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陽城,薛府。
薛東樓在靜室中盤膝而坐,正以食氣之術吞吐天地靈機,修行【地部道法·三屍蟲神法】。
在他面前的玉盤中則是一顆看起來十分特别的丹藥,外層透明,内中蜷縮着一個小小嬰兒,還隐隐透出金光。
正是“無生道”了性和尚撥給他的兩顆【聖嬰丹】之一。
每煉成一顆“聖嬰丹”都要耗費至少上百個童男童女的性命。
他們通過刻苦修行【金華凝丹法】,最終“金丹”化“嬰兒”,将自己煉成一顆滋補至極的上品寶丹。
丹頭隻是先天炁,煉作黃芽發玉英。
此等充滿童男童女先天之炁的寶丹,甚至能作爲法師日常修行的大補之藥,爲将來晉升【青篆真人】打下渾厚的基礎。
特别是其中來自洛陽的孩童,因爲世代居于炎漢龍脈源頭,地氣相依,命數相連。
修成的【聖嬰丹】中除了先天一炁之外,還有一道更加難得的祖脈龍氣,能夠大大助益蛟龍的氣運!
此刻,随着薛東樓的每一次吞吐,【聖嬰丹】上都有金紅色的氣流鑽入他的口鼻。
在他體内那一條【三屍蟲神】不斷的歡欣鳴叫中,薛東樓眉宇間青紫之氣萦繞翻滾,向着一片純紫不斷轉化。
頭頂浮現的氣象中。
那條隐藏在麒麟腹中的黑色蛟蛇漸漸生出爪牙鱗甲,已然有了一分真龍之相。
這位薛公子本就是天生大富大貴之命。
如今在一連吃掉兩顆【聖嬰丹】之後,似乎已然潛龍得水,即将脫去凡骨,飛龍在天。
看起來絕不會弱于身爲親王的周景煥絲毫。
結束了今天的修行,薛東樓緩緩睜開眼睛,對自己目前的狀态滿意地點了點頭。
“如今隻差得到龍韶夫人身上那件修持多年的水德龍鱗衣。
我便能一躍成爲當世氣運最強的水德蛟龍,在二月二的龍門大會上占盡先機。
繼而假借龍氣瞞過人道,掃平群小登上皇位。
再向‘無生老佛’血祭王朝,打斷人族脊梁,将億萬人口都變成向天官供奉血肉魂魄的兩腳羊!”
“着眼當下,若是我能在二月二之前,成功突破【陰神】境,屆時必将正位‘無生道’的共主【明王】。
其餘的那些蛟龍都不過是本公子的伴讀書童而已。”
薛東樓在被王遠借助【羅刹詭骨】殺過一次之後,如今已經重回巅峰狀态。
現在他倒是盼着有人能再殺自己一次。
【三屍蟲神法】通過煉化“三屍”,最終将自己煉成一條虛實相間,擁有三條性命的【三屍蟲神】。
除了讓人類軀殼變成【蟲神】寄宿的巢穴之外,自身在本質上也早已經是妖魔之流。
通過不斷奪舍人身啃食别人的命數、壽元,便可得長生,修成之後生存能力遠超尋常術士。
同時,【蟲神】每消耗一條性命,便可以抵擋一次兇惡的死劫,斬去一屍,道行便增進一分。
等到三屍盡去,則【蟲神】将直接蛻變化爲異類【陰神】。
所以如今薛東樓唯一考慮的是,希望下一場“死劫”在殺死自己的時候,最好不要毀壞自己的肉身。
否則,随着薛家被滅掉了滿門,現在除了遠在雲京城的薛相薛介溪之外,已經沒有合适的軀殼供他寄生了。
退一步說,如果不能将薛家的血脈繼續繁衍下去,将周氏完全取而代之,即使奪了皇位又跟太監有什麽兩樣?
此前,薛東樓死過兩次,分别斬去了主色欲的下屍“彭蹻”,主食欲的中屍“彭踬”。
隻要能再斬掉主奢欲的上屍“彭踞”,他就能直入【陰神】境,獲得遠超普通【陰神】的厲害神通。
隻不過。
薛東樓此刻受到上屍“彭踞”的影響,已經滿腦子隻剩下了那個代表人間權力巅峰的皇位。
更因爲缺少了下屍和中屍的制衡,這種欲望早已經超過了正常的範疇。
而且按照戒律,必須放縱,不可遏抑。
也讓他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被權欲控制的妖魔。
“龍鱗衣,龍鱗衣!我的龍鱗衣怎麽還沒有取來?”
眼中迸出幽幽綠光,口中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咚咚咚.
這時,房門忽然被敲響,接着門外便傳來懷玉娘娘甜美撩人的嗓音:
“薛郎!牽星子、董老三和玄空飛星觀諸人前來複命,要讓他們進來嗎?”
薛東樓頓時精神一振,連忙道:
“快請!”
吱呀——!
當那一群的術士進門時。
他們明明在雲和縣神不知鬼不覺,成功布下了一條“劫煞龍”。
臉上卻不僅沒有絲毫立下大功的喜色,反而在看向共同擡着的一隻木箱時,目光閃爍,隐現惶恐。
而且玄空飛星觀兩個弟子中的天玑不見了蹤影。
顯而易見,他們又出了意外。
昨日早上出現的【忌】:向白頭翁行禮,帶走了第一個弟子。
然後,對一群【赤篆】來說,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吃飯不喝水、不過橋都還不算什麽。
在緊接着的第四個時辰、第八個時辰又分别出現了【忌】:引經據典;和【忌】:沐浴。
爲了防止把四個字的成語不小心說出來,他們全都閉口不言,即使不得不開口,也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夜間天上已經不下雨,“忌沐浴”雖然驚險也沒有傷到他們。
一行人本以爲自己順利完成了任務,在第二天【老黃曆】重置後,就不需要再提心吊膽。
然而,今天快到晌午的時候,他們卻駭然發現一直沒有現身的天玑,竟然早就死在了自己的房間裏。
身上沒有任何傷口,魂魄卻空空如也。
就像是被人給憑空吃掉了一樣。
驚慌之下,一群人不得已再次翻開那本【詭物·老黃曆】,卻被上面血淋淋的字迹刺痛了眼睛。
大炎建明十五年,農曆九月初五,幹支曆壬寅年,己酉月,丙戌日;
沖煞:沖龍(庚辰)煞北;
吉神宜趨:月德合、母倉、金堂、明堂、除神、鳴犬;
兇神宜忌:河魁、大時、天吏、鹹池、五離;
這些倒也沒有什麽,關鍵是接下來的【宜】和【忌】。
【宜】:破土(唯一),馀事勿取!
這正是昨天他們去幹的事情,此事竟化作血色,完全被鎖死。
【忌】:睡懶覺。
看到這裏,明白天玑因何而死的牽星子和孤星子兩人不禁大驚失色。
這件【詭物】“活着”的特性分明已經越來越強。
甚至能夠主動扭曲其中【宜】的意思,以某種他們絕對不想要的方式來實現。
就比如現在。
原本【破土】在他們陣局布完之後,就已經是一個完成時,但現在卻被【老黃曆】生生扭曲成了一個進行時。
這就意味着,他們必須在接下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内,每一天都要遵守其中的【忌】,時時刻刻都有生命危險。
一定有其他能夠強力幹涉命數的事物和人,參與到了【宜·破土】之中,緻使【老黃曆】與之針鋒相對,産生異變!
這是師兄弟兩人一緻的觀點,也是道觀老一輩傳下來的經驗。
這天地間的“運數”就像是一片汪洋,在這片汪洋中,體量越大的生物越能如魚得水。
一頭鲸魚哪怕是睡覺時随意掀起的波瀾,都能影響小魚的遊動軌迹。
但是當另一頭鲸魚進入它的領地時,隻會将它驚醒,進而引發一場惡戰。
戰鬥的餘波,也自然而然會讓他們這些小蝦米倒大黴。
如今的情況明顯便是一不小心牽扯到了海中的另一條“鲸魚”。
【老黃曆】順勢鎖死了事件【破土】,讓參與其中的雙方互相克殺,隻看誰的氣運更強,命數更硬。
就如同:天煞孤星,命克六親!
此時的他們也是一樣,哪一個的命更硬,哪一個才能最終活下來。
“真是夭壽,我們怎麽會這麽倒黴?!
現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對方顯然是一個命硬到我們絕對惹不起的人,我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才是撐過這剩下的四十八天。”
得出這個最終的結論之後,幸存下來的四個人對視一眼,便十分默契地帶着越發恐怖的【老黃曆】求見薛東樓。
顯而易見。
要說誰氣運最厚,命格最硬,自然非這條“無生道”從千萬人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潛龍莫屬!
至于這算不算死道友不死貧道,坑害主君?
笑話!我當邪魔外道是爲了活得更好,難道還要讓我爲主君抛頭顱灑熱血不成?
而被蒙在鼓裏的薛東樓,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幾個老六要将自己拖下水的陰暗伎倆。
正滿臉期待着他們即将帶給自己的好消息。
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
咯吱咯吱
木箱中隐隐發出一陣怪響,卻不知那到底是尖細的磨牙聲,還是刺耳的譏笑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