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擺滿了各種畫作,唯有這幅稻田圖最爲惹眼。
談話間,裘雲英的注意力一直離不開那張神秘的油畫。油畫稻田深處,一閃而過的黑色輪廓,宛若一朵陰霾深深植入心海,久久不能忘卻。越是極力不去想,念頭就越根深蒂固,模糊的黑色輪廓随之清晰起來……
她隐隐有一股奇怪錯覺,像是能看清黑色輪廓的真正模樣。
“那是一個女人……”
裘雲英下意識呢喃道,手中名筆“安吳遺訓”墨汁滴落木桌桌面,順着紋理暈染。陳教授看出來裘雲英正在分心。
陳教授本想借機會,考校裘雲英的繪畫功底。他沒有爲難人,隻是想親眼見見裘半山後代的真實水準。所以叫裘雲英随便畫一幅符合心境的繪畫即可,不用考慮技法和風格,隻管畫出來就好。
但裘雲英的遲疑和呆愣,讓陳教授開始懷疑起,這個年輕女人是否與許多名家後代一般徒有虛名。
“若是不願,就算了。”
陳教授嘴上這樣說,眼睛裏的失望溢于言表。
滴答——
裘雲英猛然清醒。她對陳教授略帶歉意地笑了笑,道:“我剛剛想到一些事,有些分神了。嗯……還是直說了吧,憋在心頭也不痛快。”
她遲疑問道。
“那張稻田的油畫,到底是哪家技法?真不是您或是您的學生帶到酒店的麽?我也是這家酒店的老客戶,常用這裏的貴賓室,從未見到過類似的畫作,而且……其實這家酒店是從來都不挂風景畫的……”
話還沒說完,裘雲英的餘光像是被刺痛,眼睛不自覺地眨了眨,再恢複視力時,她在陳教授背後的那張稻田油畫裏,清楚、清晰地看到了一個黑色輪廓,正站在稻田的正中央!
陳教授誤會了裘雲英,以爲她外強中幹想趁機轉移話題,眉頭一皺,正要借着長輩身份點撥裘雲英幾句忠言——
裘雲英眼睛突然瞪大了,後退半步,磕到冰冷的桌沿。
隻是再一次眨眼瞬間,那黑色輪廓已從稻田中央消失不見!
像是跳躍般往下挪了半步!
它站在那條深紅色的水流旁,陰冷、肅穆地站立着,宛若一個稻草人、一尊死寂的雕像……
裘雲英呼吸急促起來。
她似乎意識到什麽,目光死死盯着那黑色輪廓,心頭不禁生出強烈的寒意!
畫裏的東西!
在動!
而且一步步向畫外靠近!
它想來到這個房間!!!
越來越近!
黑色輪廓在無聲地逼近着,隻是幾個呼吸間,就在裘雲英驚駭的目光裏,來到了油畫中稻田的最邊緣——它似乎扶着相框,身體探出,正向她投來惡毒猙獰的注視!
陳教授發現裘雲英的異常,剛要轉身!
那黑色輪廓猛然放大了無數倍!像是急速膨脹的氣球,化作一顆漆黑的人頭!那恐怖的氣息,頃刻間席卷而來,讓人有一種瀕臨死亡的無盡恐懼感!
就在這時!
裘雲英胸前的紅繩鏡墜,發出一聲叮鈴脆響。
這正是魏昆親手交給裘雲英的詭物,由蕭紅也就是紅娘的「紅繩」和鬼鏡的「鏡中人」制成,具有極強的怨恨之力,能夠直接将鬼公司詭異的力量,投射到持有者身旁!
這一瞬——
遠在東野畫廊街對面的魏昆,忽然怔住,他手腕的無形紅繩,感受到了那異常的振動!
是裘雲英遇襲了!
他面色一冷,停頓腳步,惹得身旁東野靜詫異回望。“附近等我,我處理點急事。”他匆匆丢下一句話,随後轉身帶着水仙,走向牆壁拐角。
東野靜追過去兩步,可她隻看到了一面空蕩蕩的牆壁。
“瞬移?”
她皺了皺眉,盯着魏昆和水仙消失的地方,自言自語道:“最棘手的高階權能啊……那個吳仙兒,到底是什麽來頭?幸福互娛似乎,沒我想象的那般簡單……”
酒店房間。
裘雲英瞳孔收縮,驚恐地盯着眼前那突兀出現的慘白手掌,她甚至來不及發出尖叫,胸前的紅繩鏡墜再次發出光澤,破碎的鏡片深處,一抹旗袍身影轉瞬即逝。
随後,鏡墜的綠芒與油畫的黑色輪廓驟然碰撞在一起!
天旋地轉——
整個酒店房間,被鬼鏡和油畫的鬼蜮同時籠罩,激烈交鋒!所有人都失在了鬼蜮之中,随後酒店房間向一側颠倒,竟是直接旋轉了90度!
重力調轉,窗戶變成了站立的平地,花瓶、桌布、水杯順着窗戶向“窗外的大地”掉落!
站在窗戶旁的服務生,頓時失去了支撐點,驚恐地死死抓住窗沿,他想下望去,那是完全傾斜的奇異世界,整個人挂在窗戶上,隻要松手就會跌落到那片深紅色的稻田之中!
而畫中的黑色輪廓逐漸清晰,是一個雙眼血洞、面色素白的黑衣女鬼!
它站在稻田裏,擡頭仰望平放的酒店大樓,無數物體和人在從窗戶裏自由落體般墜落,就在更高處,本該是玻璃幕牆的地方,此時占據着一面巨大、破碎的黃銅色婚鏡,倒映出無數個黑衣女鬼的身影!
此時,沒有誰能分辨得出,這到底是鏡中畫,還是畫中鏡!
鬼鏡俯視着黑衣女鬼。
每一片破碎的鏡子之中,都是一枚猙獰的鬼眼,此時像是水中浮萍,然而是最驚悚、最可怕的景象,任何人看到那密密麻麻的眼睛,還有鏡子深處的恐怖身影,都會發出來自本能般的顫栗!
鬼鏡非常謹慎。
它原有的強大實力,被完全克制的紅衣女屍打成這般模樣。好在有人氣滋養,才得以稍稍恢複。此時的它,隻有A級詭異的境界,根據民俗局的劃分,相當于權能二到權能三的力量級别……
而這個畫中鬼,至少有小神階的境界!
真正讓鬼鏡警惕的是,稻田裏的黑衣女鬼煞氣極重,至少沾染過數百條人命,權能和鬼蜮更加兇煞、難以抵擋!
它剛準備,使用「鏡中人」的能力,複制曾經照映過的詭異權能,畫中黑衣鬼突然雙眼空洞留出鮮血,嘴巴張開到超過極限,發出無聲嘯叫,鬼畫世界再次重力颠倒,變成了稻田在上,大廈在下的怪異場景。
轟隆隆隆隆——
一輛老舊的蒸汽火車撞破畫幅,從天而降,火車車窗中,無數凄慘、可怖的屍體與鬼影,而那漆黑猙獰的車頭,若一把巨錘轟然砸中了借助玻璃幕牆現身的鬼鏡!
鬼鏡表面哀鳴,發出晦澀的撞擊聲,裂痕隐隐有擴大趨勢!
随後蒸汽火車化作漆黑顔料,頓時污染了鏡面,更像是被潑了一把黑色的血!
這次交鋒,毫無疑問是畫中之鬼占據上風!
鬼鏡空有一身本領,奈何本源力量太弱,再精妙的技巧在小神階的絕對優勢面前,也是毫無意義。更可怕的還是這油畫裏的規則,它更接近怪異層面,某種意義來說,對詭異對飼鬼者都具有不講道理的秒殺能力。
隻要觸發了它的權能規則,就會立刻死在畫中淪爲哭嚎的冤魂!
黑衣女鬼見鬼鏡綠芒黯淡下去,微微露出一絲怪笑,望向那些正在苦苦掙紮的畫中之人,它緩緩擡起了枯瘦若樹枝的手臂,正要對他們動手——
兩聲破碎聲響!
虛空裂開,正是魏昆與水仙突破了鬼蜮封鎖,來到了畫中鬼與鬼鏡交鋒的世界中!
“這是?”
魏昆兩腳站在一扇窗戶表面,頓時意識到了這個世界重力規則的異常。不等他适應,畫中鬼驟然扭頭,怨毒地望向了這兩個闖入者,再次無聲嘯叫,整棟大樓化作一片扭曲漩渦消失不見,竟是以無邊煞氣硬生生逼退了鬼鏡!
下一瞬。
等魏昆再次站穩,定睛看去,隻有一片寂靜的紅色稻田,還有不遠處伫立地靜默水車。
安靜,甚至是死寂。
仿佛之前的喧嚣,都隻是刹那間的幻覺。
魏昆半蹲下身,抓起一把麥穗,仔細觀察,結果發現竟是一團扭曲腐爛的死人頭發,心頭發毛,一陣惡寒!放眼望去,四周全是那随風搖曳的紅色麥浪——
這哪裏是稻田,分明是一處墳場!
“它就是襲擊了王秘書和嫉鬼她們的神秘詭異?”魏昆微微皺眉,他通過麥浪的縫隙,隐隐約約看到一個黑色輪廓站在遠處,悄無聲息。
水仙嘗試着放出鬼蜮,然而屍骨深潭在這裏無法生效,就連一處小水泡都沒法生出。
她壓抑不安,看向魏昆道:“老闆怎麽辦……我的權能失效了……”
魏昆沒有說話。
他在思考,這個畫中詭異的攻擊模式。像是這種低神智、甚至無神智的真正厲鬼,代表着人類内心最恐懼的存在,它們不會妥協,也沒有人類的情感,與水仙、玉面她們有着本質上的不同。
正如同紅紅那般,它們以本能行事,與其說本能,不如說是一種模糊的規則。
紅紅的規則是「注視」……
任何注視到它眼睛的人,都會受到最可怕的森然惡意。當觸發規則時,這隻無視物理距離、能腐化現實的厲鬼,就會對獵物展開最慘無人道的攻擊!
那麽,王秘書、劉晗或是嫉鬼,他們到底是觸發了什麽規則?才會失蹤?
裘雲英被襲擊的信号,引來了鬼鏡與魏昆。
可魏昆沒有在這發現裘雲英,也就是說,裘雲英很可能沒觸發“真正的規則”!
魏昆也感到一絲怪異。
他和水仙來到鬼畫世界,至少有十幾個呼吸的時間,這個畫中鬼爲什麽隻是在遠處窺視,而沒有對他們展開攻擊?他突然想到,自己平時和水仙交流,會下意識地用鬼音律屏蔽聲音,不會有說話聲傳出。
‘難道,它的規則是……攻擊聲音?’
‘裘雲英不可能不說話,所以很可能也被襲擊了,但有鬼鏡的保護,才沒有被拉扯進鬼畫世界!’
魏昆目光一凝。
他的「鬼音」權能,隻有怨靈級下品,最遠距離是十米。雖然品階不高,但殺傷力非常可怕,如果偷襲成功,能可能直接秒殺權能三的詭異。這一點已經在那輛高鐵上被證實過了。
“哒哒……”
“這是哪?”
他在左前方十米處,模拟出人類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果不其然!
那道黑色輪廓出現在聲音出現的位置,周圍麥穗瘋漲,尋找着發出聲音的人!
“就是聲音。它會尋找在鬼畫周圍的聲音!”
魏昆沒有過多欣喜。
他發現這個畫中鬼非常謹慎,一擊沒有得手,身影頓時消失,再出現時已是稻田的某處陰影裏,雙眼血洞流淌鮮血,漫無目的地徘徊着。
水仙吃驚地看向魏昆,她沒有想到魏昆竟是這麽短的時間裏,就推測出了畫中鬼的攻擊規則!
這一刻,她意識到了魏昆除了那操控聲音的權能外,更值得在意的超群天賦,那邊是他冷靜而理智的頭腦!
“噓。”
魏昆不敢保證鬼音律一定能屏蔽畫中鬼的感知,他對水仙做了個噤聲手勢。水仙連忙點頭,捂住嘴巴,一幅絕對不給老闆添亂的乖乖姿态。
他故技重施。
再次于一處制造說話聲,不過這一次,在畫中鬼襲擊聲音的瞬間——鬼音律制造出十幾枚無形聲刀悄然劃向畫中鬼!
這聲刀威力驚人,足以刺穿厚重的金屬闆!
然而畫中鬼最擅長的便是辨别聲音,明明是空氣中隐形的攻擊,在它的感知力下無所遁形!
它怪異咧嘴,隻是挪了半步,就避開了那看似封鎖了所有路線的聲刀,找到安全死角,還沒等它尋找攻擊者,魏昆真正的殺招驟然驚現!
“鬼音律——降臨力場!”
恐怖的聲音震動從天而降,向下層層疊加的音律海浪,在稻田中留下放射狀的刻痕!
将畫中鬼圍攏正中!
咔擦——!
一聲脆響,魏昆的最強殺招,隻是在畫中鬼臉頰削落一塊冷硬的碎片,它在極限之中躲開了力場攻擊,再次隐遁在稻田深處!所有麥穗瘋狂抽搐,陷入癫狂!
‘可惜,還是太勉強了……’
魏昆幽幽一歎。「鬼音」的強橫和多用有目共睹,可過低的品級是難以彌補的缺陷。他必須想辦法盡快進一步覺醒「鬼音」權能,至少要提升到怨魂級之上的厲鬼級,才能發揮出可靠作用……
畫中鬼完全發狂,整片鬼畫世界逐漸扭曲,拼了命地想要找到那神秘襲擊者!
水仙瑟瑟發抖,她感受到來自小神階詭異的恐怖煞氣,沒吃過苦頭,也沒有搏殺經驗的她,根本不知道該怎樣做了。
她甚至想祈求老闆趕快逃出這,因爲魏昆似乎也拿這個動作極快的詭異沒有辦法。
跑吧……老闆我們跑吧……
魏昆沒注意到水仙的恐懼,他望向那稻田裏飄忽的鬼影,緩緩從右手掌心的血肉中,拔出一樣細長鋒利金屬物體。
正是東野靜“送”給他的B級詭物「驗屍針」!
“如果它隻在意聲音……”
“這反而成爲它的緻命軟肋……”
“因爲,聲音是會背叛本能的!”
魏昆低語道,感受到被自己血肉溫養,而産生相連親密感的驗屍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整個身體向後曲折蓄力,以大腿、腰部作彈力勢弓,肌肉帶動全身力量,将這枚驗屍針猛然甩出!
寂靜無聲!
同時,驗屍針劃破空氣的聲音,卻在畫中鬼的另一側驟然生出!
畫中鬼獰笑,盯向尖銳的破空之聲,無數血色麥穗,化作漫天發絲,撲向來處!聲音又出現在另一處,它爆發出更兇狠的攻擊,鬼畫世界都随之顫抖!
左邊、右邊、上邊,那聲音宛若鬼魅,仿佛有無窮的嘯叫,在齊聲凄厲哭嚎!
下一瞬。
聲音戛然而止……
它額頭中央,緩緩流了一滴黑血。
一抹亮白銳光透出。
在魏昆驚疑的目光中,他右手紅色螺紋不受控制地顫動,頓時湧出數百條猩紅觸手,将本源受到緻命傷害的畫中鬼盡數圍攏!
晚上親人過生日,耽誤不少時間,今日一章約5K更新,沒有第二更了,希望讀者諒解。後面補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