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紗正哭得起勁，就差仰面嚎啕了。
旁邊。
幸福互娛的新人朱華池和趙蕊，在小聲交頭接耳：“你認識咱公司的那個女藝人麽？”
“沒印象呀，我就知道蕭紅和胡依依，哦對了，還有那個吳仙兒……這個也蠻漂亮的，皮膚白得讓人羨慕。”
“漂亮的人多了去了，咱們中戲哪一級不是帥哥美女雲集？小蕊，咱們這一行，能否排得進重要角色，能拿到多少資源，長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名氣，名氣最重要——要是被人遺忘，臉生了又沒人捧，遇到影視寒冬期，可能連飯都吃不上。”
咚咚咚咚，咚！
會議室大門以一種輕佻的節奏突然被敲響。
“還有人？”
魏昆看向石浩聰。幸福互娛參加劇本研讨會的人，該到場已經都在現場。
石浩聰如夢初醒般用力拍腦門，道：“我怎麽把他們給忘了！”
趁着有人去給開門。
石浩聰壓低聲音對魏昆說道：“劉經理請來的朋友，你别一臉無辜地看着我呀，遼東省電視總集團的劉玉剛劉經理，人家還是沖着你來的呢。他們挺看重這次合作，即便是拍試水劇，也要來添把柴火。”
“兩方變三方了，真是麻煩。”
“麻煩？這才哪到哪，哥們以前拍電影最多拉過三十幾個資方，光是最水的編輯署名，各種小蜜、女友和親戚能排滿一單子，一首片尾曲結束都放不完。不過這次是我疏忽了，那邊直接通知的幸福影業，幸福影業不是有一些以前是我新線的老員工麽，他直接就把電話打給了我。”
石浩聰三言兩語，快速解釋了來龍去脈。
魏昆隻顧點頭，還沒來得及再說些話——會議室的大門從内打開，随後響起幾乎驚呼和尖叫！
“是全健！”
“大明星全健！”
“他很有名？”
“豈止是有名啊，這個全健運氣好、演技又不錯，拍了幾部大火的熱劇，紅得發紫，多少投資方想找他出演，除了天價簽約費，甚至還得花錢買檔期！”
“這也太牛了，公司還能請到這種大腕？有他在，我們即便是跑龍套都不虧了……”
會議室裏很多人都認識這位叫全健的男明星。
他約莫三十多歲，濃眉大眼，胡茬唏噓，卻沒有中年人的油膩，反倒是有種年輕人的激情和活躍。他一進門就誇張地擡起手臂，像是架起一條飛機跑道，穩穩地接住了少女們降落的星星愛心。
全健咧嘴一笑，露出八顆白牙，表情浮誇，可不會讓人感覺到突兀和不真誠。
“同行好，老師好，各位老總們好！我是全健，路上堵車，坐的馬自達，所以來晚了些，沒打攪到大家吧！那個小姑娘，不要用手機偷拍喔，伱這麽漂亮，多拍拍自己嘛。行程需要保密，麻煩各位小小地理解一下！”
他場面話說得很漂亮，又很有幽默感，活脫脫一個在影視圈摸爬滾打的人精，目光掃過，最終落在極爲低調的公司中層王守業的身上。
全健大闊步走來，笑盈盈地伸出右手說道。
“想必您就是魏總，幸會幸會！”
王守業愣住了。
他看了看魏昆，又看了看公司同事，尤其是努力憋着笑的夏妍——她是現場唯一一個對全健不感冒的女人。
“全老師，我姓王。”
“哦哦！王昆，王先生你好你好，我才從國外片場回來，用慣了拼音縮寫，看到W字母，還當是魏國的魏呢，今日一看，果然是人中之王，有老闆氣魄。”
全健自顧自說這話，大刀闊斧地坐在會議室的首席。随行的兩位助理和一位律師，全身高定黑色西服，文件夾、公文包、手持PDA，滿滿地社會精英範，站在那不用說話就有種高級感。
王守業表情更加精彩了。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隻能求助地望向魏昆。
魏昆清了清嗓子。
“咳咳！”
“哥們你身體不太好？”全健盯着魏昆，被他慘白臉色吓了一跳，皺眉道：“要不先出去休息休息，這邊要開會了，影響不好——”
石浩聰不知是被逗的還是被氣的。
他笑道：“要是他出去，這會就沒有開的必要了。”
“您也是資方？可一個試水劇，三方變四方，會不會麻煩了點，不太穩妥吧……”全健感覺臉上挂不住，語氣卻還是笑呵呵：“當然，我理解，小項目大意義！”
夏妍狠狠瞪了眼那幾個激動到失态的新人，尤其是那個叫趙蕊的，就差撲上去要簽名了。
她站起身，嚴肅地對全健說道：“這位是幸福互娛公司的魏董事長，全先生，還請你注意措辭。”
全健非常意外，長相酷似港星烏鴉的他，眉毛高高挑起。
“真是老闆？”
他坐在椅子裏，對魏昆拱手表示歉意。“魏總，是我先入爲主了，抱歉抱歉，朋友都說我看人準，今天有些莽撞了。”
魏昆身後，李小雅嘀咕着。
“這人真是自負，不做調查，不認照片，犯了錯還要嘴硬。”
自負？
全健确實有自負的資格。
又有人敲響房門，魏昆看去，是個幸福互娛的員工。他氣喘籲籲道：“領導，外面突然來了一群大媒體、大電視台的記者，說是要采、采訪——卧槽，活的全健？！記者竟然沒瞎掰，他真在這啊！”
這位冒失的員工被夏妍推出去糊弄記者了。
魏昆沒有表現出惱火，他擡起眼皮，将整理好的打印紙往桌子上磕了磕。
“人齊了？劇本研讨會現在開始。”
會議室衆人噤聲正色。
尤其是梁錫，嚴肅的表情裏帶着股莊重的神聖感。
魏昆開口說道。
“《鬼宅》是用來磨合團隊的前傳性質的短劇，大概40到50分鍾的總篇幅，單場景，四個核心角色，預計拍攝周期是10天……”
全健舉起了右手，打斷道：“能不能更快？”
會議室出現刹那的寂靜，氣氛瞬間變得緊張，對溫度敏感的人，胳膊肘開始起寒冷的雞皮疙瘩。
魏昆輕輕拍了拍怒目而視的紗紗。
同時用鬼音輕聲安慰着她，讓她收起自然散發的鬼蜮。
魏昆看向全健，這位既是試水劇的機遇、又扮演着攪局者的大明星。
“當然可以更快。”
他看向副導演楚智。楚智說話有些結巴，她磕磕巴巴道：“條條一條過，不用補拍，也不用技術性剪輯的話，能在一周内完成，但這就要考驗演員的演技了，對演技要求很、很高！”
全健笑着攤手。
“這根本不算問題嘛，演技這東西，就是基本功。那我就當你說真的了啊，一周。不過到時候，别說我軋戲就行。”
魏昆覺得全健的自負開始有點讨厭了。
不過也僅限于讨厭。
他能容忍合作者和屬下性格的缺陷，畢竟人無完人。隻要不違背原則，不會破壞既定計劃，魏昆的容忍度相當之高，頗有電影裏反派大BOSS的自我修養。
魏昆翻到下一頁，道：“先聊聊劇本和角色的問題，梁錫你看過故事的框架了麽？”
梁錫鄭重地緩緩點着頭。
“《鬼宅》真是個好本子，月黑風高夜，民宅縱火案，還涉及到兇殺、複仇和偵探懸疑……很精彩！我把一些細節反反複複讀了十幾遍，能想出這個的，絕對不是人！”
有人忍不住笑道：“難道還是鬼呀？”
魏昆詫異地看向梁錫，這位網絡大作家嗅覺一直是可以的。
“先不讨論是不是人的事。”魏昆擺擺手，示意梁錫接着往下說。
梁錫簡單地将劇本梗概複述了一遍，突然沉吟道。
“因爲是網絡劇，就要有大量的商業元素才能吸引到觀衆興趣，争取到更高點擊率。可什麽是商業元素？”
他終于說到了大家都非常感興趣的内容。
大家提起精神下意識往前探身。
就連整晚沒睡、還在打哈氣的李小雅，也不禁豎起耳朵。
梁錫站在白闆前，寫下三個詞。
“商業元素，說白了，就是澀情、暴力和俗套象征的組合暗示！”
“人這動物沒那麽高級，也别裝高雅聖人，咱們從祖宗輩傳下來的本能，就喜歡看萊萊、翹臀和大長腿！不光是男人，女人更甚，根據專業調查，女人對澀情元素的興趣是異性的兩倍以上，而且她們同樣喜歡漂亮又火辣的女人。”
“暴力，更直白了。智人從非洲大陸一個2000人的小部落，到滅絕了其餘五種古人類，還有幾十萬種動物，靠的不是嘴皮，而是流淌在基因裏的暴力因子！人的暴力欲望，在現代社會得不到發洩，所以才要通過文化娛樂作品，像是遊戲、小說和電影，來滿足精神需要。”
“那女的，你是叫趙蕊？别在那不屑的笑，我看見你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溫柔，善良得像是白蓮花？但我敢保證，你在看到可愛的小貓小狗時，也一定有那種恨不得将其摟在懷中扼死的強烈沖動，這個沖動，叫做可愛侵犯，源自于人類的暴力基因。承認吧，你我都是這顆星球上，最兇殘的生命集群，看見小動物就忍不住……算了，話題扯遠了！”
全健不知不覺聽得入迷，他對梁錫的第一印象非常好，還以爲他是哪座985高校的教授。
他問道：“那俗套象征的組合暗示是什麽？”
“你是懂問問題的。”
梁錫對其豎起稱贊的大拇指，圈住「組合暗示」這幾個字，道：“我随意提幾個元素。現代經濟高管，穿越古代世界，贅婿，商賈之家，家族經濟困難，這又沒有李白的詩集……”
他停住聲音。
“不需要我再說了，很多人腦子裏已經有畫面了。你們的潛意識在期待什麽？在期待這些俗套象征組合後的成果。這就是我給你們灌輸的心理暗示，試想一下，經濟高管加商賈之家加經濟困難，是什麽？是主人翁利用時代的代差吊打古人，證明自己，同時擺脫贅婿身份的爽快劇情。”
“還有呢？現代人加古代世界加沒有李白的詩集……需要我去細節描述嗎？不用。因爲這些觀衆們已知的俗套元素，随意組合起來，就得到了一個個既有期待感又有爽點的心理暗示。”
“根本不用導演、編劇或是作家，把這些可能發生的情節一個個用劇透的方式交代給觀衆，觀衆自己就會組合、想象和提前感到爽快了。”
“這就是心理暗示。”
“而觀衆花費時間和金錢，買來快感，這就是文化領域的商業行爲，也是商業元素的本質！”
梁錫的話深入淺出，頗有一種巴西龜翻過來，露出腹部龜甲的揭秘感。
會議室參加劇本研讨會的人，無論是公司領導，還是劇組成員，或是正打算争奪角色的藝人們，都不禁沉思和震撼。他的分析剝開了文化作品的神秘雲霧，将本質剖析得一清二楚。
年輕姑娘趙蕊還記得被點名批評的出糗大仇，她質問道：“你懂這麽多，那你打算怎樣處理劇本，然後對應設置角色呢？”
“根據我說的将東西往裏裝就好了。”
梁錫笑着回應了全健的掌聲，繼續說道：“首先是澀情，要有一個足夠亮眼，讓人看到就想去采風的美女。然後是暴力，開局必須死人，而且要死的有創意，有一種被壓迫的反抗感——”
魏昆捂額：“咱能不能别提壓迫的事？這是鬼片啊，老梁！”
“拍鬼壓床，壓的嗷嗷叫喚。”
“行吧……”
“我們的優勢是什麽？耗材、嗯、人力足夠多，盡量把鬼的可怕、人的恐懼體現出來，可能會吃點苦，所以得挑些體格好的、抗踹的、禁得住吓的演技型藝人，例如——”
“我！”李小雅高高舉起手。
梁錫認同：“小雅确實體格不錯又抗踹，但演技方面我保留意見啊。說到哪了，哦對，是暴力。其實實景真拍是最有暴力沖擊感的，可那個太霍霍人了，除非用替身，可拍攝周期就一周，用替身完全來不及。我覺得吧，還是要從演技入手，人的演技、鬼的演技，都要足夠有看點才行，魏總，你有什麽推薦人選嗎？”
魏昆感覺脖子後面飕飕冒冷風，像是有幾個能飄起來走路的妹子正盯着自己。
他望着大家翹首以盼的目光，遲疑道。
“要不咱們，找個地方，現場來一段演技PK吧，順便挂個直播，就挂在鲨魚台上讓彈幕評價一下。全老師，你的意見呢？”
全健忍俊不禁，更是躍躍欲試。
“OK！别說我欺負人哈，演人演鬼，我都在行的，倒是這些新人嘛，可能跟不上節奏了。”
四肢酸痛，肥宅水都變苦了，難受，但不能斷更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