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冰看到易陽收了一條消息以後，整個人馬上就站直了身體，眉頭緊鎖，便有些奇怪地問：“怎麽了？”
易陽緩緩擡起頭，說：“若梁市，有機場吧？”
“啊？有是有……不過距離市區有一個小時的車程”羅冰一時間跟不上易陽的思維了，表情古怪地問：“你不會是打算……”
易陽搖搖頭，有些嚴肅地說：“若梁市周邊有很多有趣的景點，你組織大家在這裏等我一天，就一天。”
“啊？”
易陽拿出手機鼓搗了半天，看到若梁市果然有一個小機場，找了一圈，看到最近的航班是明天早上7點飛漢甯市的，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訂購。
随後，易陽看了看時間，又在手機上設置了一個鬧鍾，對羅冰說：“明天淩晨4點，送我去機場。”
羅冰沉默了一陣，仰頭将杯中的啤酒喝光，突然笑了起來，也不問爲什麽，點點頭：“好。”
易陽表情有些複雜地看了看羅冰，說：“抱歉了。”
羅冰笑得更開心了，“是啊是啊，是該抱歉一下的，明天一早搞不好會吵醒池小歡……嗯，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起床氣，哈哈，正好看一看。”
羅冰這麽說，易陽反而放心下來了，也不再多說什麽。
羅冰站起身來，表情有些認真起來：“好吧，那就明天一早見，我會跟其他人做好解釋的。”
“嗯。”
羅冰走到房間門口，又回過頭，打有深意地笑了笑，說了一句：“加油。”
易陽點點頭，“嗯。”
……
“這麽着急啊……”
“對不起啊桑檸。”
王桑檸笑了笑：“沒有事啊，姐姐你不用道歉。”
此時，姜黎黎的手機電話響了，她接起來：“嗯……對，兩個人，沒有關系，400就400吧。”
挂了電話，王桑檸問：“車子已經聯系好了嗎？”
姜黎黎點點頭。
九寨溝的機場距離景區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而且通常情況下一天隻有一兩個航班，明天飛漢甯市的航班是早上八點，爲了保險起見，最好是7點以前就要抵達機場了，那麽5點半左右就要從酒店出發，對于女生來說，4點左右就要起床了。
随後姜黎黎有些歉意地說：“這一次的旅行體驗有點差吧？下次姐姐給伱補上。”
王桑檸一本正經地搖搖頭：“沒有的事，這一次來九寨溝玩得很開心啊，而且隻是暫時先回漢甯一趟嘛？不過，姐姐你這麽着急回去是幹什麽呢？”
姜黎黎表情露出了一絲遲疑，笑了笑：“這個将來再告訴你。”
王桑檸也沒有多問，點點頭：“明天要早起，那我就先睡了哦。”
“嗯。”
和大城市不同，九寨溝的夜十分安靜，熄了燈以後，月光從窗簾中透了一點光進來，眼睛逐漸适應了黑暗，姜黎黎越發睡不着了，定定地睜着眼睛，看着天花闆，腦子裏開始胡亂想些亂七八糟的畫面，這樣的狀态一直持續了大半夜，在迷迷糊糊的狀态中，鬧鍾已經響了，她猛然清醒過來，一看時間已然淩晨四點。
有些痛苦的歎了口氣，也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還是沒睡着，但睡眠肯定是不夠了。
王桑檸倒是睡得很香很沉，迷迷糊糊起床後，被姜黎黎叫醒後，揉了揉眼睛，一面哼哼唧唧，一面開始麻利的洗漱收拾。
姜黎黎走到床邊去拉開窗簾，外面一片黑暗，天上也完全看不到星星了，隻有下面的酒店燈孤獨地亮着，稍微開了窗戶一個縫，一股冷氣瞬間透了進來，九寨溝的淩晨，哪怕到了6月份也是很冷很冷的。
她有些清醒了，輕輕咬了咬嘴唇，低頭歎了一聲，再次擡頭時，眼神卻堅定起來。
……
人民公園地鐵站出口 ，有一排座椅。
易陽眯着眼睛望了一眼東邊，太陽已經升起來了，一夜輾轉，到這裏已經過了清晨。
眼前晃動着來來往往的人影，大多是奔赴着工作崗位上的都市人，忙碌的奔跑，或者一邊手裏拿着一塊手抓餅咬上一口，或者剛剛下了公交車，鑽進地鐵，各式各樣的服飾，每一個人都有一個特别明确的目的地，朝着那個方向奔跑而去了。
易陽看了一眼時間，微微仰起頭，沉默地看着天上輕輕飄動的雲。
深吸了一口氣。
打開手機，相冊，裏面有很多很多照片。
私密相冊。
此時他翻到的是一張姜黎黎背對着他，站在客廳陽台往外遠眺的照片，她穿着一雙涼拖鞋，白色的連衣裙，純潔幹淨，輕輕踮着腳，小腿筆直，腳後跟紅潤飽滿，雖然看不到照片，但分明能感受到背影的另一端是一張溫暖的笑容。
易陽看了一會兒，又劃到下一張照片上去。
這一張是從側面拍到的姜黎黎正在彈鋼琴的畫面，她微微歪着腦袋，眼睛眯起來，一隻手擡起來，另一隻放在琴鍵上，嘴角十分自然地上揚，十分享受的樣子。
繼續往下劃動。
這一張是姜黎黎蜷坐在沙發上，一隻手輕輕摸着腳丫子，一隻手端着一本書看的照片，她的注意力完全在書上，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樣子已經被拍了下來。
接下來，易陽手指繼續劃動，一串串主體爲姜黎黎的照片劃過，那都是在各種各樣的生活時刻，他偷偷地拍下來的。
一面翻着，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突然，他停下了動作，将手機熄屏，緩緩舒了一口氣，将手機揣進兜裏。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一束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有一些晃眼睛，一時間，眼前來來往往的人都變成了柔光鏡頭裏的虛影。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從那一片混沌中逐漸清晰起來，她一條杏色上衣，淺棕色的半身裙，小腿光森白淨，米色的涼鞋，正在四處張望。
一時間，他的心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姜黎黎有些急促地呼吸了幾下，在人群中找了一圈，很快就在視野的盡頭發現了坐在那裏的易陽。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呼吸也變得紊亂起來了，低頭輕輕咬了咬嘴唇，又擡頭，終于朝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她的腳步有些淩亂，走了幾步，心跳得很快很快，很急很急，咚咚咚，甚至連自己都能聽到。
易陽也站了起來，朝着這裏走過來了。
來來往往的人潮湧動，形形色色的衣服，走路的姿态，過眼雲煙。
姜黎黎的呼吸逐漸平緩下來了，但臉上的表情并不自然。
兩人終于在中點同時停下了腳步。
世界大概安靜了一秒鍾。
易陽笑了笑，打破了寂靜，沒有激動，隻是溫和地說了一句：“去轉轉吧。”
姜黎黎愣了愣，不知道爲什麽，看到易陽的笑容，心頭那些重重奇形怪狀的念頭、亂七八糟地思緒此時都一下子安定下來了，她點點頭：“嗯。”
易陽選定了一個方向，姜黎黎沒有問，默默地跟上，并排走了。
沿着公路，汽車的鳴笛，來來往往的行人，嘈雜的聲音将兩人淹沒，但奇怪地是，姜黎黎分明覺得世界安靜極了。
一輛電瓶車從兩人身邊騎過去，但距離行人很遠。
易陽望着那輛電瓶車，突然停下腳步，說：“嗯……牽個手吧。”
姜黎黎愣了愣。
易陽沒有看她，隻是緩緩伸出了手。
姜黎黎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
但是下一刻，易陽感受到了手心傳來了溫暖的觸感，他轉過來看了一眼姜黎黎，她低着頭，這個角度隻能看到她的秀發，以及一點點沒有被遮擋住的臉頰，睫毛微微顫動。
但那溫暖的觸感是如此的真實。
繼續走了。
默默走了幾十米，到了一個拐角處，再往裏面走，就是人民公園的大門了。
易陽又一次停下腳步，姜黎黎沒有問爲什麽，隻是随着他的節奏也停下了腳步。
此時，易陽的手捏着姜黎黎的手。
随後下一刻，易陽捉着姜黎黎的手調整姿勢……姜黎黎微微一怔，她感覺易陽的手指從指縫裏鑽了進來，随後兩隻手變成了十指交叉的牽手。
她感覺着自己的手被易陽的大手緊緊包圍、糾纏，怎麽都分不開了。
易陽說：“我們去公園好嘛？”
姜黎黎的心情逐漸平複，笑了笑：“好。”
清晨的公園，一片祥和，打太極的老爺爺，帶着孫子遛彎的老奶奶，還有牽着狗的大叔，空氣清新，石闆路朝着甯靜的公園深處不斷延伸。
人不多。
“易陽……”
“嗯？”
“昨天下午，我們差點死掉了……”
姜黎黎說完這句話，分明感覺到了易陽的手顫抖了一下，他猛然轉過來看着她。
姜黎黎一怔，笑了笑：“但是我和桑檸一點事都沒有。”
“一輛車子要超車，差點跟我們乘坐的出租車對撞了……”姜黎黎平靜地說着，仿佛是一件跟自己不相幹的事情，臉上挂着恬靜的笑容。
易陽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看着她，但牽着姜她的手更緊了一些。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很奇妙，在車子就要撞上對面的時候，你會有一種時間都變慢了的感覺，當時那一瞬間，我好像一下子想了很多事情，但後來仔細一回憶，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
“等車子停穩了，我意識到沒有發生事故，那一瞬間，很激動，第一個念頭是，将來要珍惜糧食，然後很想哭，桑檸在我旁邊，她吓壞了，我不能哭，我就安慰她不要哭。”
姜黎黎笑着，同時沒有被易陽牽着的那隻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淚。
“後來各種各樣的念頭都湧出來了，想着，幸好沒有發生意外，要是……要是就那麽稀裏糊塗地在一個不明不白的意外裏死了，媽媽會很傷心，爸爸也會很傷心……”姜黎黎突然咬了咬嘴唇：“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然後……我發了消息給你。”
一時間，都沉默了。
姜黎黎突然擡起頭，凝望着易陽，眼睛裏逐漸有淚水在打轉。
風，輕輕打動她的秀發，她的裙子。
易陽沉默了良久，卻沒有回答姜黎黎，而是緩緩開口：“對不起……”
姜黎黎微微一怔。
“對不起，該說出我想見你這句話的人，應該是我。”易陽說。
姜黎黎眨了眨眼，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低下頭笑了。
旁邊有一個椅子，姜黎黎說：“我們在那邊坐一會兒吧。”
“嗯。”
兩人坐下，手一直沒有分開。
姜黎黎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感受着微風吹過的觸感，還有來自手心，那個男生的溫度。
“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說，但是真正見到你了，卻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了。”
姜黎黎睜開眼，深情地望着易陽，說：“我想讓你聽一聽。”
“嗯。”
“在前一陣子，很長一段時間，我很痛苦，我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羞恥的事情，我喜歡上了一個比自己小了六歲甚至大多數月份是七歲的男生。”
“這個男生，還是我曾經教過的學生。”
易陽的呼吸也有些渾濁了。
“我很害怕。”
“我真的很害怕。”
“我害怕兩件事，一件事情是，我害怕這種喜歡，會讓你讨厭我……覺得，原來，姜姐是這樣一個惡心的女人……”姜黎黎鼻子抽了抽，看上去眼淚差點都要落下來了。
易陽覺得自己的心髒抽着疼，欲言又止。
姜黎黎搖搖頭，說：“我知道你也有很多話想對我說，但讓我先說完。”
易陽點點頭。
姜黎黎繼續說：“第二件事，我害怕的是，哪怕……哪怕不會被你讨厭，在一起了，但我們會有一天，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分開，那些阻力，都不是正常的情侶會經曆的挫折，而越是想到這些，我就越膽怯，覺得自己很自私。”
姜黎黎笑了笑：“但是，昨天經曆了很多事情……”
“我遇到了一個姐姐，帶着她的小男朋友旅行，讓我可以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這樣的關系。”
“以及後來差點發生的車禍，讓我釋然了一些東西，生死以外，再無大事。”
“要過好當下的每一天。”
突然，姜黎黎的眼淚流了出來，輕輕抹了抹眼淚，仰起頭，努力控制淚水不流下來，笑着說：“好丢臉，我以爲自己不會哭的……”
她看向易陽，綻放出一個發自内心的笑容，說：“現在，我想聽聽你的話，你是怎麽看我的，你是怎麽看待我們的關系的。”
易陽溫柔地點點頭。“嗯。”
“要從初二那年，那個找不到插線闆的音樂老師說起了……”
易陽将有關姜黎黎的事情娓娓道來，兩人靠在座椅上，一件件小事，從易陽的口中說出來，甚至很多很多小事、細節姜黎黎都記不清了，而易陽描述得清清楚楚。
沒有山盟海誓，沒有激烈的告白，他隻是平靜而溫柔地講着關于她的故事。
姜黎黎這一刻才意識到，其實在很早很早以前，自己那些不經意的一個小舉動，已經在某人的心裏種下了一顆什麽樣的種子。
時間一分秒的過去。
太陽卻逐漸在雲層中隐沒了，看上去像是要下雨的架勢，恰好座椅的後方是一顆大樹，蔭蔽下有微風吹過，樹葉輕輕晃動。
兩人越來越自在，拘束被消解在清風之中。
有雨點在兩人前面的地闆上顯現，像是天空給大地遞來的情書。
易陽看着雨滴，平靜地說：“姐姐當時赤腳在雨裏走路，我覺得美極了。”
姜黎黎的臉有些紅了，輕輕“嗯”了一聲。
她看向遠方，城市的輪廓若隐若現。
她想，這是一座溫暖的城市。
有些出神地望着這座城市的輪廓，姜黎黎眼神溫柔，說：“易陽，你喜歡我嗎，我想再确認一次。”
“喜歡。”
“我也喜歡你，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喜歡……”
“姐姐……”
“将來會遇到很多很多我們無法想象的困難和阻力，你有和我一起面對它們的勇氣嗎？”姜黎黎的視野中，一架飛機從天邊劃過。
易陽将姜黎黎的手捏得更緊了，認真而堅定地說了一聲：“嗯。”
（今天剛剛碼完字就迫不及待地發出來了。醫生說我不能久坐久站，所以這幾天的章節都寫得好辛苦，但無論怎麽說，易陽和姐姐終于在一起了。然後也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一句：大家的月票要留給橙子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