷盯着她。這一雙雙神秘的眼睛，見李小雅拼命點頭，歡天喜地應下了找女鬼演員的差事……
空氣中頓時彌漫起輕松愉快的氣氛。
依依暗道。
這破事總算是找到抗包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