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最不喜歡兩種人。
一種是喜歡裝逼的，另一種是不讓她裝逼的。
她隻有在魏昆面前才會表現出片刻的溫良恭儉讓，像是個乖乖女。脫離了魏昆視線單獨行動時，她差點沒給某位花小喵女士吓成真鬼。
水仙往前站了半步，擋在女助理小佳和魏昆的中間。
她瞧着李夢那副衆星環繞、旁人讨好的模樣，就暗暗不爽。她陰沉臉色，冷言冷語道。
“哪裏來的野……”
“那邊你正在直播呢。”魏昆用鬼音提醒。
“……野生的大美女們啊？”
水仙使用了光速變臉，對着鏡頭笑顔如花。她是有編制的詭異，最看重外在人設和個鬼形象了，無論如何，都不能給網友們留下一個壞印象。
原本以爲要起争執，最終氣氛在水仙那端莊淑女的完美笑容中恢複平和。
她離開鏡頭的範圍時，俏臉頓時又冷面若含雙，嘀咕着：“一群妖豔賤貨。”
旁邊。
李夢倒是沒能認出來水仙和李小雅，她雖然是貓牙平台的直播一姐，但對圈外的事了解甚少。更何況水仙和李小雅，一個混時尚圈，一個混影視圈，跟直播行業稍稍有些遙遠。既然陌生，就沒有去貿然打招呼。
她更感興趣的是拎着攝影機的年輕男人。
這男人穿着厚重的紅色沖鋒衣，說帥，還帶了些蒼白的陰柔，舉止投足間卻陽剛氣十足。有點像出演過東廠廠花、欺負過老實人的那位男演員。
戶外直播，跟路人互動是最有節目效果和看點的内容之一。
哪怕是簡單地聊聊天，這些複雜的人，總是能帶給直播間觀衆别樣的人生感慨。而且這還是個大帥哥呢。
李夢跟攝影打了個招呼，轉過身，再次看向魏昆。
她落落大方地笑着。
“我是做直播的，叫梨夢。這離月霞村還有兩三公裏呢，你要是不介意，我們邊走邊聊怎麽樣？還沒問您貴姓，哦，不方便說的話，随便告訴我個代稱就好。”
開播了有一段時間，直播間熱度已經攀升到了兩百七十萬。對于李夢來說，這熱度還是有些低的情況了。畢竟山路無聊，又沒有路人互動，觀衆留存率不高。
直播間的觀衆們見到了魏昆，男觀衆見他與李夢交談甚歡，酸溜溜地說了些“小白臉”、“繡花枕頭”、“兩分鍾”之類的話。
而女觀衆則是眼前一亮。
李夢用那雙能秒殺純情少年的漂亮大眼睛，期待地望着魏昆。
魏昆眉毛一動。
“正義好人厲飛雨。”
他是來殺人放火，啊呸，來抓鬼創收的！哪有時間搭理這個女主播，再漂亮也不行，家裏的員工們都快餓得生吃活人了。
而另魏昆沒想到的是，他越是冷淡、不願言語，就越是激起了李夢的自尊心和征服欲。
魏昆重新将詭影機拿在手中。
這台仿制于上世紀索尼T70微型膠片高速攝錄機的設備，其大小，比起尋常的抗在肩頭，更适合拿在手中。他調整着參數。要不是找了位年紀大的攝影師，還真玩不轉這種複古的老古董。
咔擦。
魏昆又拍了一張李小雅。
人很美，挺像鬼。
“你能不能别笑了？”魏昆實在不想評價李小雅的演技。
她越是用力，就越是離譜。反倒是她發自内心的“表演”，讓專業人士看見都會有一種驚爲天人的驚豔之感。
李小雅悶悶不樂地收起笑容，強調這是“瑪麗蓮夢露”式的壓裙笑。
“壓裙笑？”
魏昆愕然，覺得這像是火葬剛推進去，死裏逃生爬出來的笑容，還是叫壓棺材笑好一些。
李夢抿了抿嘴，主動搭話。
“好人先生，你也是來旅遊的嗎？座頭山景區可不是什麽有名大景區，總有些自己的原因吧？”
魏昆擡腿繼續往前走，他低頭望着取景框，說道：“這地方機會多，又民風淳樸，我來随便看看……”
李夢狡黠一笑。
她亦步亦趨，突然探身在魏昆耳邊，擡高聲音，故作一絲不安。“可我聽說這個地方……在網上有鬧鬼的傳聞呢！”
魏昆不禁回身看向她，驚奇。
“你信這個？”
李夢見這冰木頭終于願意互動了，急忙抓住話茬，用力點頭。“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總歸不會全是假的吧？而且好多來座頭山的網友都拍到了奇奇怪怪的東西，我覺得還是相信一下爲好。爲此，我還找來了有名的驅魔人孫于，孫大師，他最擅長的就是看風水、還有幫人驅邪逐鬼，當然這不是封建迷信哈，隻是一些民俗傳統……”
她怕和諧大剪刀對自己動手，沒忘了在直播中補救了一句。
“而座頭山的民俗傳說裏，據說村民們在晚上總是能見到一個美豔的女人身影。可沒有人認識她，而且每次見到，第二天都會生大病，高燒不退、意識模糊，一個禮拜也不見痊愈，就像是……被勾去了魂魄一樣！”
李夢本以爲這番說辭，一定能勾起眼前男人的好奇心，但她大大錯估了魏昆的大腦回路。
啪！
眼前的男人緊緊抓住了自己的手，用力搖晃，臉上帶着一股似有信仰的真誠，眼睛裏充盈正義使者的光！
“請你一定讓我加入你的團隊！”
“我也是民俗傳統的資深愛好者啊！”
魏昆擲地有聲。
絲毫不顧旁邊水仙怪異到極點的表情，她微微挪開了一小段距離，生怕被别人懷疑認識這家夥。
民俗愛好者？
美豔女鬼愛好者吧！
助理小佳忍不住插嘴。
“你怕不是見到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動了呢？你說你是民俗資深愛好者，證據在哪裏？”她拿出随身帶着的風鈴、檀香和黃紙一類的東西，晃了晃，然後盯着魏昆。
魏昆正色道。
“我可能、大概、有概率……真的見過鬼！”
“噗呲——”
李夢樂不可支，前仰後合。
直播間的觀衆也被魏昆這正經模樣，逗得不行，紛紛吐槽。
“剛才直播還有點無聊，總算遇到有意思的路人了。”
“這哥們太搞了，拿着古董攝影機到山裏亂拍，你還别說，真有點民俗學者内味啊！”
“民俗學者可是高危職業，平均在職不超過三年，保證人間蒸發，連屍體都找不到的那種。”
“熱鬧點好看，剛才算上攝影師總共才四個人，多無聊啊，這回八個人都能湊一局狼人殺了……”
李夢瞄了眼手機彈幕，看到右上角瘋漲的熱度值，頓時爲自己的選擇微微得意。
她爲了節目效果，故作驚訝，于是問道。
“真正的鬼是什麽樣子的？是那種黑色長發、白衣服、渾身濕漉漉、眼睛兇兇的，像是随時會跳出來吃人的那種？”
水仙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白色運動裝，默默掏出紙巾擦去臉頰的水，然後微笑，絕對一丁點都不兇悍。
而不等魏昆說話呢，李小雅立刻搶答。
她表情略帶一絲驚恐，回憶道：“會噴大水！真的鬼會噴大水啊！消防栓你們見過嗎？老特喵的吓人了！”
水仙依舊沉默。
就在這時，旁邊的山路林子後面，站着一個黃色工裝的人。
那人靜靜地站在陰影裏，看不清五官，似乎在觀察魏昆和李夢這邊的舉動。助理小佳第一個發現了那個人，轉身時吓了一大跳，随後化作惱怒，高喊道：“喂，你在那幹什麽？知不知道這樣很不禮貌！”
她喊過，可沒回答。
深黃工裝的人還站在樹枝後，像是被凝固的冰一樣。
這回輪到李夢感覺不對了。
她皺了皺眉，低聲詢問那位調查過座頭山的孫于孫大師，道：“座頭山除了遊客和村民以外，還有誰會到這裏麽？”
“還有偷獵者。”
孫大師摸着胡子，壓低聲線：“座頭山有很多國家保護動物出沒，有些人爲了铤而走險，會到這裏偷獵。我提前跟當地派出所打過招呼，隻要打電話，他們随時能開車趕過來，李女士您不用擔心，更何況盜獵的人不會堂而皇之的走正路，他們恨不得避開所有人的注意才對。”
李夢猶豫着點點頭，她遞給攝影師一個眼色，做了個口型，示意他将直播設備舉起來，更加明顯，讓對面的人看清楚。
無論他什麽來意，總不會在直播鏡頭裏做出危險舉動。
深黃工裝的人張了張嘴。
“1個、2個……”
他的聲音很沙啞，似乎在清點人數。“5個、6個、7個……8個！”聲音停頓，他忽然露出驚恐的神色，轉身就要向林子裏跑去。
直到這時，大家才看清楚深黃工裝的人的具體模樣。
他半邊臉竟是挂滿鮮血，像是被粗糙的利物刮開了面皮，血肉模糊，中年人長相，五官不知是因爲疼痛還是恐懼，極具扭曲着。
這人消失了。
李夢驚疑不定，沒了與魏昆調笑時的風輕雲淡。攝影師的鏡頭也凝固在空氣中，不知該放下還是舉起。
魏昆和水仙交換了眼色。
水仙搖搖頭。
魏昆皺眉。如果是嫉鬼在這裏就好了，她的權能，是絕佳的緝捕術。可同樣的，嫉鬼因爲臨近突破，與水仙一樣權能不穩，容易出錯，也容易暴露在其他詭異的注意之下。
嗡嗡……
不知是誰的手機先開始震動，随後接二連三地響起了提示聲。
小佳念出聲音道。
“座頭山景區派出所緊急提醒遊客，景區疑似有非法盜獵者出入，請廣大遊客和當地民衆做好人身安全的防範準備，沒有必要，絕對不要進入郊野，如若發現可疑蹤影，請立刻向景區派出所撥打電話——【座頭山景區】。”
她愣住了，驚疑道：“難道剛才真是偷獵的？夢姐……”小佳看向李夢，表情猶豫。
李夢見大家都在看自己，她本想放棄這次戶外直播，可等她瞥見了直播間的最新熱度，又像是石化般沉默了。
直播間裏的熱度再一次飙升！
從二百七十萬，來到了三百八十萬！
馬上就是貓牙的年度盛會。
更有傳言，這一次貓牙會跟鲨魚台正面一較高下，能在這次強強對碰的直播大戰之中脫穎而出的，無疑會吃到最大的流量紅利，并且成爲東家力捧的新台柱！
李夢雖是戶外區一姐，但她明白，直播一姐名字好聽，可這位置很難坐得安穩。随時都有被新人淘汰的可能。
她咬了咬牙。
“我們盡快趕到月霞村，等派出所的民警趕過來，再考慮下一步的方向。”
攝影師對此表示同意。
他是公會派來協助李夢直播的，如果李夢的直播效果好，業績高，他的工資和待遇也會水漲船高。而且現在這麽多人，還有那個叫什麽厲飛雨的年輕男人以及他的同伴。
人多力量大，即便真的碰見了盜獵者，該打怵的是他們才對！
“聽夢姐的吧。”攝影師點燃香煙，遞給孫大師一根。
孫大師接過，深深吸了一口。
他笑了笑，盡顯老成的仙風道骨。
“偷獵者而已，沒關系的。就算有比偷獵者更危險的那種東西，别慌，還有我在呢！”
煙霧袅袅，将他這幅大師作風襯托得更有高手風範了。
直播間觀衆瘋狂發送着彈幕。
“6666，還有盜獵者劇本！”
“越來越刺激了啊，梨夢别怕哥哥來保護你！”
“等下到了月霞村是不是還有鬧鬼劇本啊？我都不用猜，直播沒有玩真的。”
彈幕之中，突現深紅色橫幅！
【帝】檸檬薄荷的貓打賞了主播戶外梨夢總共6張藏寶圖！觸發全站飄彩橫幅！
見着滿屏幕的老闆大氣。
李夢終于下定決心。
她竟是進入戲份，又是那副惹人憐愛的忐忑表情，對魏昆說道：“好人哥哥，這回我們真的該一起走了。要不，我們再一起拼個旅館？晚上人多也能安全一點，我有點害怕……”
魏昆舉起詭影機對着男人消失的地方拍了一幀。
他這舉動就是普通背包客，看了眼取景框後，他才對李夢點了點頭。“嗯，民警的話該聽要聽，不過拼旅館還是算了，我怕你那邊……鬧鬼啊。”
李夢再一次被魏昆正經人講笑話的功底逗笑了。
她完全忘記了剛剛疑似盜獵者的家夥，挽起發絲，迷人微笑，對鏡頭說道：“好人哥哥不愧是民俗學者，說話都有劇本殺核心人物的感覺，再刷10個藏寶圖，我晚上跟他——好好聊一聊？”
禮物刷屏！多如潮水！
一張、兩張……九張藏寶圖！超額完成任務！
李夢嘴角的笑容快抑制不住了，連連道謝。攝影師和孫大師對視了一眼，聳聳肩。
魏昆收回目光。
他将詭影機遞給水仙，水仙微微變色，随後恢複正常。李小雅好奇，可無論她怎麽求魏昆，魏昆就是不給她看拍到的東西。
魏昆傳音向水仙靜靜說道。
“我最厲害的無敵水仙，準備好……”
“……招新工作吧！”
隻見陽光下，取景框之中，深黃工裝男人的上方，有一個深紅色的身影，正怨毒地望向衆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