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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9章 貪狼坐命,南北對峙

地處岱州南方的江州最南側,天塹江畔平安城。

與已經被無生道占據的淮州治所天京城隻有一江之隔,前者在天塹江以北,後者則在天塹江以南。

赤縣神州這片土地,自古以來便是已經打老了仗。

無數戰例、地形方面的分析,充斥了前輩兵聖們撰寫的兵書。

随便拉出任何一位精修兵法的道将,也都知道南方政權“守江先守淮”的道理,要守天塹江,必先守住北方的淮水。

每一個有劃江而治打算的南方政權,都不可能放過這片兵家必争之地。

而每一個有志一統天下的北方政權,也不可能繞過這裏直撲天塹江。

當然,也不得不提上一句。

縱觀赤縣神州曆史,在南方大開發之後,每次大一統都少不了這樣的一場江南江北的大戰。

可真正實現以南統北的卻隻有大炎一朝。

這平安城作爲溝通南北兩岸的橋頭堡,在大炎覆滅之後,已然反複經曆了大小諸侯之間的無數次戰火。

或想要倚爲戰略屏障,或準備待價而沽,或純粹看上了這塊南來北往的風水寶地.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剃。

兵禍過了一遍又一遍,這座昔日裏一度繁華至極的大城,早就徹底破落下來。

那些有門路的富裕人家早就逃了個幹幹淨淨。

除了駐紮在城中的那一支“狼纛(dào)軍”,其他的底層百姓不過是在将死未死的邊緣,苦苦掙紮求存罷了。

“嗬”

城牆根一座用朽木和席子搭成的窩棚裏,一個膚色蠟黃的婦人從簡陋的竈邊緩緩醒來。

她明明已經枯瘦到了脫相的地步,肚子卻詭異地被撐得溜圓。

女人縱使睜開了眼睛,眼前也似乎出現了幻覺,窩棚裏有的東西變得極大,有的則變得極小。

光怪陸離的景象,讓她本就因餓極了而昏昏沉沉的頭腦越發眩暈。

“不行,虎兒還在高燒不退,我要再出門去乞讨,看能不能弄來些許吃食”

住在這小棚子裏的不止是婦人自己,還有她兩歲的兒子。

他們本是出身富貴人家,修橋補路,設棚施粥也是尋常,卻被那些性情大變的“性本惡”害的家破人亡。

母子兩個僥幸逃脫後,隻能淪爲了逃荒的難民。

屋漏偏逢連夜雨。

兒子受了風寒,病的極重。

這些日子婦人隻吃觀音土度日,挖來的草根舍不得吃,全都煮成草糊糊留給兒子,以至于剛剛餓得昏了過去。

知道病了的兒子一直吃草根絕對不行。

正要掙紮着走出門去乞讨些人吃的東西,卻腦子恍惚了一下。

一扭頭便驚喜地發現,棚子裏不知道從哪裏跑進來了一條狗!

毫不猶豫,抓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就丢了過去。

強撐着枯瘦的身體,支起一口陶鍋炖好了一鍋肉。

再想扭頭去叫兒子起來吃肉時,卻駭然發現.兒子不見了。

婦人急急奔出門去尋找,卻一時急火攻心,眼前猛然一黑,摔倒在地就再也沒能起來。

窩棚外面,一隻漆黑的碩大枭鳥似是循着死氣飛落下來。

看着眼前的這一幕慘劇,輕輕揮翅便将那兩道孱弱的魂魄收入它的雙翼之下。

“唉,便許你們到陰世再做一對母子吧。”

即使他已經見過太多太多的悲劇,此時也忍不住深深歎了一口氣。

旋即又用力搖了搖頭,重新振奮起精神:

“廉價的同情心最沒有用處,解決問題的根源才是正理。

這一方天地實在是已經病了太久太久。

善惡若無報,天地必有私!

師父已經從祖龍皇陵中平安歸來,準備着手重新厘定天地陰陽二界的經緯,建立溝通兩界的龍氣法禁3.0。

賞善罰惡,讓赤縣神州過去的‘來世報’變成‘現世報’!

人隻要做了好事就能得到好報,做了壞事就會得到應有的懲罰,善以善賞,惡以惡罰。

如今,沒有人可以擋住我們陰山道的腳步。

爲了師父他老人家和所有同道的宏願,吾等縱死無悔!”

随即振翅飛起,繞着整座平安城轉了一圈,城中卻沒有人能察覺到這隻枭鳥有什麽異樣。

在他身下的街巷中。

菜人市的生意越發紅火;有人在路上走着走着便驟然倒斃

還有那亂軍中的将官,頭枕黃金,白銀爲床,摟着嬌滴滴的美妾睡的正香

最後看了一眼被狼纛軍占據的平安城府衙。

那裏屬于【兵聖】的磅礴氣血仿若烈日,連他這等【地粹】境的黃篆法師都承受不住。

不敢再靠近,隻是遠遠瞧見天上那烏雲一般的血紅色債業,形成了一隻黑紅色巨狼,不由眼睛一眯。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此人着實惡貫滿盈不可招攬。開戰必殺之!”

顯然,刺探軍情才是朱伯安來平安城的主要目的。

如今爲了王遠的成仙科儀,陰山道的戰略重心全都集中到了一統神州身上,包括天地錢莊之類的事務全都要往後排。

修【三枭威靈法】耳聰目明的朱伯安,天生就适合吃斥候這碗飯,也加入了高繼聖統帥的大軍。

似是受到了他的殺氣刺激,天上那一條黑紅巨狼好似有靈性一般猛然回首向他看來。

“何人膽敢窺探本帥?!”

一聲爆喝炸響。

一個頭戴蓮花紫金冠,體挂紅棉錾金甲,手握一柄赤紅大弓,身高近丈的人影從行在中一步竄上屋頂。

彎弓搭箭,陡然渾身煞氣沖霄,撕破雲天。

但還不等照面,朱伯安便展開遁法化光而走,頃刻間便飛出平安城,腳步不停一路徑直向北。

看到下方的景象,眼神越發幽暗。

平安城中還算是殘留着些許人煙,主城之外早已淪爲了大片大片的廢墟。

隻能用一句史書上的話:“燕春歸,巢于林木”來形容。

說的似乎是十分正常的春日景象。

實則是人全都被殺絕了,燕子回來都找不到能築巢的屋檐,何其悲慘?

路上連各路妖魔詭怪都敢大搖大擺白日現形,全都被他給随手擊殺。

朱伯安遁光極快,不久後面前就出現了另一座城池。

城中百姓雖然同樣面帶菜色,但明顯得到了救濟,個個眼中有光,比之平安城卻不知道強出多少倍。

一個身披甲胄的高大人影,正站在城頭上遙遙向朱伯安招手。

一身氣血之強絲毫不遜色于對面的那位狼纛軍兵聖。

隻是打眼瞧去,此人頭部中庭骨起,好似肉角,雙耳垂肩,雙手有蹼,屁股極端挺翹.

這一副相貌體态不能說是醜,隻能說是十分的獵奇。

【龍犀日角相】、【兩耳垂肩相】、【手足缦網相】、【腨如鹿王相】.

要是扒了褲子,還能看到更厲害的前有【馬陰藏相】,後有【方肛相】呢。

正是王遠二弟子高繼聖的人間道化身。

“辛苦師兄親自跑上一趟,小弟準備了酒菜,咱們兄弟邊喝邊聊。”

高繼聖身後支起了一張小桌,上面提前擺好了酒菜,熱情招呼朱伯安入座。

說是酒菜其實也隻有一碟鹽水煮青豆、一碟花生米,還有一壺黃酒。

神州各地飽經戰火和失控的妖魔詭怪摧殘,民生凋敝,百廢待興。

他們手中的地盤越大,需要填補的虧空就越大,就算是大财主家也沒有太多餘糧。

朱伯安和高繼聖身在軍中當然要以身作則。

朱伯安也沒有跟自家師弟客氣,重新化作人形,一屁股坐在了小桌旁,端起酒杯就開喝。

“哈!”

狠狠舒出一口郁氣,這才道出了此行偵查的情報:

“爲兄剛剛去望氣,那一位身懷貪狼坐命格的狼纛軍【兵聖】赫連義薄,乃是一位天生性本惡無疑。

八成已經投靠了天京城裏的無生道。

老二啊,不必僥幸,除了一戰之外,别無他法。”

朱伯安倒是也沒有太将對方放在眼裏,夾起一顆花生米就往嘴裏送。

以江州境内的淮水一線爲界,神州以南河網密集,便于行船;神州以北一馬平川,便于跑馬。

這道界限天然構築起一道“萬裏長城”。

以此爲憑,南方政權占據有利的地勢,麾下的士兵善于水路船戰。

而北方騎兵的靈活性和機動性卻不能發揮出來。

進而導緻南北雙方陷入僵局,也就形成了曆史中多次出現的南北戰争。

泾王軍和無生道這兩家,自然是全都看上了江州這處兵家必争之地,一北一南先後發兵。

高繼聖的速度明顯更快。

“殺破狼格嗎?隻要能斬了他,我的人間道化身就能徹底修成,可以再讓師父幫忙準備另一具身體了。

修羅道是個女人,人間道是個四手貨,師父可是親口跟我許諾過下次一定的。”

爲了自己将來的幸福着想,高繼聖更是戰意滿滿。

他們來之前,這江州内部本有三方混戰,最強的一支勢力便是狼纛軍。

尤其是兵聖赫連義薄乃是【殺破狼格】:七殺、破軍、貪狼中的“貪狼坐命”。

和“七殺坐命”的高繼聖一樣,一直都在被各種動蕩、災劫追趕,成長速度飛快。

“七殺星”屬火、金,南鬥第六星,乃将星,遇帝爲權。

象征“威勇”,化氣爲“将星”,主“肅殺”。

跟曆史對照,最典型的一位就是殺神白起。

而七殺的“殺”代表沖勁,破軍的“破”代表破壞,而貪狼的“貪”字,代表的則是欲望。

這位赫連義薄兵聖的經曆也是傳奇。

本是江州一家累世将門唐家收下的義子,從小就和江州指揮使唐光遠的一群義子共同修行【狼纛兵法】。

大炎滅國之前,他剿過水匪,打過海盜,轉戰多地。

靠着命格殊異天賦異禀,赫連義薄很快就從衆多義子中脫穎而出,深得唐光遠喜愛。

可惜等到亂世開啓後,唐光遠這位江州指揮使還沒有掀起什麽浪花,就被另一支世家豪強高雲泰撲滅。

赫連義薄靠着背刺義父之功,也順勢投入到了高雲泰的麾下。

接收了第一位義父的所有遺産和妻女,又拜了第二位義父。

随後誰也沒有料到,赫連義薄有【殺破狼格】傍身,晉升兵聖的速度竟然比身爲體制之主的潛龍還要快。

最後高雲泰竟是被他反過來鲸吞了基業,帶領着狼纛軍成了江州一極。

當然,赫連義薄也不免被貼上了一個“他家義父總死”的标簽。

高繼聖再給自家師兄倒上一杯酒:

“至于局勢倒是和咱們先前料想中的差不多。

咱們已經連克兩家諸侯,拿下了江州大部,赫連義薄卻依舊堅守孤城,選擇跟我們死磕,明顯是有所依仗。

倒是先前定好的戰略怕是要改上一改。

北方的局勢漸漸明朗,既然這赫連義薄已經與無生道媾和,那搞不好,咱們接下來面對的就是大決戰了。

這個時候,戰力重新恢複平衡的象雄王國和浪穹六邵,不知道會不會響應那禽獸王朝?”

當初梁州受滿象寺門人支持的“鴉兒軍”,被王遠和沈小魚宰了個幹淨。

龍虎廟支持的一支諸侯,打敗州内群雄乘勢而起,應該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拿下整個梁州。

但是随着滿象寺兩位真人和黃天正法道兩位真人隕落,也幫浪穹六邵解決了覆滅危局。

無論是被天目道接手的象雄王國,還是青天正法道的浪穹六邵,都不是沒有可能在他們決戰時插上一手。

朱伯安渾不在意:

“怕什麽?有師父他老人家在。

他們敢來,就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麽叫作.象雄王國和浪穹六邵自古便是赤縣神州的固有領土。”

師兄弟二人相視一笑,輕輕碰了一下酒杯。

赤縣神州的文人非常靈性。

史書上對自己家遭受的苦難大書特書,對自己的子孫反複說,周圍的那些國家全都不是好東西,整天欺負我們。

沒錯,華夏的文明史,一直都是在被欺負。

任何一次受難,都必須找個本本記下來。

可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被不斷欺負着欺負着,就從黃河流域的一個小部落,變成了整個赤縣神州的代名詞。

這便是大一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大複仇:十世之仇,猶可報也!

最終,史書上自己的苦難大書特書,輸了一次不要緊,把仇都給我記着,早晚都得找回場子。

而别人的苦難,最後大概率隻有輕描淡寫的兩個字:夷之。

甚至時間相隔百年,當代人物全都作古之後,華夏人看到自己的仇家依舊咬牙切齒。

但那些不習慣記錄曆史的仇家,卻還不知道自家祖上到底哪裏曾經得罪過人,稀裏糊塗就消失在了曆史長河中。

在農業文明時代,無論是漠北的大草原,還是高原上的象雄王國都是不毛之地。

但到了工業文明時代,卻都是求之不得的聚寶盆,跑馬圈地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況且,按照“自古以來”的标準,我們什麽時候侵略過别人?

内部矛盾罷了。

此時的朱伯安和高繼聖,都沒有将這次南北對峙放在心上,而是看向了更廣闊的天地。

自家師父執棋落子,他們這些小兒輩便是在時代大潮中橫沖直撞的車、馬、炮。

當然,師兄弟兩人互相看着對方,心裏卻道:

“師父最愛的人一直是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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