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第六調查隊的真正目标,就應該是卧室裏的家夥,而非化作跳樓鬼的尹正明。
尹正明不過是一個被鬼蜮遮掩了氣息的新鬼。
一個被鬼迷心竅,跳樓摔死的倒黴喽啰。在魏昆的視角,這種打醬油角色連被北陰印章吞噬的資格都沒有。産出太少,還要再養養才行。
念頭微動。
鄧威和紀芸兩名隊員,本等待着隊長榮立文的命令,可他們奇怪的發現,榮立文盯着空氣發呆。目光嚴肅,表情珍重,頗有一種見到領導的拘謹感,倒不是怕,而是渾身上下有一種随時會被領導批評教育的不自在!
不存在的水仙,清冷地哼了聲,一句“繼續調查”讓榮立文長出了一口氣,卻讓鄧威和紀芸渾身發毛。
“還有鬼!”
“鬼什麽鬼,那是雲海市的同行,特級調查員水仙。”
“那我們怎麽看不見……”
他們兩個不禁打了個冷顫。越是了解民俗事件的怪奇和悚怖,就越害怕跟這種東西打交道。即便确認“水仙”不會傷害他們,可還是忍不住心頭惴惴,寒意難消。而且越是看不見,大腦就越會往恐怖的方向聯想,最終這個叫水仙的同行,在他們腦海裏已經變得比死狀凄慘的跳樓鬼還要可怕十幾倍的東西了。
憑借水仙這層虎皮,隊伍的指揮權,不經意間從榮立文手中轉交到了作爲唯一聯絡人的魏昆。
魏昆卻沒因此惹到麻煩、或是受到偏見,他樂得見于調查隊的人畏懼“水仙”,而讓他自己對這次「忌日」事件的調查順理成章地減少了許多阻礙與麻煩。
與此同時,不知在何處度假的水仙打了個響當當的鬼噴嚏。
客廳内。
魏昆讓出了可容納兩個人站立的空當,他看似将詢問的目光投去,與上級領導水仙交涉。其實是在感知着卧室門後的動靜,同時時刻準備着時間回溯。
他有一種感覺,這次由于民俗局缺少人手而被迫跟團的偶然調查行動,不是在抓小蝦米,而是結結實實地碰到了一條大魚,還是那種很可能跟貓牙平台鬧鬼事件息息相關的大魚!
颠倒規則,鬼蜮之痕,第二朵命火以上的小神階詭異!
想到這,魏昆默默吸了一口氣。鬼員工晉級,需要大量鬼淚作爲原材料,有了上次煉化燈籠鬼的巨大收獲作爲鋪墊,他不由得期待起了這一次的行動。
鬼公司的後手越來越多,即便魏昆「鬼音」之類的常規能力,可能應付不了太棘手的目标,但隻要有傳送機紗紗,鬼公司的主力們能随時在任何一個地方開啓公司團建活動,直接上演百鬼夜行。
再加上魏昆由于體質特殊,雖然還沒有凝出小神階,但身體在紅衣女屍的影響改造下,同樣獲得了些許不死性。
不死性加上時間回溯,想擊殺魏昆,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這才是他隻身探險的最大依仗。
門内有重物拖動的聲音。
非常清楚。
魏昆跟榮立文對視,做了個後退的手勢。其餘隊員心領神會,将戰場空間交給了那位無影無形的雲海市高手。
退了數步,然後是一聲尖聲暴喝,沖擊波的圓環痕迹先聲音一步,赫然顯現在卧室房門表面,随後聲浪和炸裂聲同時散開,将木門連帶牆壁都炸開一個駭然缺口!
門後的存在明顯沒意識到這突如其來的襲擊。
密閉空間的強風吹得衆人眯起眼睛,隻聽見怨毒的咆哮聲從音箱中傳出,随後一個鮮紅色經典原皮膚的身影,懸挂天花闆下垂的燈繩上,劇烈搖擺,但一雙漆黑的眼睛,空洞無神注視着率先沖進來的魏昆和榮隊長。
“果然還有一個!”
榮隊長微微有些興奮,他才不是因爲撞鬼而興奮,那是純粹是精神病。而是他發現,調查民俗事件也能這樣粗暴高效的麽?不需要謹慎刺探、不需要如履薄冰,更不需要堆人命去測試必死規則,隻要跟着這位水仙,像是開無雙一樣殺過去!
他沒看見,手下的兩名隊員,尤其是涉世未深的紀芸,眼睛裏已經開始冒起了崇拜的小星星。水仙原本就廣大的女粉絲團又多出來一位狂熱鐵粉。
魏昆卻皺起眉頭,微微有些詫異。
是個女鬼?
房内光線肉眼可見地變暗,陣陣陰風帶起哭嚎,頓時化作鬧鬼的陰宅,讓人毛骨悚然!
“水仙”冷哼。
“看樣子,是個女主播被侵染而成的鬼?”
女鬼剛才還有起床氣,挂着繩子瘋狂搖擺,聽到聲音它突然愣了下。
它壓抑利物割裂般的尖銳嗓音,道:“誰……在……那!”
“不僅有神智,還這樣自大!果然是個準備危害人間的邪惡詭異啊!”聲音爽朗,自信,且正義。
女鬼甚至都不搖了。
它沒立刻對見到的活人展開攻擊,而是瞪大那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得眼球都凸出來,也沒能找到聲音的主人,就像是……活見鬼了!
陰鸷的目光掃視了魏昆四人,大家都禮貌地閉着嘴巴,即便是交流也都用的是手勢,怎麽看也不像說話的人。
那麽問題來了。
撞開房門,然後衆目睽睽念台詞裝X的家夥,到底躲在哪了啊?!
想到這女鬼五官都氣得扭曲了。
“你……污蔑我……”
“我要殺了……你……”
“等等……你先給我出來啊!!!”
水仙淡淡道:“伱說有人污蔑了你,但擺在眼前的現實是,貓牙平台鬧鬼,導緻全國各地出現了嚴重程度不同的民俗事件。這極大地觸犯了規則,幕後主使必須要被嚴懲,當然,你可以選擇做污點證人。”
“不……可……能!”女鬼面目猙獰,剛準備動手。
一抹寒芒,像是憑空出現般,悄無聲息,擦過女鬼的左臉臉頰,留下一道漆黑血痕!
尋常物理武器是傷害不到高級詭異的。
女鬼摸了摸傷痕,黑目一凝,心頭警鈴大作。它不僅找不到說話的家夥在哪,更沒能發現臉頰何時被傷。更令它感到恐懼的是,
水仙冷笑:“還有消息稱,會有大神階親自處理此事的影響。執迷不悟的話,你清楚後果。既然你有神智,又無人障護體,一定不想被打散成無風界的養料,沒有思想的詭異,就是一坨毫無意義的答辯。對了,你剛才說什麽來着?不可能?是你說的沒錯吧!”
“我……”
女鬼沉默了一會,許久。
它沙啞道:“聽……不懂……中文。”
魏昆盯着它,想了三秒,還是沒想通這鬼哪來的這麽強的求生欲。
他經手過的女鬼可太多了。
剛進屋,一打眼就看出來這個女鬼的不對勁。它雖然外貌驚悚,經典皮膚,一幅随時殺掉任何目擊者的樣子。但它身上顯露出一種謹慎和猶豫的感覺,不僅是在客廳裏打得不可開交時,沒有出來插手,這樣被破門而入,竟是也強忍住了怒火,沒确認襲擊者的實力前,硬生生憋住了本能的殺戮欲望。
它想活,每一個舉動,每一個念頭,都是想安穩的活下去。
這可就太怪了。
除了那些有編制的詭異,孤魂野鬼們各個都有強烈的自我毀滅傾向,動不動就講究同歸于盡。魏昆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想活的。他其實已經動過手了,但女鬼剛感知到鬼音和饕餮鬼眼,硬扛着緻命傷,被打斷半個身子,也要鑽進電腦屏幕溜之大吉。
連讓魏昆召喚紅紅和紗紗的機會都沒給。
于是,在時間回溯後,考慮到這個女鬼第二命火的實力,同時也是出于好奇心,魏昆選擇先談判試試。
“ENGLISH?”
“にほんご?”
“或者是……”
女鬼嘴角一抽,道:“還是……說人話吧。”
“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将作爲呈堂證供,但你有保持沉默的權利。”
然後,卧室裏上演了一幅對第六調查隊、或者說對任何調查員而言,都相當詭異的畫面。
榮立文和鄧威拘謹又古怪地架設錄像機,用戰術手電和被罩,做了個臨時補光,給女鬼打上一層近景的輪廓光,讓其看上去有一種剛死不久的清新感。
紀芸站在旁邊手足無措,她有點懷疑人生了。不是說民俗調查輕則心理陰影、重則殘疾死亡麽?
這記者見面會的既視感是什麽鬼啊!
女鬼倒是想跑。
嘗試了幾次,但每一次都被仿佛捕捉到它所有動作的神秘鋒利攻擊,割開一條血淋淋的傷口。并且即便有第一朵命火的不死性,它的傷口還是久久不愈合,這讓女鬼驚恐萬分,同時徹底失去了逃跑的念頭。
它永遠不清楚的是,某個時間點它成功跑了,隻不過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但魏昆才不會給它測試底線的機會,使用回溯的完美預判,還有饕餮鬼眼調動的驗屍針,最關鍵的是利用了它對死的恐懼,将女鬼的思想囚禁在了這小小的卧室裏,任憑擺布。
紀芸扮演着水仙的助手,就在問詢錄像即将開始的時候,身後響起了一個陰嗖嗖的凄慘吼叫。
“您是最高貴的存在!完美的公主!直播的冥界女神!貓牙平台的無冕之王!新時代的全民偶像!怎麽能聽這群小蟲子擺布——!”
衆人回頭,看到那隻被打得半死的跳樓鬼,匍匐在地,滿臉偶像破碎的絕望,叫的像是被閹了的公貓。
看模樣是很忠心,但是這詞吧,聽着怎麽就感覺哪裏不太對呢?
“閉……嘴!”
女鬼惱羞成怒,慘白手指微動,一道「颠倒」蜮痕打在跳樓鬼嘴巴上,終于不再聒噪了,就是模樣有點惡心。
魏昆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颠倒的規則,竟是這樣恐怖的嗎?”他努力不去看這位進出口被調換,以至于說話聲都憋在了屁股縫裏的倒黴舔狗。雖然這個颠倒的狀态,在打碎蜮痕後就會被解除,但經曆者絕對終生難忘。
跳樓鬼的屁股開始哭泣。
衆人努力不去看,艱難地将目光放在房間裏的主角,這位紅色染血JK服打扮的女鬼身上。
紀芸磕磕絆絆地問道。
她盡量忽略被問話的目标是一隻鬼的事實。
“「忌日」事件,爆發于2小時47分前,源頭疑似貓牙平台的某個直播間,在不到30分鍾内蔓延到了幾十個直播間,并且對直播間觀衆産生了心理暗示、幻覺操控和肉體傷害等靈異影響。貓牙平台因此獲利,赢得了一連串對敵台鲨魚平台的跨平台PK勝利,這件事屬實嗎?您知情嗎?還有,該怎麽稱呼……你?”
“叮咚,颠倒鬼,都行,不過是一個虛拟的代稱……”
叮咚輕輕一歎,它目光下意識落在了衆人留出的空白站位,然後急忙收回目光,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是和這個叫叮咚的女主播的融合體,彼此間共享記憶,不分你我。所以你們将我視作是什麽,都是合理的。我過去一直沉睡在一個很難形容的狹窄、陰暗的世界裏,直到一個聲音将我喚醒,等被動融合完畢,就是你們所看到了樣子了。”
“至于貓牙平台的事……”
叮咚有些猶豫,說道:“這并不是我有意爲之,而是那個口子被打開了,來自于無風界的影響源源不斷的侵入到陽間,所以才會發生了那麽多在你們看來很靈異、古怪的事情,再說了,凡人賺不賺錢跟我又有什麽關系,我有幫他們赢得PK的必要嗎?”
“口子?!”
魏昆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
他急忙問道:“你是說冥界之門?一個新的冥界之門?”
“那是你們的說法,在我的記憶中,這更應該叫……”
叮咚沉吟。
“輪回池,一個能讓無風界的詭異離開冥府和地獄,來到陽間的唯一的途徑。而這樣的地方,其實很少很少,即便是我也不清楚任何一座輪回池的所在地。哦,姑且先叫成冥界之門吧。反正你們說着順口。”
它神秘地笑了笑說道。
“我要是說了,能換一個自由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