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樣,到了節假日就想往鄉下跑,不過這個假期倒是沒有什麽機會了,要準備出去考試。
和此前的暑假不同,這個暑假沒有作業。同齡的大多數學生會選擇去附近的一些餐館啊、酒店啊什麽的地方打打零工,做一做暑假工兼職,賺一點零花錢。當然,這個年代能夠給準高一新生的兼職工作并不多,更多的學生還是……閑和玩。
易陽在網吧裏查了一下關于漢甯幾所高中名校的自主招生考試時間,下個星期陸續開始了。
中考是河陽市的統考,在河陽市範圍内,他的中考成績是可以直接申請幾所位于河陽市轄内的省重點高中的,當然,這是最後的選擇。
因爲要忙着備考,索性沒有去鄉下,就待在縣城的家裏複習。幾天後中考成績公布,他考了全校第7名,全市剛好排到了200名,清河初中上下齊歡,說這是近幾屆成績最好的一屆,甚至在校門口拉起了橫幅慶祝。
最強的羅冰,全市前20。
這個成績對易陽來說并不讓人意外,畢竟河陽市雖然不比漢甯市,但是在教育這一塊上,差距并不算特别大。河陽市下轄6個區,4個縣,能考到這個名次,很不錯了。這也基本上意味着,他的成績申請河陽市的任意一所省重,大概都能進。
幾科成績中,最讓人滿意的是數學和物理,數學考了145,物理滿分。全縣得到滿分的隻有三個人,羅冰是數學滿分,袁華化學滿分,接下來便是他的物理滿分。
有了這個成績單,接下來便有底氣多了,至少,哪怕考不上漢甯的中學,也能找一個河陽市的省重兜底。
當然,清河初中的事情還沒有完全告一段落。接下來還有一些手續要辦,諸如檔案啦,團組關系啦,畢業證啦,還有縣上獎勵優秀考生的錢要領啊,種種種種。後來又花了兩天時間來辦這件些瑣事,等一切事情完全塵埃落定以後,他走出校門,望着這片嚴格來說待了五年的地方,微微歎了口氣。
校門還是那個校門,縣上又将今年的優秀學校頒給了清河縣初中,反正每年總添上那麽兩塊匾額,已經多到可以拿來鋪地了。直到這一刻,才算是真正跟這裏完成了切割。倒不至于感傷,隻是有些惘然,時間流逝得竟然這麽快。初中母校就是一個你離開時會說,常回母校看看,等你真的走了,回來的時候保安大爺一定會把你攔在外面的地方。
随後安頓一番家裏的一些雜事,其實倒也沒有什麽可安頓的,無非就是将冰箱裏一些可能放壞的東西給拿出來吃了,做了一次大掃除,又花了一點錢,将家裏面奶奶以前圖便宜買下來的老舊插線闆啦、暴露在外面的線路啊,燈管啦之類的東西換掉,杜絕了一切可能發生意外的可能。将這些事情做完以後,家還是那個老樣子,至少從外面看不出來什麽變化,但住起來肯定是更加安心的。
随後,将門鎖上,住進姜黎黎那裏買下來的那套房子裏。
奶奶如今已經完全放心他一個人住了,隻是時常電話聯系是不會斷的。奶奶是鄉下人,住了大半輩子鄉下,盡管這些年爲了照顧他在縣城裏生活,也學會了縣城生活的方式,但終究是不習慣也不喜歡的。在二叔那裏長住以後奶奶的身體都好了不少。
易川聽到易陽暫時不打算到鄉下住的消息後,難過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以來,他不那麽經常挨揍了,一方面是二叔和二嬸都沒有年輕時那麽大的火氣,另一方面是這小子幹的惹禍的事情少了。當然,大錯不犯,小錯不斷,尤其在鄉下住的時間一長,譬如掏個鳥蛋捅了馬蜂窩啊,偷個蘋果摔個大跟頭啊,帶着一幫村裏的小屁孩兒瘋跑弄哭一兩個……
這些事情跟二叔、奶奶他們通電話的時候,就會聊,電話那頭一邊說一邊笑,易陽也笑。“呵呵,那小子,看他長不長記性……”能夠看着易川如此慢慢長大,是一件挺溫馨的事情。
目前來看,這小子的性格和前一世自然是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的,頑皮,而且随着年齡增長,還會更加頑皮,但往往這種少年,到了某個時間段,突然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說起來,前一世似乎是學廚師的時候被油鍋燙到了手臂,又似乎是還要早一點的時間,大概是認識到自己在這個社會上的階層時,就完全沉寂了。
這一世,易陽相信他的轉變一定是某個時刻突然懂事了。
說實話,身邊任何人的改變都沒有易川的改變讓易陽感到高興。
易川的眼睛裏有光,而且相信會亮很長一段時間。
随後,開始準備行李,要去省會漢甯市參加考試,對他來說并不算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一個多活了那麽多年的家夥,一個人不敢出遠門大概會讓人笑死。但是這些事情放在其他人眼中還是十分震撼的。二叔說了幾次,讓他等着自己,實在不行,可以開那台微卡送他去。
易陽隻能婉拒……
雖然說,大多數時候他能以一種泰然處之的心态來看待一些事物,但坐微卡去省城,還是略有些難爲情了。
二叔執意要陪他一起去,說什麽也不讓他獨行,這件事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不過想來也覺得如此合理。畢竟,台面上自己隻是一個剛剛畢業的初中生嘛。後來想了一個辦法,說計劃三天後出發,讓二叔前一天下午過來就行了。
然後買了後天的車票。
将一切準備妥當後的第二天,卻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
正坐在姜黎黎的鋼琴前面,一邊彈幾個簡單的和弦,一邊唱歌。
電話響了差點都沒有聽到。
接了起來,易陽表情一開始還很平靜,随後露出一點意外,支支吾吾幾聲,最後說:“呃……行吧,行吧……”
将電話挂掉,易陽露出了思索的表情,随後無奈地搖搖頭,喃喃道:“應該也沒什麽吧……”
虛度了一上午的時光,吃了桶泡面,睡了個午覺,醒來後慢吞吞地洗了個澡,稍微捯饬了一下,才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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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說,甯做雞頭不做鳳尾!”
聽到母親的話,胡沖武隻是冷冷地笑了笑,心裏想着,爲什麽自己有這麽目光短淺的媽。
見到兒子不回答,這讓王芳覺得自己的話點醒了兒子,不由得更加滔滔不絕地說教起來,居高臨下地給兒子分析着在清河縣讀書的種種好處,離家近啦,反正有網絡班,跟在省城讀書也沒有什麽區别啦,在清河一中讀,将來還能享受到清河縣的高考獎勵,重本五萬,清北十萬!
胡沖武聽不下去了,頂了一句嘴:“就是舍不得花錢!”
于是争吵開始了。
“伱!我舍不得花錢?你是在路邊撿垃圾長大的?你說,你身上穿的,你吃的,這些東西哪一樣不花錢?還有,你初中三年都是在河陽市讀的,你想想你的同齡人,他們有這樣的條件嗎?我舍不得花錢?我舍不得花錢?你說這話的時候講良心嗎?”
胡沖武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是今年參加中考的考生,初中三年都在河陽市度過的,在一所不錯的省重讀的,自己也算争氣,在這一次的統考中考到了300多名,是可以直升本校的。但是這個關鍵的節骨眼上,他媽卻一定要讓自己回清河縣讀書,這實在是太離譜了。
他知道,在前面一段時間裏,清河一中就已經不斷有老師來給他父母做思想工作了。校長甚至親自登門拜訪,隻是希望他高中能回到原籍讀書,自然也是說了一大堆理由,諸如她媽媽勸自己時的那些話。
但是他真的不願意啊!在河陽市生活學習的這三年時間,眼界早就已經和清河縣的那些井底之蛙不同了,在這一點上,是有自信的。許多在城裏待慣了的學生,回到原籍會有一種天然的心理優勢……或者說是瞧不起的情緒。
今天一中的校長請吃飯,正好借着這個機會,跟他們說清楚。如此想着的時候,他媽媽還在繼續唠叨,前面開車的父親終于忍不住說了一句:“好了好了,快到了,少說兩句吧。”這才清靜了些許。
吃飯的地方是皇城酒店,縣城新開的一家星級酒店,目前大概是整個清河縣最高檔的酒店,是馬東犀的産業。酒店的二樓是對外營業的高檔中餐廳,裝修基本上是按照商務接待的标準來的。
抵達包間後,胡沖武才知道原來一中校長并不單單請了他們一家。除了幾個大人,包間裏還坐着三個年齡相仿的人,兩個很好看的女生,一個戴着眼鏡的男生。偷偷多看了那兩個女生幾眼,無視了那個男生。
随後在心裏暗暗思索這三個人是誰,此時負責接待的老師開始暖場:“我先代表崔校長給大家介紹一下。”
“今天請大家過來呢,主要原因是在場的都是我們縣這一屆學生中最優秀的學生了……”
聽着老師的話,胡沖武心裏默默冷笑,說得那麽冠冕堂皇,無非就是想勸他們在這裏讀書罷了,将來高考給他們沖業績,成年人啊,說話永遠都是這麽虛僞。
“崔校長和另一位在縣城的同學還在路上,我看大家先做個自我介紹吧!”老師說。
一個看上去氣質沉穩的彪悍大叔笑了笑,對旁邊的短發少女說:“思雨,你就先做個自我介紹吧!”
少女站起來,落落大方地說:“各位老師,家長好,我叫馬思雨,清河初中畢業的,嗯……他們兩個也是和我一個學校的,他叫羅冰,她叫駱落月,我們是同學。”
聽完馬思雨的介紹,駱落月和羅冰都是淺淺地笑了笑,馬思雨在這種場合裏,可是從來不會怯場的。相比之下,他們兩個人在這種正式場合裏還是會頗爲不自在的。
原本羅冰和駱落月都是不想來的,因爲他們自己也好,父母也好,都志不在此,但是無奈父母在縣城跟這裏的單位有這種那種亂七八糟的關系,反正就是中間人各種牽線搭橋,不好拒絕,不來也不成了。至于馬思雨,她來純粹是因爲大伯給清河一中校長一個面子,她就馬馬虎虎給大伯一個面子咯。
他們每個人都帶了一個家長。駱落月和羅冰都是母親。兩個人的母親都是溫柔的女人,但又有些稍微區别,羅冰的母親是文靜,駱落月的母親則是淑賢,但大抵相仿的說話節奏和語調,讓她們初次見面,就舒服地聊了起來,而馬東犀則在一邊抽着煙,偶爾和幾名一中的老師聊上幾句,敷衍一下,但以他的地位和情商,能心不在焉地說話卻不會讓人感到敷衍。
而此時馬思雨幫着駱落月和羅冰做完了介紹,胡沖武心頭大概有了一個底,默默看輕了三人一點……
哦,原來是清河縣的本土學生麽?
他并不知道清河縣的學生在全市統考中能排到什麽名次,實際上也不會有多少學生會刻意關注這個,隻是下意識地認爲,自己老家這樣的小地方,初中是什麽樣的水平自己還不清楚嗎?一個學校能進全市前五百的,應該都挺費勁吧?
這就是一中麽……請客的時候,竟然把這些學生跟自己叫到一起了。
心裏不由得更憤懑了。
不過憤懑歸憤懑,看到馬思雨和駱落月的時候,思維注意力還是跑偏了。輪到他做介紹,他控制自己沒有露出什麽表情,淡漠地說了一句:“胡沖武,河陽市一中的。”說完,他開始等待這幾個本土學生羨慕的眼神,他們家長的台詞他也在心裏準備好了,“哇,河陽市一中呢!那得是省重點吧?”自己在就謙虛地回應一句:“哦,考上也不是很難,平時努力一點就行了……”
聽完了他的介紹,馬思雨和駱落月都感受到了一種讓她們不太舒服的感覺,但又說不上來具體是爲什麽,也沒多想,反正隻是一起吃一次飯,将來大概不會有什麽交集,便繼續有說有笑了。
于是胡沖武就郁悶了。
駱落月和馬思雨聊得歡,畢竟是好看的少女,面對這樣的女生,男生天然就會有一種表達的欲望,希望對方能夠看到自己。胡沖武很糾結,他一方面不想自降身份,“屈尊”跟她們主動說話,但又希望能跟兩個少女說上兩句話,最好是她們主動說些什麽才好,他的目光放在了坐在那裏不怎麽說話的眼鏡兒——看起來一副書呆子樣子的羅冰。
他看到羅冰和馬思雨中間還隔着一個空位,心思微微一轉,對旁邊的母親說:“我去跟那個兄弟坐。”說完便起身,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羅冰旁邊……當然也是馬思雨旁邊。
“你叫羅冰是嗎?”
羅冰微微一怔,點點頭:“嗯。”
“唉,我其實挺羨慕你們的。”
“呃?羨慕我們什麽?”
“羨慕你們輕松啊。”
“輕松?”
“不是嗎……唉,我們在河陽市一中啊,每天都要學習到很晚才能休息,然後到了周末,也隻有一天時間可以休息。沒日沒夜地學習,但盡管這樣,還要擔心被後面的學生給超了。我是我們全年級的前……哦對了,你是你們學校的第幾名?”
“呃……第……第一。”
“哦,很不錯了,我是全年級的第五十,呵,雖然是第五十,但是……你知道的,河陽市一中的前五十,唉,累啊,我有時候也想,回到清河縣當個第一也挺不錯的。”
正在閑聊的駱落月和馬思雨都聽到了胡沖武的話,都露出了别扭的表情,相視一眼,但沒有說什麽。
胡沖武感受到馬思雨和駱落月看了他一眼,被吸引了麽?呵,女人啊。心裏不由得更加得意了。
羅冰隻是笑笑:“呵呵……我可能比較喜歡輕松一點的環境吧……”
“也不能太讓自己輕松了……比如我,學習之外,還要培養一點興趣愛好,對了,你有什麽興趣愛好嗎?”
羅冰想了想,“嗯……掃雷吧。”
“掃雷?”胡沖武差點笑出來,這算什麽興趣愛好,沒什麽技術含量,還真是個書呆子啊,便繼續說:“哦,那個拿來打發時間還是不錯的。唉,我就不行,去年選了一個吉他,報了一個吉他興趣愛好班,啧,那玩意兒練起來可真不是人練的,按弦,你知道嗎,手指頭都能給你按出老繭,你看……”一面說着,一面偷偷觀察駱落月和馬思雨。
羅冰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覺得眼前這個人,嗯……不好形容,真不好形容,别扭,别扭且尴尬。
就在這時,門又被打開了,校長又帶着一個學生進來了。
馬思雨和駱落月都驚喜地喊了一聲:“易陽!”
“易陽?”胡沖武疑惑地轉過身去,看到一個很高,人很帥的家夥進來了。
崔校長是一個性格幹脆的中年人,哈哈一笑:“不好意思久等了!剛才在樓下碰到易陽同學,就跟他聊了聊,現在人到齊了,咱們就開始吧!”
馬東犀笑了笑:“易陽,你坐……”他看了看場上,思考給易陽安排哪個位置好一點,就在這時馬思雨說:“易陽,你坐過來,那個啥,胡……呃,你坐旁邊去。”
胡沖武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不情願但也隻能默默起開。
飯局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