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之星團隊，爲我們帶來的主題是「崔姬風尚」……啊？！”報幕主持愣住了。
在歡快的進場音樂中，第一位模特走上T台。
距離近處的男觀衆，本和同伴聊天，感受到周圍古怪的寂靜，下意識擡起頭，目光碰撞的刹那，竟是眼球一翻，硬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不是唯一的倒黴蛋。
東方之星參展團隊的登場，宛若在平靜的水面丢進了一顆深水炸彈，立刻将随着第二日走秀收尾而稍顯沉寂的現場氣氛，頓時拉到了另一個比心電圖還高的新高潮。
觀衆先是緘默了片刻，随後徹底沸騰了。
“WTF！”
“卧槽？”
“這……”
“我的眼睛！”
“不是吧……”
“媽媽，我不該遊得那麽快，我不該出生，我就不該來這！”
貴賓席的時尚圈大師們，饒是閱曆豐富，也從未在走秀現場見過這般場景。香槟僵在半空，香煙燒到手指，一個個神情像是會傳染，随着目光紛紛看向了展台，然後瞪大了眼睛。
媒體記者忘記了按下快門，攝影裝置的嗡嗡聲，仿佛是對他們職業生涯的嘲笑。
網絡主播面露驚恐，毫不猶豫地掐斷了直播推流。
咣當——
當啷——
桌椅摔倒，肢體碰撞，不停地有人被吓的凳子仰過去。被撞到的人完全沒生氣，對此抱有極大且深刻的諒解。
國内的、國外的、男的、女的、有地位的、小透明的……應該說，隻要是擁有正常判斷力和審美觀的碳基生命體，再神經大條、思維跳脫的人，也會對此感到來自靈魂深處的震撼。
被站起的身影擋住畫面的觀衆急得不行，他們隻知道台上發生了非常刺激的場面，越看不見就越是抓心撓肝地好奇。
直到旁邊的人打了個大冷顫，捏着花大價錢買來的觀展票，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怒吼。
“捏媽媽的，這是活人嗎？！”
隻見T台上的模特，披紅挂綠，慘白的粉底，點綴着喜慶的腮紅，眼睛被描出了細長而豐富的眼線，像是兩個畫在眼皮上的假眼睛，緊繃如石的臉部肌肉像是在緊張，嘴角平直帶有對參展的嚴肅，金黑底色的長褂繡着吉利的福壽，顯得那一排排盤扣更加小巧精緻，最吸睛的還是那一雙老帝都布鞋，簡直就棋中妙手……
然而最具畫龍點睛之筆的，還是模特胸前挂着的黃金十字架，突出一個中西合璧、文化大融合。
非常完美地……
将中西方殡葬文化，巧妙地結合到了一起。
近看靈異，遠看驚悚。
體現出小玉面非同凡響的個人審美，和她對「崔姬風」的深刻理解。
崔姬風，說白了就是白瘦幼，開創了模特界以瘦爲美的世界潮流，模特們一個個争先恐後的減重減脂，甚至要做抽肋手術，直到變成一個個精緻的“衣服架子”，才算是符合時尚二字的定義。
“什麽以瘦爲美，瘦成那樣還能活着？不就是以飄爲美嘛。”小玉面不負責任地對魏昆說道。
後台處，魏昆痛恨自己牽挂溫柔鄉、偷偷去找紅紅解壓的短暫松懈。
“雖然一開始我們就沒打算赢，讓你幫忙是爲了擺爛，痛痛快快地認輸，露個臉糊弄過去，不是讓你擺花圈！這都是啥啊！崔姬風尚？你說是給那位名模過頭七我都信……”
小玉面心虛道。
“你默認同意了的啊，你不是親自檢查過水仙和嫉鬼的妝容嗎？才不是我化妝化的爛呢……”
“我那是以爲她們虛弱狀态犯病，露出本相了！爲此，我還偷偷給嫉鬼塞了一滴完美鬼淚，要是扛不住想變身，就把鬼淚跟水仙嘴對嘴抿了……”
魏昆倒是不怕暴露，有鬼公司的「無」之權柄，鬼氣隐藏得蹤迹全無，即便它們當場七竅流血都能用cosplay緻敬貞子強行洗白。
但是，但是……
“沒有那麽多但是了！都給我上吧！就當搞節目效果，給時尚周拉拉熱度了……也算是對得起裘老爺子的看重和栽培！”
魏昆對天發誓，他真的隻想擺爛，幫陳琛把珠寶賣出去，順便再讓嫉鬼小小的在公衆面前露個臉，爲日後正式開鏡頭直播做鋪墊。
大文學家梁錫曾經說過，當湯裏有一顆老鼠屎出現的時候，他們就不會再懷疑有沒有更多的奧利給了。
對現場觀衆的折磨，才算剛剛開始。
這位閃亮登場的嫩模，踮腳轉了個圈，本想展示身上的服飾，結果不小心崴了個腳，最終在評審嘉賓驚恐地目光中，硬生生蹦了回去。
随後水仙出場了。
她一亮相，才被深深傷害過的觀衆們頓時受到了第二次精神沖擊。
白面黑齒像是模仿藝伎風，拙劣的模特步功底，愣是讓她走出了大腦以下剛剛截肢的奇異美感。因爲時間趕得急，水仙在化完妝後還沒照鏡子，她見到那群人張大了嘴巴，還以爲是爲自己的美貌而吃驚和迷醉。
“啵——”
水仙咧嘴一笑，對觀衆打了個妩媚的啵。渾然不知在他們眼裏，頗有一種屍變的美。
“啊！”
又有人扛不住暈過去了。
“老娘就是迷人！哼，我才是公司最靓的仔！”水仙高興得暗暗握拳，渾身中世紀歐羅巴宗教風的首飾叮鈴作響，像是外國神父驅魔失敗的證據，興奮之下，竟是滴滴哒哒地往外落水珠，走過的地方留下一片水漬腳印。
評審嘉賓開始呼吸困難了：“我到底在看什麽啊……有水？爲什麽會有水……十字架的聖水嗎？！”
另一邊。
金局長死死捂着胸口，他有種心髒病發作的錯覺，緩緩轉頭看向同樣呆滞的楊思涵，聲音沙啞地問道。
“楊處長，這……就是你口中的優秀先進合作單位，帶給雲海市人民的新氣象嗎……”
“我怎麽不記得，咱們跟殡儀館有合作啊……”
楊思涵呆滞地喃喃道：“說好的積極正能量呢，他們在搞什麽啊……有這麽暴露身份的麽？”
陳員立緩緩搖頭。
“不會暴露的，因爲鬼玩的沒這麽變态——”
仿佛是爲了印證陳員立的話，第三個上場的白衣嫩模，踩到了水仙留下的水迹，腳下一滑來了個平地摔，頓時磕得鼻血直流。然而她太重視這次機會了，隻是嫩模的她做夢都想有在主會場走秀的機會啊！
白衣嫩模快速而優雅地站起身，完全沒意識到鼻血橫流的慘狀，就算知道，以她的職業素養也絕對不會做除了走秀以外的多餘動作！擦鼻血？那簡直太業餘了啊！
微笑，吸氣，嗆到，然後咳了一胸口鮮紅鼻血。
動感而陰晴明滅的燈光照射下……
距離最近的觀衆臉都綠了。
金局長再也扛不住了，他倒在椅子上，顫抖地伸出手。“藥，藥……”
“切克鬧？”
完全處于懵逼狀态的陳員立下意識接了句，然後被楊思涵狠狠抽了一記後腦勺。“給局長速效救心丸！”
“算了，讓我死吧。”
金局長竟是自己好了，他老邁的臉龐上滿是絕望道：“來之前，我給天水省其他城市的同僚發了短信，邀請他們看看咱們雲海單位的精神面貌……這是什麽，百鬼夜行嗎？”
“局長您想的太糟糕了。我覺得更像精神病院門沒鎖。”陳員立大腦宕機中，再次機智補刀，道：“就這樣的都能參加時尚周走秀，這不顯得咱們局療效好麽？”
楊思涵緩緩低下了頭。
在這一瞬間，她想了很多，從嬰兒呱呱落地、到牙牙學語、再到十三局這麽多年的艱苦奮鬥，最終停在了一張戲谑、帥氣的白皙臉龐上。
她的拳頭，硬了！
“魏昆，你真是不得好死啊！”
貴賓席位上。
杜天明電話震個不停，主辦方主席親自發短信來質問他，把這個團隊故意留在最後的用意。
“你最好給我、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老杜，我以前怎麽就沒發現你，有反人類和反社會的人格傾向呢？”
面對這些憤怒質問，杜天明想很想解釋自己不是故意的。
可已經沒有人會相信了。
一條條證據指向了他這個幕後黑手，尤其是臨場變陣的命令，堪比委員長調動東移5米機槍陣地的微操，将本在前置位參展的東方之星，挪到了壓軸的最後座次，最終給大家帶來了終身難忘的時尚體驗……陰間的時尚體驗。
他冷汗直流。
“媽的，媽的，故意玩我是吧！沒關系，等今天大秀獎章頒給高麗人，對外宣布國内失利後，所有的輿論壓力都會集中到這個該死的東方之星和幸福互娛上，我就能從中摘出去……”
嫉鬼作爲最後一個出場的。
飽受折磨的觀衆們，終于發現了唯一的正常人！
即便嫉鬼的樣貌隻算90多分，她的走秀步伐也不算标準，可比起前面那一個個“重量級選手”，她越是正常就越顯得難能可貴，仿佛陰霾中的唯一道光，照亮了大家的心靈。
嫉鬼單手掐腰，轉身，白色繡花裙旋了個極好看的弧度，不高不低，非常心機地凸顯出她玲珑腰身和細長大腿。
她内心冷笑。
論心理戰，論小動作，論女鬼的嫉妒心……小玉面童鞋，你可太嫩了點！想故意化爛妝來搞我？我早就料到了！一群該死的綠茶！
嫉鬼昂起頭，細膩的皮膚在燈光下映出朦胧的線條，精緻清秀地五官在此時的觀衆眼裏宛若絕世美人！而那身中世紀風格的十字架、聖鎖等裝飾，更是将她襯托得像是落入凡塵的聖潔天使！
“女神啊！”有人熱淚盈眶道。
嫉鬼，計謀大成功。
當報幕主持虛弱地說道「崔姬風尚」的走秀終于結束時，大家才想起被忽略了的另一位主人公。
貴賓席、觀衆席、記者席，無數目光投向了那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崔姬女士。
“我怎麽把她忘了！她可是第一位超模，粉絲和簇擁者無數，這麽得罪人，你們死定了！”杜天明暗暗露出喜色，握緊拳頭。
把緻敬偶像的T台走秀，變成了這幅奇特又難以形容的模樣。
再大度的人，也不會輕饒了始作俑者。
崔姬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重新獲得了力量，表情生硬的似乎積蓄着憤怒的情緒。大家看到她欲言又止，閉眼搖了搖頭，随後發洩般的重重按下了座位前的投票按鈕。
咔咔咔——
機械計分闆開始跳動！
一下、兩下、三下……直到五個聲音響起，代表五分的評審票，被機器忠實記錄。
“什麽？！”
杜天明死死抓住桌沿，難以置信地望着計分闆。絕大多數人包括他在内，都以爲崔姬會将票報複性地投給高麗團隊，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最終增加分數的，竟然是東方之星代表的國内？！
“她是被氣到了嗎？”
“一定是的！即便有她五票，還差三票才能持平南高麗方呢！她大概是想用這種方式，羞辱、讓這個參展團隊感到難堪吧！”
說法衆說紛纭。
大家等待着崔姬的解釋。
終于，崔姬接過無線麥克風，輕輕咳了聲，擡起眼簾，露出極爲銳利、嚴肅的目光，以最正統的約翰腔，說道。
“我認爲……”
“南高麗不值得拿到今天的「大秀獎章」。”
此話一出，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
李明貞直接站起身。
奧伯丁、本·巴恩斯驚異地看向崔姬，滿臉費解。
崔姬很滿意這些人臉上的表情，她将這盡收眼底，輕輕一笑，完全沒有被激怒的嗔怒，語氣中滿含堅決的力量，繼續說道。
“首先我要真誠地，感謝東方之星帶來的精彩表演。”
“「崔姬風尚」，多麽遙遠的名字啊，仿佛閉上眼就能看到幾十年前的黃金時代……正是她們，告訴了我，提醒了我，喚醒了我，真正的「崔姬風尚」到底是什麽？”
崔姬頓了頓，對T台上的嫉鬼等人贊賞地點了點頭，道。
“東方之星的表演，是對「崔姬風尚」的真正的藝術解構！”
“所謂「崔姬風尚」這類的超模标準，所謂東亞許多時尚從業者追求的白瘦幼的審美……”
“實際上，這就是對女性的剝削與壓迫！”
“我從未有一刻，如此讨厭崔姬和第一位超模這些溢美之詞。是我的錯，害了許多真正美麗的少女，甚至毀了她們的後半生……我要向她們，深深地道歉，雖然這微不足道，而且太遲了……”
衆目睽睽，崔姬對觀衆席和T台方向，分别深深地鞠躬。她在李明貞、奧伯丁他們眼裏看到了一絲清醒的驚怒，似乎這些人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用意。
崔姬微笑，仿佛不存在歲月痕迹的臉上，滿是快意。
她一手指着李熙英坐着的方向，擲地有聲道。
“我覺得……南高麗方，諸如新羅之舞的主題時尚走秀，存在物化女性的嫌疑！”
全場嘩然！
記者們張大了嘴巴，他們意識到，在這時尚周的第二天，一場足以在時尚界引起大風暴的新聞，赫然出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