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中。
一衆災民在魇鎮之力的影響下全都沉沉睡去,沒有一個人蘇醒過來。
【泥菩薩】無聲無息地移動腳步,将他們體内的精氣、神魂,挨個吸食一空。
僅僅片刻功夫。
就有三個難民中身體最強壯的青壯年男子,在睡夢中被吸成了人幹。
然後又被身下的黃土地蠕動着吞進了地下,和過去同樣殒命于此的其他人擠到了一起。
誰也想不到,表面上看起來平平常常的破廟,實則屹立在一大片屍骨之上。
正當【泥菩薩】将嘴巴對準第四個人的時候。
嗚嗚嗚.
破廟中忽然陰風大作,不等它反應過來,一目五先生和一群【黃泉陰兵】已經卷起地上還活着的災民全都沖了出去。
廟門之外。
聶紅纓手握【陰兵虎符】指揮一群黃泉陰兵,将幸存者安置在了桃仙娘催生而成的一棵巨大桃樹下。
當那位皮膚已經漸漸浮現出肉色的【泥菩薩】,歪着頭與撐傘而立的王遠對視時。
在它身邊,一朵朵包裹着【混元霹靂子】的幽幽鬼火也轟然綻放。
轟隆隆.
熾烈的炎流和沖擊波,瞬間便将整座殘破不堪的廟宇都撕成了碎片。
王遠的【觀不淨】已經提前将這個【詭異】看得一清二楚。
又是一個類似【枭神墓】那樣的“地縛靈”,魇鎮之力的覆蓋範圍就在破廟之内。
王遠索性連進都沒有進去。
早在當初借“生石灰”悟道,領悟了武學真谛之後。
他已經漸漸達到了“不滞于物,不困于心,不亂于人”的高深境界。
戰鬥之前先來一波【霹靂子】洗地,再言其他,已然直指萬千道法的本質!
噗通!
一大塊血迹斑斑的焦黑泥塊被沖擊波高高抛飛出去,又頹然落到了王遠的腳下。
中心一道早已經扭曲異化,好像是蜈蚣一樣的土黃色【神通法篆】極速閃爍,還想聚集地上的泥水重新恢複原型。
卻被王遠一記虎爪穿透胸膛,将其中一顆正不斷跳動的【詭心】抓了出來。
剩下的殘軀,這才伴随着地上的雨水散成了一地泥湯。
“可惜了。
這個【泥菩薩】在真正異化成【詭異】之前,似乎是一位本命屬土的赤篆術士。
鑽進這尊泥塑的菩薩像裏面,想要竊取紅塵氣中的‘香火之氣’進行修行。
不知道出了什麽岔子,這才最終異化。
若是沒有異化,說不定今天【土官】的人選就有了。
等等,這是.?”
當【泥菩薩】的殘軀被大雨徹底泡爛之後,王遠意外地發現其中竟然留下了一枚黃玉簡。
其中記載着一門【玄部道法·離魄山精法】。
修行此法,需要采集各種名山的山嶽之氣,漸漸練成一道【神通法篆】。
能漸漸改易血脈,将自己轉化爲一種名爲“山精”的異類生命,在失去性别和人類感情的同時,卻可以大幅延長壽命。
有些像桃仙娘當初修行的【人面桃仙法】,可以讓人變成“樹魅桃仙”。
将【離魄山精法】施展開來,能借得各山山嶽的重力,修到巅峰據說能擁有五嶽相加之力!
“戒律禁忌”是在化作“山精”之後,需要紅塵氣中的人氣和香火之氣調和,防止自己徹底變成一塊無知無覺的頑石。
“玉簡中還有門派所在,一家規模極小的左道門派,登州府,山精廟。
不錯,不錯。
既然大家這麽有緣,改日一定要登門拜會一下。”
算是這兩天裏極爲難得的一個好消息。
回頭正看到已經醒過來的那些難民,圍着兩個報信求救的遊魂哀切哭泣。
“爹!爹!”
特别是一個小女娃似乎在這一刻終于明白了“生死”的概念,哭的幾乎昏厥過去。
“唉,沒想到當初陳家村的情況其實已經超過了九成的災民了。
今年北方大澇、南方大旱、大蝗、大饑、大亂,真的到了人相食,餓殍遍野的地步。
朝廷沒能解決實質上的問題,緻使無數災民化作流民,向着所有能讓自己活下去的地方大規模遷徙。
我當初建議陳家村村民搬遷的提議,倒是真的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若是真的離開時代居住的村落成爲流民的一員,陳家村村民的下場,恐怕比這些人也強不了多少。
現在既然因他們得了好處,就能幫一把是一把吧。”
王遠從【陰兵虎符】身上攝來兩點靈光,附到兩張【黃泉陰兵符】上,伸手一彈将它們彈進兩隻遊魂的體内。
一陣金光閃過,他們的形象陡然一變,化作兩員威風凜凜的兵将。
這道符篆能讓他們擁有堪比‘內壯’的力量,兼且來去如風。
靠着二鬼本身的執念,能護持親人一月時間,期限一至,便會投入下土王老頭的河段。
已經足夠保護家人到達逃荒的目的地了。
一衆難民流着淚千恩萬謝。
這個時候。
王遠腦後的【功德金輪】也再次随之一亮,那種從拯救洛陽城開始就隐隐現出的變化苗頭,也似乎更近了一步。
登州府,濁河大堤。
連綿的大雨又連着下了兩天。
濁河的水位接連暴漲,縱使入海口其實已經不遠,但一時之間也依舊難以宣洩如此巨大的水量。
就在一片暮色昏冥中,一群人冒着大雨鬼鬼祟祟地來到了雲和縣河段的堤壩上。
“快快,動作快點,别讓那些巡河的泥腿子看到了。”
有人測算方位,有人用油布搭起簡陋的雨篷,有人抓着鐵鍬在大堤上奮力挖坑
同一時間,登州府九縣的九處濁河大堤,都有人在幹同樣的事情。
要知道濁河下遊懸河的河堤,比起兩岸的平原還要高出十幾米。
一旦出現意外,後果也往往是災難性的。
單單是兩千年内有記錄的統計,下遊便一共決口1590次,中途改道26次,入海口大改5次,每一次的後果都極爲慘烈。
“頭,我們這麽幹真的不會被殺頭嗎?”
一個披着蓑衣的青年心頭打鼓,小心翼翼地向着身邊的頭目問道。
“蠢貨,這筆生意咱登州府知府大人、同知大人、通判大人、指揮使大人各位大老爺們可是人人有份兒。
哪有人去理會你那顆臭頭?
再說現在本就到處都在鬧水患,即使是濁河決口,誰又會知道是我們幹的?”
長着一顆紅色蒜鼻頭的頭目,回頭削了一下青年的腦袋。
“可是,這苞米到八月底就熟了,這濁河一旦決口,登州九縣得損失多少糧食啊?
爲什麽不等到收了苞米,再幹這事兒不是更好?不過再等一個月而已啊。”
農家出身的年輕人,想想即将損失的這些糧食就心疼的不已。
登州府内廣泛種植的苞米産量要比麥子多上五成,大概在七十年前由海外傳入大炎,随後漸漸在北方廣泛種植。
對農業帝國來說糧食就代表着人命。
大炎王朝能一直續命到現在,跟苞米這種高産作物的引入脫不了幹系。
“說你蠢,你還不服。
各大縣城,還有大老爺們手裏的肥田地勢較高,根本就淹不着。
隻會淹那些泥腿子前些年自己開荒開出來的田地。
老爺們聯合府中的大士紳、大地主,早就備好糧食,準備拿糧食買田。
淹過的田地自然賣的便宜,而且那些泥腿子今年沒有收成,就算大地主們出價再低,他們也得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咽!
到時候這整個登州府開荒出來的新田,就都落到了那十幾位大人的手中。”
剛剛開始混江湖的年輕人,被頭目的話震得目瞪口呆。
普通人怕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這種國家風雨飄搖的危難關頭,這些人竟然還在想着怎麽借機兼并土地。
而且根本就毫不掩飾,就連區區一個小頭目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想而知,此間吏治已經敗壞到了何等地步。
王遠千防萬防的那場半年内的“天災”還沒來,卻已經早早被一場突如其來的“人禍”給捅了刀子。
半個時辰之後。
轟隆!!!
随着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好像一條怒龍掙斷了枷鎖,滾滾濁流夾雜着無數泥沙、碎木,以及火藥未散的硝煙味,猛地沖出了河道。
向着四周還有一個月就将收獲的田地奔湧而去。
很快,一個個驚恐到變調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不好了,濁河決堤了——!”
“爺們兒都上河堤!快把這缺口堵住!不然咱的田就全完了!”
“跟我上啊!”
聲音雖驚恐,但逆流的腳步卻堅定不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