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農村過節的話,什麽都是自己做的。元旦這樣的節日,沒有什麽走訪應酬的,但是易三家十分重視,節日味道很濃,一般是要殺一隻雞,切一段香腸什麽的,好好準備一下,中午随便弄點吃的,晚上再好好團聚。
回到家後,二叔把車随便停在了院子裏,趙金花吵吵兩句停的位置礙事,易三哼了一聲:“礙你什麽事了?哼!頭發長見識短。”其實是倒車技術不太好,隻能如此了……
趙金花和易三拌了兩句嘴,這才看到易陽,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他一陣,突然說:“陽陽,你長高了很多嘛……”
易陽摸摸自己的腦袋,“是嗎……”
算起來,上次一起吃飯還是中秋節的時候呢,到現在也有三個多月了,三個月的時間,對他這個年齡段的來說,的确是猛竄身高的年紀。趙金花說:“冷不丁的,都要往一米八去了……”
易陽便笑笑。
趙月娥奇怪的望了易陽一眼……嗯,沒覺得易陽長高了呀。随後就聽到趙金花頗爲驚訝地說:“月娥……你也長這麽高了啊?”
“高了?”
趙月娥微微一怔。
易陽這才反應過來,他看趙月娥也沒什麽感覺,兩人都長高了一些嘛。但是此時突然意識到,趙月娥雖然還是矮,但是的确不像暑假時那樣一個小不點了。想到未來這丫頭會冷不丁地長到一米七,他表情頗爲古怪的望了她一眼。
随後大人們都去忙活了。到了冬天,能忙的事情就很少了,一到了這種團聚的節日,就會無比重視,也會更加用心去做事。
易陽找了一圈,沒有看到易川,便問那小子跑哪兒去了。趙金花說:“和同村的那啥啥跑去玩兒了。”
一時間沒有事做,易陽又問趙月娥這會兒打算幹什麽。她想了想,說:“做作業……”
易陽說:“那一起吧。”
也帶了作業的。
易三家的房子沒有那麽好的采光,屋子裏要打開燈才看得清。小屋裏一根線吊着一個燈泡,像豆點一般搖曳着光芒。兩人在房間裏默默坐下,一開始還會閑聊兩句,随後都進入狀态了,一時間房間裏隻有沙沙沙簽字筆劃着紙張的聲音。
時間就那麽緩緩地流逝着。
期間趙金花過來了一趟,原本還吵吵鬧鬧樂樂呵呵地要使喚兩人去村口小賣部幫忙買點醋,但推開門看到兩人學習的一幕,定了定神,随後輕輕合上門,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又安靜地端來了兩盤切好的蘋果……自己家的黃蘋果,能放一個冬天。
出去時,她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兩個孩子,都是自己頂親的晚輩,看到他們的狀态,真的很高興啊。
這時,易川總算回來了,一回來就咋咋呼呼地嚷嚷着:“媽,我的鐵環呢?伱放哪兒去啦?”
趙金花看到易川的一瞬間,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默默盯着他看了一兩秒,一巴掌呼在腦袋上上,氣呼呼地說:“鐵環鐵環,一天就知道玩!給老娘買瓶醋去!”
易川委屈巴巴地捏住趙金花給的零錢,數了數,竟然一毛多出來的零頭都沒有,更是深深歎了口氣,出去了……
……
下午的時候,易陽已經做完了幾套卷子,輕輕揉了揉太陽穴。平時不會這麽連續高強度的學習的,中間還是會稍微休息以下的,但是整個過程趙月娥都沒有休息,于是他也不停筆,直到這會兒趙月娥放下筆,才跟着停筆。
趙月娥停筆擡頭,正看到易陽盯着她,愣了一下,然後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易陽說:“你的夢想還是研究動物嗎?”
“是啊,你嘞?”
“我也不知道啊……以前有人問我,我騙他們說自己想造車子,将來上一個跟造車子有關的大學,但是我不想騙你,我其實也沒有那麽想造車子。”
“那你想幹什麽?”
“賺錢啊……賺大錢,将來什麽賺錢,我就學什麽。”
趙月娥愣了愣,笑了一下,又低頭看了易陽的卷子……嗯,字很好看,但是有些秀氣的感覺,想到暑假的時候看到易陽的那紙條,暗想果然那張紙上的字是易川寫的。
易陽見趙月娥不說話,就問:“怎麽啦,覺得我太俗氣了?”
“不啊,覺得你挺真實的。我也想賺大錢……”說到賺錢,她的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淡,又喃喃一聲:“賺錢啊,誰不想嘛。”
易陽收拾好東西,叫趙月娥出去,的确是該休息一下了。
走到屋外,分明還不到傍晚,但是晴空中已經能夠看到一顆若隐若現的星星。天的顔色是薄薄的一層淡藍色,往高遠的地方張望,就像能夠用視野觸摸到宇宙一般。
易陽随意哼唱起來,“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聽清……”
趙月娥側過臉看了看易陽,也微笑着望着那顆星星……
真好啊,真希望,都能追逐到自己的那顆星星。
這幾回的相處,她覺得自己越來越了解易陽了,爲曾經對他的誤會甚至背後說過的一兩句壞話感到慚愧的同時,也在心底默默祝福他,一定要實現自己的夢想。至于好幾次對自己的照顧,也要全部記下……将來,要百倍百倍的報答。
她想。
沒有過多的交談,但她覺得自己與易陽已經有了一種好學生才有的那種“默契”。
這時趙金花在堂屋門口喊:“吃飯了~”
易川用激光筆逗着大黃貓,在面前跑過,貓咪在易陽面前停了一下,擡頭望了一眼,“喵嗚”一聲,見易陽不理它,才繼續去追逐激光筆射出來的紅點了。
兩人一起進屋。
很快,堂屋裏熱鬧起來。大家聊着天,趙月娥默默地夾了一塊紅燒肉,易三開了一瓶白酒,易川上桌子前因爲一直在胡鬧又矮了兩巴掌,趙金花讓奶奶坐下别忙活了,她來盛飯……易陽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變得緩慢了。
重生真好。
他笑着,默默給自己也夾了一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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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晚飯,趙月娥就在易三家住了一晚。她是趙金花的親侄女,在這裏住一晚上自然沒什麽不妥。
第二天一早的時候,竟然出了太陽。不下雪的日子裏,冬天的清河縣沒有那麽潮,天氣幹冷。偶爾會有一點霧,但是大多數時候是這樣一眼萬裏的晴空。隻是相比于夏天晴空的蔚藍,要淺一點了,天空呈現出淡藍色,讓陽光都顯得沒有那麽溫暖。
屋檐上打了一點霜。易陽仰着頭看了看,然後在院子裏做了幾個對着空氣的運球投籃動作,算是活動筋骨。今天算是起的比較晚了,昨天晚上跟易川擠在一起睡,那小子半夜三更起來撒尿,結果毛褲上的繩子綁的太緊了,半天解不開,尿了一褲裆,哭哭鬧鬧一晚上,害得自己也沒有休息好。
所以今天起得有點晚。
不過也沒什麽關系,二叔昨天晚上喝了酒,此時還沒有起來,嬸子和奶奶兩人也沒有叫他們起床,意思是讓他們好好休息一下。
不過,讓易陽意外的是,院子裏也沒有看到趙月娥。
此時,趙月娥剛剛起床。她站在後面默默看了易陽一陣……嗯,那個投籃動作,看起來有點傻乎乎的。男生爲什麽都喜歡做這個動作啊?
易陽扭了扭腰,這才注意到後面的趙月娥,笑笑,跟她說了一會兒話,然後準備吃早飯了。
因爲明天又要上課了,他們在這裏也就不能待太久的。好在二叔新買了車子,雖然是有貨廂的微型卡車,但是荷載也是五個人的,所以一直拖到中午吃過了飯,二叔将大家載去縣城,反正算起來也就二三十公裏,還可以順便去縣城買點東西。
易陽坐在前排,默默地看二叔的駕駛,心裏微微歎口氣。說實話,坐二叔的車,對一個會開車的人來說是挺煎熬的。鄉道有一段土路,二叔仿佛是開坦克出身的一般,地上的坑,是一個都不放過。随後上了公路,立刻開始挂檔加速,雖然不至于超速,但在偶爾有冰雪的路段上,還是讓易陽一陣心驚肉跳,到後面忍不住勸道:“二叔,你慢點……”
二叔哼了一聲:“你少說話。”正要就着這話題,借題發揮一下,自己當年開拖拉機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裆褲呢。一台小小的汽油車,你二叔我還駕馭不了了?
奶奶在後面說:“你聽易陽的!”
老娘的聲音一下子把易三拉回了現實。想到了當年老娘年輕的時候,一根笤帚滿村追着自己跑的峥嵘歲月……二叔的話就卡在喉嚨裏面了,輕輕咳嗽一聲,默不作聲地把檔位降下來。
易陽在一旁壞笑一聲,然後開始跟二叔講一些關于開車的知識……自然不能是老司機教導菜鳥的口吻。
有技巧。
“二叔啊,我們物理課上學了,這個在雪地上面如果打滑了,不能踩急刹車的,因爲打滑由于雪地給輪子的摩擦力變小了,踩了急刹車,反而會因爲車子慣性的原因,讓車子持續失控。”
“二叔啊,我們物理課上學了,加速不是說檔位越高越好,大多數時候我們加速是升檔,但是比如剛才那種要超車的情況,正确的做法應該是降檔給油門,降檔增加扭矩,加速性會來得更快……”
“二叔啊,我們物理課上學了……”
趙月娥在後排聽得目瞪口呆……這些知識,真的是物理教科書裏講的?
奶奶在後面覺得欣慰,雖然陽陽說的話她大都不怎麽能聽得懂,但是既然是學校學到的知識,肯定不會有什麽問題的。管教兒子的時候,自然不會像帶孫子時那麽寬容,對易三說:“老二,好好聽你侄子跟你講的這些東西!”
易三表情複雜地歎了口氣。
不過,盡管感覺有些别扭,但是易陽說得很多東西,頭頭是道,又是理論又是操作的,大概真是這麽一回事,又想到昨天車子的确是易陽給弄出溝來的,便也就将這些知識給默默記下。一面不由得在心理感歎,有文化真好啊,現在的孩子,小小年紀就能懂這麽多東西。但還是嘴硬道:“哼,都是些書呆子的理論,就算這些理論都對,還是要我們實踐才能轉化成真正的技術嘞!”
此時太陽将前面的路上積雪已經曬得化成了雪水,小車駛過,飛旋的車輪帶起的水霧,陽光被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
元旦節過後,節奏徹底回歸了從前。前一陣子又是交流又是晚會的,老師和學生都有些分散了精力,如今對于大多數人來說,自然是要辛苦起來了,期末考試快到了嘛。每一次開學,很多人都是在盼着周末的過程中,一個一個節日數着過去,節奏舒舒服服的,時間就沒了,元旦一過猛然驚覺,原來大考就在眼前了。
一學期落下的知識還有那麽多,手足無措地複習起來,摳摳腦袋不知從何下手,也有些人,索性選擇躺平擺爛,任你老師叨叨叨,我自巍峨向天笑。但無論怎麽說,整體看起來後面的日子節奏是要緊湊一些了才對。
不過對于易陽來說,卻沒什麽關系的。他的節奏一直都是緊在了學校的節奏前面,甚至如今因爲不必兼顧樂隊練習和籃球的事情,自己能夠随意支配的時間反而多了一些。學習累了,就彈彈琴,跑跑步,稍微放松一下。
馬思雨最近找自己的說話的次數倒是變得稍微頻繁了一些,但都是關于學習的。問一些題啊什麽的,對于這個,向來是沒什麽好避諱的,耐心地給她解答……也發現了,她不是在鬧,是真的遇到了困擾自己的地方。區别于以前的地方就在于,曾經她嘴上說着“講題”,其實什麽都沒有準備,隻是拿着一張卷子傻乎乎地盯着你看,你問她什麽,她都是一副人家不知道的傻樣。現在不同,每一道題她都有都是類似“我知道A所以B,但是這個C怎麽來的……”的困擾。
一些題,易陽也需要好好思考一下的,甚至偶爾會困擾他一整天,一直到放學才想通,連忙把她叫過來,興奮地講解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馬思雨的進步是顯而易見的,不過也不全是她的努力……至少有一部分是人民币的努力。她花錢請了一些老師補課,對于這樣的需求,馬東犀自然是鼎力支持的。
能夠感受到馬思雨的改變,其實也算是一件挺不錯的事情。
放學的時候,駱落月突然又問了他那個問題。
“對了易陽,你上次唱的那個兒歌,到底叫什麽名字啊?”
似乎已經問過幾次了。但這個問題也不太好回答,易陽想了想:“嗯……我也是在某個地方随便聽來的,也不知道名字。你問這個幹什麽?”
駱落月露出了一點失望的表情,說:“這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