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鴉神社和葆光塔等勢力的下級會議，持續了兩個小時。
渡邊謙級别不夠，所以他既不清楚，也看不到整棟建築每一扇窗戶的詭異倒影。
更秘密的碰頭發生在不可知的狹小房間内。
“虎年将至。”
“大禁即臨。”
“屆時，整個東亞、甚至亞洲、乃至于全世界的詭異勢力，都有可能大洗牌。詭異是人類文明與文化的延伸，人氣是現階段最寶貴的戰略資源。大洗牌的亂局中，信奉會那種陰暗角落的家夥，永遠上不得台面。至于我們，誰能掌握更多文化話語權，誰就能控制整個暗面的詭異世界。”
“這次時尚周就是鞏固我們文化霸權的第一步。”
同聲傳譯耳機，保證了交流的順暢。
明滅的火光，讓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飄忽不定。
“亞洲時尚周，我們的對手隻有真念學派，不要将其他無關勢力牽扯進來，我們的目标不是普通人，相反，世俗界的普通人反倒是我們最重要的幫手……除了傳統詭異勢力外，更不要招惹官方勢力……”
權能四，小神階的葆光塔飼鬼者，帶有明顯審視的目光，看向此時房間裏人數最多、氣勢也是最恐怖的濡鴉神社一方。
如果說葆光塔和三世書，他們分别代表着第四權柄、森之「兔」與第六權柄、黑月之「蛇」，在這次亞洲時尚周，先發制人更多是爲了自保，面對來勢洶洶的鄰國崛起之勢，不得不做出的阻攔。
那麽濡鴉神社的做法，就顯得要激進得多，暴露出的迥異目标，引起了葆光塔和三世書的深深警惕。
面對诘問。
黑齒與身側籠罩在黑影裏、樣貌各異的其餘“四神”，沒有表現出過多歉意。仿佛針對「天命」的襲擊，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外人隻清楚濡鴉神社引起了民俗局的注意，卻不知他們究竟做了什麽。
他們将話題重新轉回到如何做與怎樣做的關鍵上。
“真念學派的大宏願，由數名權能四、甚至權能五的頂級學者牽頭帶陣，13所名校、21家公司、三大集團、數百名文化界、時尚界的名人，目的是在這次亞洲時尚周裏，借助龐大的人氣，重振他們的文化榮光。也就是說，他們的目标，是名譽、輿論和實質的三重勝利，隻有盡數達成，得到世人認可，大宏願才會生效！”
“而倘若宏願達成，真念學派對「真念」的推演，有可能邁入至關重要的更高境界……大神階之上，名爲司神的至高境界，是爲第六權能！也是第一次，有非詭異的超然力量踏足此境！邁入人間神靈的禁區！”
話音剛落。
三世書的成員，肅穆、冷峻，頗有軍人氣質。
他們揮手，堅定道。
“我們不會容許任何叛徒幹擾這次行動。”
“但有一個疑問，即便将「真念」推演到了第六權能，也不代表就會有人晉升，隻是有一種邁向高位的可能性罷了，真有要對真念學派動手的必要嗎？”
黑齒緩緩訴說。
“隻要存在這種可能，就有引爆戰争的隐患！高者不死，低者不升！第六權能開始，無論是十二肖的哪一個神系，每個座位都定好了。你敢保證，真念學派不會爲了制造空缺，而對我們這些外域詭異勢力下手麽？”
衆人陷入短暫沉思。
再擡起頭，面面相觑，似乎從對方的表情裏，讀到了相同的決絕。
這時。
能管凄聲啓奏，締太鼓急促落點。
“咿唔——”
能劇标志性的猿樂，音調幽轉，久久不絕。分别代表男女老幼靈鬼，其中四者的“四神”，面具怪笑更瘆，姿态各異，擊掌數聲，随後寬大衣袍轉身于黑霧中落幕。
……
建築外，渡邊謙将地址正式地交給了東野靜。
他剛要說些話，忽覺陽光消失不見，仰起脖子極力望去，看到了一個規模巨大的飛艇，懸挂着長龍般的彩幅，于摩天大樓的側面，像是一頭怪獸沉緩而出。
正是飛艇遮住了這裏的光。
彩幅寫着——熱烈慶祝亞洲時尚周明日即将在我市召開！
很有國家特色的标語，渡邊謙卻在那字裏行間裏，讀出了莫大壓力。
“七日會展，七天博弈。”
他看到街道上來往的行人，還有路面的巡警，忽然失聲不再言語。
東野靜深深地看了眼渡邊謙，坐上一輛白色的豪華轎車，像是今晚盛裝出行的名媛，去往渡邊謙交給她的酒宴地址。
……
魏昆帶着“接機”回來的水仙，和石浩聰、裘雲英他們碰了面。
水仙風衣鴨舌帽的打扮，讓人啧啧稱奇。
明顯與幸福互娛那些花枝招展的女藝人們畫風不太一樣了。
石浩聰沒過腦子，脫口而出。“咋又是個爺們！”
裘雲英沒跟石浩聰計較，看到水仙時，倒是眼前一亮。
“無論是身材，還是模樣，簡直不更完美了，你一定要加入我的團隊！”她非常欣賞水仙中性風的打扮，尤其是她身上那股彪悍又頹廢的矛盾氣質。
水仙悄悄與魏昆拉開一小段距離。
她自從認清這位公司老闆的惡劣性格後，再也不想靠近他哪怕半步。但她糾結又無奈的是，鬼公司對鬼員工的約束效力極強，隻要簽了那張賣身契，就永遠沒辦法逃出魏昆的魔掌了。
“咳咳……”
水仙捂拳咳嗽，小心翼翼地觀察着石浩聰和裘雲英。她是體制内的老油條了，一下子就分辨出了兩人的身份。更是在得知他們跟幸福互娛關系不大，隻是合作者，想要邀請自己參加開幕式後。
她本來的小公主性格再次發作。
水仙哼了聲，“我才不要跟他們搞什麽低端節目。”
她才說出這句話，就覺得哪裏不對，發現裘雲英和石浩聰看自己的目光，帶有難以形容的意外和錯愕。
這一瞬間。
水仙高超的智力飛速運轉，似乎在一瞬間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剛才，好像自己想的，和說的内容……完全不一樣啊！’
在裘雲英的耳朵裏。
她聽到的是這樣一句話。
隻見這位來頭頗爲神秘的重量級藝人，五官隐沒在帽檐的黑影中，嘴角冷冷上揚，似有寒光乍現，随後以一種堅定不移的口吻，重重說道。
“我一定要幫你們搞定這些什麽土雞瓦狗！”
這聲線也太爺們了吧！
裘雲英眼睛裏冒出星星。
而石浩聰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不愧是有背景的藝人，說話、作風都明顯跟正常人不一樣啊。
水仙笑容凝固。
她發現魏昆利用鬼音律對口型的操作，真的是越來越熟練了。
“放心吧，我不會坑伱的。”
魏昆在水仙耳朵旁低語，鼓勵道：“這次開幕式，保證讓你一鳴驚人，圓滿完成任務，保證你迅速蹿紅。”
水仙一怔，她非常想成名，可被魏昆坑了好多次後，她有點不相信魏昆的承諾，瞪着眼睛，還給魏昆一個強烈懷疑的目光。
魏昆似乎猜中了水仙心中所想。
他微微一笑，輕輕拍着水仙的肩膀，嘴上說道：“那等下我們就開始彩排。”
同時，他又用鬼音律，以細如蚊呐的聲音，傳遞進水仙的耳朵裏。
“水仙妹妹，你也不想發大水被趁虛而入的事情，被詭異界同行們知道吧？”
水仙氣得差點沒當場化身水鬼，将魏昆硬生生拖入無間地獄。
她忍住怒火。
安慰自己……“隻要借着幸福互娛的幫助，凝聚出小神階，我今天經曆過的，都要一件件在你身上還回來！魏昆你這個殺千刀的牲口啊！”
旁邊看戲的鬼員工們，對此見怪不怪了。
雖然她們聽不見魏昆和水仙究竟說了些什麽，但從水仙那副憋屈、嗔怒、又不得不委曲求全的表情，就能猜的七七八八。
老闆在培訓員工這一塊，還是很值得大家信賴的。
水仙的業務能力比魏昆預料得要強很多。
換上裘雲英親自設計的女士吸煙裝後，原本就高挑挺拔的身形，顯得越發器宇軒昂，舞蹈功底更是紮實得不得了，不經意間的肢體摩擦，讓伴舞的女舞者們羞紅了臉。
望向水仙的目光，從最開始的質疑也逐漸帶了些熱切。
借着休息功夫。
依依圍上來，她好奇地打量着水仙。對這位新員工的印象，還停留在被紅紅和紗紗挂在牆上、吊起來打到噴水的凄慘一幕。
“舞蹈底子不錯嘛，要不要來我的直播間？”
依依率先抛出橄榄枝，捏了捏水仙的細長胳膊，嘀咕着：“怎麽練的，比起那些舞蹈大賽獲獎的高手也沒太大差距了。”
水仙冷冷地俯視着依依，看到這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她就有股無名火生起。
“你沒聽過一句話麽……”
她淡淡道。
“淹死的都是高手。會跳舞，不代表他們會遊泳！”
話語中強烈的威脅，讓依依打了個冷顫。
作爲新晉的A級詭異，水仙的能力超出了大部分鬼員工，半人半鬼的依依當然不是她的對手。還有那塊小神階胚胎，無時不刻地充盈着水仙的鬼氣，讓她發怒時的氣場顯得更具有壓迫力了。
不想成爲河裏那個會直播的高手，依依頭也不回地跑開了，找到正玩折紙人的夏妍，撲到她大腿邊，死死不松手。
水仙終于找到了一絲久違的優越感。
她昂首挺胸，邁着驕傲步伐，回到了排練舞台上，剛一亮相，就有居住在附近的女市民，發出激動的尖叫聲，嘴裏喊着“好帥”、“好飒”、“好有男人味”的驚呼。
水仙沉默了。
她怎麽也想不通，從民俗局被捧在手心裏的水藍公主，怎麽幾天的功夫，就變成了迷妹眼裏的“舞神史泰龍”。
低頭看了看新服裝的金屬柳丁，凝望穿戴飛車手套的雙手，她顫抖着，一滴淚滑落眼角，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忍耐。”
“隻要扛過時尚周，成爲大網紅，拿到天堂文化影視節的門票，老娘就去單飛！”
“水仙，你一定要逃出幸福互娛的魔窟啊！”
彩排的效果非常讓人滿意。
無論是裘雲英，還是石浩聰，或是高價請來的舞蹈指導和節目導演，都給出了相當高的評價。
“除了名字有點怪以外，挑不出什麽問題。”
“舞技，氣場，還有那冷得像是冬日湖水的天然氣質，太驚豔了。我從沒見過這樣有個人鮮明特征的模特……”
“既有女性的柔美，又不失張揚外放的陽剛，魏老闆是哪裏找到的這種天才啊？”
說着說着，各種誇獎的話都鑽進了水仙的耳朵裏。
她起初還坐在旁邊，沉默裝酷哥，因爲她知道自己隻要嘴唇動，就有大概率會被旁邊的惡魔，篡改然後再藝術加工，加深她在大家心目中的硬漢指數。
水仙的性格，其實和水差不多，宜疏不宜堵。
她本是故作冰霜的冰山臉，聽到越來越多發自内心的贊揚，還有那些年輕姑娘、女人們不時獻殷勤、遞過來的毛巾和飲料。她第一次對某個迷妹露出笑容，然後将飲料一飲而盡。
我好像，還有點厲害哦？
水仙微微得意，她發現自己就是這個排練場的主人翁。被篡改的人設，最開始太粗暴，接受不能，随着扮演地越來越深入和熟練，她發現這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法忍受……
等等！
水仙啊水仙，你究竟在想什麽！
她憤怒地将瓶子丢到一旁，迷妹還以爲是口味不合，滴滴哒哒地落淚自責，非但沒有埋怨水仙，而是反省起了自己，跑去售貨機去找能符合水仙口味的其他飲料了。
水仙愣住了。
她想說解釋的話，這隻是針對那個姓魏的。可在别人看來，她就是此時此刻的巨星。無論是新線影業的老總石浩聰，還是裘氏集團的副總經理裘雲英，都在圍着這位氣質出衆的神秘明星轉悠。
許多業内人士，紛紛猜測着水仙的來頭。
直到魏昆再次出現。
他們恍然大悟。
“難道這個讓裘經理和石先生都低頭的大明星，也是魏老闆公司旗下的？”這下讓他們對魏昆的猜測更衆說紛纭。
水仙向魏昆深深低下頭，不情不願地說了聲……“老闆。”
這一次，她用的是極爲好聽的本音。
她亦步亦趨跟在魏昆身後，絲毫沒有先前的大牌和桀骜不馴。讓被她壞脾氣折磨的導演和指導，不由得露出震驚的目光。
走在魏昆後面，看着他結實有力的背影。在這麽一瞬間，水仙想着，就這樣待在幸福互娛，好像也還算不錯？
下一秒。
魏昆轉過頭，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喝錯尿了？”
水仙氣息一滞，她咬牙切齒地擡起拳頭，照着魏昆後背就是狠狠一拳。這含怒重擊把魏昆錘了個踉跄。
魏昆揉着背後痛處，搖頭笑了笑。
“文娛圈子，可不是過家家的把戲啊，慢慢來，我不會虧待你們任何一個的……”
“你再裝，無敵水仙把你卵都打碎信不信？”水仙挑眉怒喝。
說完，她噗呲一笑，被自己的話逗樂了，叉腰花枝爛顫。
笑着望向魏昆，她在這張略顯白皙的臉上，似乎看到了過去沒注意到的……有趣？
她似乎懂得了忍耐和遷就，一丢丢。
沒過兩分鍾，水仙就又嚷嚷着要喝七分冰的脈動，還有讓劇組員工跑去十幾公裏外的壽品店給她買最貴的白蠟燭，美其名曰民族信仰。
依依抱着夏妍的大腿暗中觀察，翻了個白眼。
民族信仰？鬼族嗎！
就在小玉面、嫉鬼和夏妍她們，被裘雲英拉到一邊，鬼鬼祟祟地說悄悄話的時候。
石浩聰跑來找到魏昆。
他氣喘籲籲地扶着雙腿，費力擡起手臂，将一張紙遞過。
“老魏，我、我查清楚了。跟咱們搶開幕式名額的YCJ美妝集團，核心董事李智仁，跟晚上要請你去升學宴的大器材商胡恒泰，是同一個地方的老鄉。這分明是鴻門宴，來者不善啊！”
魏昆看了眼紙條内容，揉搓成團。他沒把膠卷的事告訴石浩聰，那台暫時保存在紅妹手裏的“零七式詭影機”，将是幸福互娛下一階段業務的最重要工具。這也是他來魔都的主要目的之一。
他笑了笑。
“見見他們就是，畢竟……”
“咱們，才是來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