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似有濃厚的低氣壓,盤旋在所有人的頭頂,整個北海之濱的空氣都像是完全凝固住了一樣。
盡管大多數人其實并不知道暗地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卻依舊感覺心中的恐慌正一日勝過一日。
這恐慌的來源有二。
其一是頭頂那片不僅沒有逐漸散去,反倒越壓越低的厚重雷雲。
好像有一位雷神在雲端揮舞雷钺,隻要一言不合就會徑直将神雷砸落下來。
可惜雲端之上并沒有王遠的某位雷部同僚,這隻是陰陽相激後,純粹的天道應激反應,并非人爲控制的道法。
其二則是法壇上那位像得了多動症一樣,越發狂躁不安的【地母黑天】,時而擺頭,時而舞臂,時而咧嘴.
已經毫無神佛威儀,隻剩魔詭本性。
仿若一顆随時都會爆炸的不定時炸彈,比懸在頭頂的雷霆還要恐怖。
故而。
早在兩天之前就已經沒有人敢發出任何多餘的動靜,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落得粉身碎骨的凄慘下場。
隻不過随着道法“失衡”越來越嚴重,萬人坑中再次響起了“嘤嘤嘤”的哀叫聲。
聽起來似乎有氣無力,好像先天不足難以落生。
明顯是那些【瘟詭】也意識到了事情不妙,正在向自己的母親【地母黑天】求救。
直到方才。
咔嚓!
竟有一道落雷轟然砸到了【地母黑天】的頭頂。
分明是因爲王遠用那“假地戶”不停偷人,血祭科儀的“平衡”已經徹底失控。
不僅讓【地母黑天】的“自我”越發混亂,也終于引來了頭頂雷霆的一絲力量宣洩。
照這樣下去,這詭仙到底是先一步徹底瘋狂,還是先沐浴一大波雷霆洗禮,抑或兩者齊至,就隻能看命了。
同樣清楚意識到這一點的【地母黑天】,臉上狂躁的神色也終于到達了頂點。
在生存的危機感逼迫下,開始想辦法自救。
“唵——!”
男女二相口中同時發出一聲厲嘯。
正面那個美豔女子臉上的表情,與背面醜惡男子的表情陡然互換,現出兇戾之相。
将肩膀一晃,本就龐大的身形也迎風便長。
那些正一刻不停跳着祭舞的普通乃蠻人還好一些,精神已經融入科儀之中,即使外面天崩地裂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倒是那些當初僥幸從“十六天魔舞”中逃過一劫的妖魔,卻再次大禍臨頭!
在一片異香撲鼻的純白佛光中,那【雙身法相】現出千臂,好像無數道白練一樣猛然向它們抓了過去。
隻是這一次的“征稅”實在是太過簡單粗暴,連上次那種死得十分快樂的臨終關懷都沒有。
自然也引起了一衆妖魔們的強烈反彈。
有人四散逃竄躲閃,有人則壯着膽子發起反擊。
“妖也是有尊嚴的!”
“雖然結果都一樣,可這次連表面功夫都省了,實在是太污辱妖了!”
“妖魔永不爲奴!除非再讓我們”
可惜,在詭神系統裏面,上位者對下位者擁有絕對的統禦力。
不等它們怒吼着沖上去。
那目光有些散亂,口中發出“咯咯咯”怪笑的【地母黑天】,隻是張口一吸,便将它們身上的【神道符诏】通通吸到了自己的口中。
随即,無數條手臂便已經将它們輕輕松松攥在了手心裏。
不容它們有絲毫讨價還價的餘地。
下一刻,油燈裏傳來的畫面就讓凰妩、桃仙娘她們,全都在第一時間捂住了眼睛。
“呀——!”
紫蘇和花鈴這兩個小的,更是發出尖叫,慌忙躲到了王遠的身後。
隻見那長到小山一般高大的【地母黑天】,竟是那百十号妖魔詭怪,不論體型大小通通插到了自己的身上。
大腿、胳膊、腰腹、高聳的胸脯
然後就好像繁殖狀态的鮟鱇魚一樣。
隻是短短幾個呼吸之後,這些雄性妖魔詭怪的大腦、脊椎、内髒、肌肉.等等就被通通融解。
全都融入到了【地母黑天】的肌體之中,變成了寄生狀态。
最後隻剩下屬于雄性的生殖系統,還孤零零地支棱在外面。
小到微不可查的蚊蠅,大到雄偉至極的野牛,無所不包。
這種攜帶着劇烈沖擊力的畫面,幾乎難以描述,隻能腦補。
反正就連王遠看到,也覺得當真是小刀紮屁股,開了眼了。
而且不是普通的“眼”,而是無數鬥大的針眼,就連精神都似乎受到了難以逆轉的永久性損傷。
最後,場中所有的雄性妖魔,竟是隻剩下了先前跟王遠一樣逃過一劫的豬鹿組合。
這時它們才從【地母黑天】的新造型中緩過勁兒來,立刻越發虔誠地在心底呼喊道:
“感謝窮神又救我豬(鹿)命!”
從這一點上來看,這對十分有先見之明,沒有把“是非根”再生出來的豬鹿組合,當真有卧龍雛鳳之資。
恍然之間,它們甚至悟出了一條全新的生存之道。
——隻要我足夠的廢物,讓詭也懶得吃我,我就能一直苟下去!
最後這對難兄難弟互相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化作豬、鹿原型邁開四蹄,帶着長長的煙塵,向着南方狂奔而去。
丢失【神道符诏】之後,它們卻也因禍得福,徹底脫離了“蒼天正法道”的控制,再也不準備繼續留在草原上。
在它們身後,【雙身法相】中那美麗絕倫,代表着生機的女相,在變成獵奇的造型之後。
從白皙的腹部開始鼓脹,整個下半身都完全變成了一灘不斷翻湧的卵泡。
嘭!嘭!嘭!
随着那些卵泡接連破裂,她和百十号妖魔詭怪生下的無數後代,立刻争先恐後地鑽進了萬人坑。
“不好!”
看到這裏,王遠猛地心中一突,已經意識到她這是在幹什麽了。
這青篆詭仙的權能,【瘟疫】和【死亡】,【生育】和【輪回】兩兩相對。
在【輪回】出現了原因不明的嚴重問題之後,這【地母黑天】分明是妄圖用【生育】去抵償代價,重新維持平衡。
而且在正統的“戒律禁忌”之外,所有修行者都知道一條隐患重重的應急之策:
【此世大部分需要支付代價的神通術法,都可以用“殺生”來代替或降低代價。此乃便宜法門,修行大道!】
盡管代價是被【天官】侵蝕更重,也更加瘋狂,【地母黑天】卻已經顧不得了。
正如王遠所料。
這些新的後代剛剛進入萬人坑,就被其中濃厚至極的瘟氣殺死,然後渾身血氣紛紛湧入那些【人巢瘟癀爐】中。
分部在五個萬人坑裏面的那上千隻【瘟詭】,經過【地母黑天】這一輪揠苗助長,你争我搶之後。
終于得以提前鑽破【人巢瘟癀爐】的肚皮,成功降生。
這些酷似剝皮黃鼠狼的生物,大多都已經長到了七八歲的孩子那麽大。
其中更是有五隻長到了正常成年人那麽大,而且一落生身上就具備了【黃篆法師】的恐怖氣息。
那些體型稍小一些的【瘟詭】,拆掉支撐瘟癀爐的人骨、人皮,搭起了一頂頂血淋淋、白森森、陰慘慘的骨轎。
随即,那五隻大号的【瘟詭】被一群“小黃皮子”擡上法轎。
依舊袒露着肮髒的血肉,隻在身上裹了一層黃色的毛皮僧衣,戴上從屍水下撈起來的各種寶玉、瑪瑙、砗磲.作威嚴佛相。
自有小黃皮子吹拉彈唱,催人欲吐的污濁梵音不斷環繞在它們的身周:
“達麽達昧,達麽達昧,打查哩庵查拉瑪諾,唯亞哇羅吉帝斯瑪”(索命梵音曲)
那令人聞之色變的鼠疫細蟲,好似完全不需要再通過老鼠、跳蚤接觸傳播。
隻要聽到這污濁邪異的梵音,便會從人的血肉中自行誕生,讓人染病。
經過【地母黑天】的揠苗助長,竟是硬生生地讓她供養出了五隻厲害至極的【黃皮法王】!
一旦将它們放出去,任何用來防範普通瘟疫的招數都将毫無用處,恐成人間大害。
轟隆!
它們頭頂的雷雲越發暴怒,就連罡氣層都在不停翻湧。
随即,一道道雷霆接連砸落下來,也在頃刻間便将一座腥臭無比的萬人坑化作了焦土。
意味着“平衡”終于開始崩坍,【地母黑天】再也維系不住科儀。
可是王遠他們的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
隻因這【黃皮法王】已經出世,便意味着原本要維持七天的祭祀科儀,在今天便提前結束了!
哪怕地母黑天此時行爲異常,瘋瘋癫癫,身上氣息混亂,渾身插滿了“不可描述”,連人形都難以維持。
明顯已經付出了慘痛至極的代價。
隻要能及時解除科儀,她自然可以慢慢收拾殘局。
不等勃然變色的王遠他們做出反應。
吱呀——!
便聽到身後【地戶】陡然發出一聲好似即将閉合的聲音。
正是地母黑天已經發出了關閉地戶的命令。
可是,【地戶】想要閉合,卻被卡在它門框上的【鬼門】給死死撐住,微微顫動了一下,便不再動彈。
開玩笑,要是沒有門,又怎麽能叫“守門人”?
因爲意外突發,王遠的【兩界法身】可是還差最後一點沒有完成呢。
然而,也正是這一顫,終于讓【地母黑天】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背對着北海的【男相】歪了歪頭,嘴角一下子咧到了耳根,張開嘴巴,内部卻是好似鲨魚一樣一層層密密麻麻的鋒利牙齒。
完全沒有一點面對生死危機的緊張感,從胸腔裏發出半男不女的嬉笑聲:
“咯咯咯看到你了!看到你了!”
然後縱身一躍,腦袋着地,“咚咚咚”在地上留下一個個大坑,頂着天上越發狂暴的落雷,倒立着向王遠彈跳而來。
感謝書友流年·悲傷的打賞!感謝各位書友的月票、推薦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