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化女性？
被這樣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李熙英像是觸電般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一時間竟是懵了，沒有開口反駁。
是不是有哪裏出了問題？
自己得罪過崔姬嗎？
如暴風驟雨般的閃光燈，晃得李熙英這邊完全睜不開眼。他從震驚、到懵逼再到憤怒，被每一幀照片完美地記錄下來。還是他的師父李明貞反應更迅速，擡起手，熟練地擋住了李熙英的臉。
李熙英：“？”
這又不是掃黃現場，擋臉有什麽用啊！
李明貞斑黃、衰老的面孔上，隻有烏雲密布般的陰沉。
他壓抑着怒火。
“熙英，你不要說話……這個崔姬……是收了誰的好處？”
杜天明也是被這驟然突變的局面搞得頭疼不已。他本想當和事佬，滿臉堆笑，試圖接過崔姬的麥克風，然而他大大高估了自己的面子，非但沒得到回應，更是看到崔姬暗暗對他做了個“F”開頭的口型。
他笑容逐漸收斂，低聲罵道：“這瘋女人！”
“副主席，怎麽辦？同行、觀衆和媒體們可都看着呢……”活動主任的胖臉上滿是冷汗，道：“再讓她罵下去，也不是個事啊，萬一今天定好的結果再出意外……”
“意外？不可能有意外！”
這話像是觸及到了杜天明軟肋，他怒斥道：“遊戲規則需要大家的默契來維護，所有蛋糕早就分配好了！根本容不得她在這發瘋，冷靜，我不該跟這種女瘋子計較。隻是她一個人而已，即便算上她的五票權重，我們的票數比第二名還多出三票，一切還在控制之中！”
活動主任讪笑地點點頭，但他搞不清楚，杜天明口中的“我們”究竟是誰。
杜天明的話，正是時尚界某些大人物的心聲。
局勢發展超出了所有人，尤其是與南高麗利益相關之人的預計。
等到李熙英發現，越來越多女性已經對自己流露鄙夷，甚至怒目而視的時候，李熙英明白，事情可能真的大條了！
他們低估了崔姬這位上世紀第一位超模，對大家的影響力。
她是無數模特心目中的神靈，更是許多頂級設計師夢寐以求的缪斯。她代表着一個時代的最美好時光。而這積蓄的好感和緬懷，在崔姬爆發出的情緒之火，全部徹底激活後，産生了難以想象的驚人能量！
“難道不是嗎？我在她們身上，隻看到了被男性盯望、約束的桎梏審美，這些原本該享受自由人生的姑娘們，在扭曲的社會規則下，淪爲性格、身材甚至樣貌都完全一樣的傀儡，最後僅僅剩下了一個男人喜愛的「性感」标簽，用來勾起他們内心深處最原始的欲望……”
“這不該叫做時尚，更不配稱之審美，而是……赤裸裸的壓迫！！！”
崔姬堅定的聲線像是一位真正的戰士。
她高高舉起右手，驟然提高嗓音，就在破音的邊緣，怒吼道：“女孩們，難道還要沉默嗎？”
回應她的，起初是寂靜。
當崔姬重重地敲擊桌面發出刺耳巨響，于外放之中回蕩在會展中心，她深呼吸，若高崖上的風暴，再次高高舉起右臂！
“女孩們，難道還要忍受嗎？”
聲音四散而去。
不知是哪裏，響起了一聲微小、又猶豫的回應。“我忍夠了！”
“女孩們，回答我！”
轟隆——
那怒吼在會場蕩起了陣陣回音。
終于，在第一朵浪花泛起，第一個回應生出後，第二個、第三個、無數的女觀衆、女模特，情不自禁在這情緒的浪潮中，響應起了崔姬的呐喊。
“我們都忍夠了！”
像是沸騰的水，而那聲浪便是蒸汽化作的花！
“女孩們，沒有誰值得成爲你們終生效仿的偶像，每個人都是最獨特的自己……”當崔姬的話，牽動着無數現場女性的情緒時。她清楚，自己想要的結果已經達成了。
她臉上流露出強烈的快意。
這是一場，對時尚界、對權威者的報複，也是她對過去幾十年、發自肺腑的靈魂吼聲。
李熙英的臉色越來越白，要不是師傅李明貞再三安撫他，作爲事件的中心，他早就想轉身逃跑了。
奧伯丁面無表情地質問道。
“杜，你還要坐視她發瘋多久？”
杜天明咬了咬牙，他和許多人一樣，今天都是南高麗這艘利益集團巨輪上的乘客。他勉強辯解道：“現在我也沒法讓她閉嘴，你看得到，聽得見，所有女人都在跟她一起瘋狂……不過，優勢還在我們這邊，這不過是一場喧嚣的鬧劇罷了！奧伯丁先生，我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結果。”
奧伯丁用力點着杜天明的胸口，一字一頓道：“最好能讓人滿意。别忘了，是你安排的東方之星，是你壞了大家的生意。”
他已經無法忍受這裏的氣氛，身影率先消失在了貴賓通道。
杜天明開始口幹舌燥了。
最後一句話，看似輕飄飄，實則宛若一個大錘重重砸在了他的腦海，發出重響。他明白，如果沒有一個讓利益集團上下都滿意的結果，那麽他就是被犧牲的羔羊，地位、權利将全都離他遠去。
嘩啦啦——
不适宜的掌聲，傳入杜天明耳朵，讓他面部表情更加猙獰。
“草他媽的東方之星，該死的幸福互娛……魏昆，絕對是他，一定是他，在用這種方式報複我！”杜天明咬牙切齒道。
在他看來，不過是爲了給兒子杜召召出一口氣，用了點正大光明的手段。他完全不會考慮，如果按照劇本，在國内失利沒拿到大秀獎章的情況下，作爲最後出場的東方之星和幸福互娛，會遭受到多麽可怕的輿論暴力。他隻在想，是這隻小蟲子咬傷了手指，破壞了他的辛苦與汗水。
魏昆才是始作俑者，是最壞、最該被處理掉的攪局者。
杜天明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今天的時尚展，順利進行下去。而東方之星，就是安撫國内，讨好南高麗的……代價！
爲什麽不乖乖去死呢？
“崔姬、崔姬、崔姬——”
全場歡呼着！
模特對此感觸最深，她們很多人早就受夠了時尚圈的病态審美，因爲鏡頭畫幅和電視長寬比例的問題，屏幕中的人是要比現實中看起來胖一些的，而爲了完美凸顯服飾和珠寶，模特們就要維持遠比正常人要低得多的體重和三圍。
多少模特長期處于亞健康狀态，退役時渾身疾病，餘生都生活在莫大的痛苦之中。
崔姬的話，引起了模特們，還有現實生活中郁郁不得志的女人們的心靈共鳴。
“女孩們！”
崔姬雙掌下壓，歡呼聲尊敬地戛然而止，等待着崔姬接下來的話。
“在這裏，我要特别感謝一群人。是她們的努力，提醒了我……讓我們有請，東方之星以及……”崔姬在說話間，早已得到了讓助理查詢到的關鍵信息，她盯着手心的卡片，神采飛揚道。
“幸福互娛公司，所有的參展藝人，還有重中之重，真正的女權主義者，站在異性戰線的無私戰士，這精彩主題走秀的年輕藝術家——魏昆先生！”
聚光燈極爲識趣地尋找到了一臉震驚、還沒來得及逃跑的魏昆。
魏昆在燈柱照耀下，他本就出色的外表，顯得更加神采奕奕。漲紅的臉色，仿佛被崔姬和女性意識覺醒的盛會所鼓舞感動——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選擇時間回溯。
但他發現，現場的人實在太多了。即便回溯，也根本不夠他擠出會場，最終還是像現在這樣，成爲萬衆矚目的焦點。
現場開始喊起了魏昆的名字，正如同她們歡呼崔姬那般。
崔姬鼓勵的目光，看向他，示意他也走上台來。
旁邊看熱鬧的水仙和小玉面他們，差點笑出了聲音，她們是第一次在老闆臉上看到如此窘迫、緊張的神色，宛若一個想要上樓看女友小貓咪的純情大男孩。
“其實我不是什麽藝術家……也不是服裝設計師……”
魏昆對觀衆揮手示意，快步來到崔姬旁邊，壓低聲音，用英語解釋道：“我隻是這家公司的老闆，崔姬女士，您恐怕誤會了……”
崔姬眨了眨眼。
這位年紀和斯琴高娃差不多的前第一名模，宛若能看透魏昆的想法，她掩住話筒，對魏昆微微一笑。“我當然知道。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并非英雄，但人們需要一個斬殺惡龍的英雄。你不會拒絕一位女士的小小請求吧？而且這對你來說，其實沒壞處……”
魏昆意識到，這位前第一名模早有預謀。他與幸福互娛，成爲了她苦苦等待的機會。
這是魏昆第一次以事件主角的身份，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
他得說點什麽，避免當崔姬的工具人。
“我覺得女性不需要說教，讓誰來指手畫腳。你們是自由行走的花……我沒資格給大家上課，甚至，我不覺得我該站在這個舞台上。真正的主人翁，應該是每一位辛勤付出的模特，應該是每一個熱愛工作、享受生活的自由人，應該是在座的每一位……”
魏昆笑了笑，看向崔姬說道：“而且這本來就是安排好的不是嗎？”
這話非常危險，堪稱誅心！甚至能直接破壞掉崔姬好不容易經營的狂熱氣氛……
崔姬笑容凝固。
她正要解釋的時候，又聽見魏昆拉高嗓音。“是命運、規則和曆史發展的必然安排，沒有誰與生俱來一定是被壓迫者！感謝崔姬女士，我說完了，謝謝。”
魏昆深深忘了一眼崔姬。
崔姬從慌亂迅速或轉爲鎮定，她明白了魏昆的危險和棘手，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容易受擺布的人。她收起了輕佻和浮躁。
她接過話筒。
“我将投出屬于我的五枚評審票——”
咔哒！
機械計分闆，連續響了五聲。
杜天明這時急忙開啓了另一個話筒，急吼吼道：“我宣布，今日計票結束——”他冷汗直流，亡羊補牢爲時未晚，看到那懸之又懸的三分差距，杜天明長出一口氣。
他得意而冰冷地盯着崔姬、魏昆還有東方之星團隊的每一個成員，暗暗盤算着清算的辦法。
聲音未落。
咔哒。
第六聲，響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