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則淺,水綠則深,水黑則淵。
當王遠和凰妩扭頭看向東方太陽升起的方向時,就發覺此間大浪滔滔的海水漆黑如墨,不知有幾千丈深。
似乎“萬丈深淵”在這裏都已經不再是誇大其詞,而純粹是在描述事實。
而就在這片海面上,十分突兀地出現了一條長達數千裏,寬也有數百裏的深邃溝壑。
江河、四海之水一刻不停地奔湧而來,勢不可擋地灌入溝壑,卻似乎怎麽灌都灌不滿。
即使天邊的太陽漸漸升起,驅散烏雲,此間依舊是巨浪滔天,一片渾蒙。
甚至随着時間推移,浪花也越來越高。
似乎在這道溝壑底部正有什麽龐然大物在不斷劇烈掙紮,将這道溝壑也給撐得越來越寬。
更重要的是,在王遠和凰妩這兩位真人的眼中,這“歸墟”身上屬于【詭異】的氣息根本就毫無遮掩。
顯然不是什麽好路數。
“走,我們過去看看,要是有同道在此降妖除詭,我們便出手幫襯一把。”
兩人雖然出身【九兵】,經曆過的大事件和大場面也數不勝數。
但畢竟修行時日尚短,滿打滿算也不到三年,對這海外的各種秘辛依舊是知之甚少。
他們當初第一次出海的時候,就想到過一個問題。
在陸地上的赤縣神州中,有排斥一切道法和詭異的【龍氣法禁】護持,王朝的主體部分好歹還能維持正常畫風。
但是從來沒有人類定居,不受龍氣法禁壓制,數千年來一直受到“殺生樹”持續影響的深海中,又會是何等光景?
眼前的“歸墟”似乎就要給他們送上一個确切的答案。
最重要的是,他們家的度朔山就擋在東海和赤縣神州的第一線,直面充斥着無數未知的深海,不得不查。
既然已經雙雙突破青篆,成爲了整個人間都有數的絕頂人物,自然更要禦敵于國門之外!
就在兩道遁光靠近歸墟上空的瞬間。
他們耳邊忽然聽到一聲尖銳的厲嘯,好像是女人又似乎是某種不辯種類的巨型海獸。
旋即,一片夾雜着刺鼻魚腥味的茫茫白霧升騰而起,将整片海域連帶着兩人都給一起吞沒進去。
等到他們面前的視野重新恢複,便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座擁有碧海、白沙的濱海小城中。
大門上寫着一行篆字:“沙洲城”。
海邊小城看起來安甯平和,人來人往,身上穿着與中原人十分相像,卻又有自己的特色。
看起來似乎是某個受赤縣神州中央王朝影響極深的海外島國。
“這似乎是一片存在于虛實之間的詭境。
有一部分真實存在于物質世界,另一部分則似乎延伸到了蜃景或者夢境。
也不能排除這裏是屬于某個【内景天地】的一部分,跟我們手裏的【落珠小境】有些像。隻不過”
凰妩伸手撥弄了一下眼前的空氣,眼前的景象就像水波一樣蕩漾開來,絲絲縷縷的白霧化作氣旋。
等将手收回時,眼前的景象又重新恢複原樣。
但就在這虛實交替中,白霧中若隐若現的,不知是根須還是觸手一樣的詭東西,讓他們不禁皺起了眉頭。
真人的【内景天地】本應是一方淨土。
但這裏卻似乎比那已經被【殺生樹】,持續污染了幾千年的大千世界,活化程度還要高!
随即,他們就被路邊一家茶館裏傳出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個瘸腿的白發老頭,正在眉飛色舞地給幾個孩子講着故事:
“話說,那一天日月無光,天地變色,咱們沙洲的‘鎮淵軍’爲了阻擋妖魔,用人山人海鑄造起了一條血肉的防線。
一寸山河一寸血,對那些妖魔寸步不讓。
但那些能将我人族、海族甚至是神龍都變成血肉傀儡,供自己驅策的‘蟹奴’,依舊是數不勝數。
它們不斷地從歸墟底部湧出來,聯合在一起簡直比能摧毀一切的海嘯還要可怕。
你們看到沒有,我這條腿上的傷就是在那場大戰裏留下的。
當年一起經曆過那場大戰的老兄弟,到今天已經隻剩下老頭子我自個兒喽,你們的父輩都沒人經曆過那場大戰呢。”
圍在他身邊認真聽故事的幾個孩子,純真的眼睛中都不由充滿了崇拜之情。
看着他那條醜陋的瘸腿,恨不得搶過來安到自己的身上,似乎這便是英雄的證明。
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聽後面大戰的結局,忍不住催促道:
“柳爺爺,然後呢?你繼續講啊,快給我們說說後面到底怎麽樣了?”
旁邊卻有他的玩伴對他做了鬼臉,嘲笑道:
“胖墩,你可真笨!後面當然是我們沙洲大獲全勝,把那些該死的妖魔全都趕回了老家了啊。
不然,這沙洲城中不就到處都是妖魔了嗎?
我們哪有可能好端端地在這裏聽故事?
柳爺爺,您說對不對?”
臉上一副驕傲至極,快來誇獎我的樣子。
說着還抓起桌上一隻甜美多汁的羊肉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幸福地吞咽了下去。
那瘸腿老頭笑了笑正要回答,身後的雅間裏忽然有食客喊了一聲:
“老柳,過來一下!”
“孩子們都去玩兒吧,好好讀書、練武,沙洲的未來都在你們的肩上。
老頭子要幹活了。”
柳老頭面色慈祥地給他們一人塞了一隻香噴噴的羊肉包子,便拖着一條瘸腿,扭頭走進了雅間。
一群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出茶館,口中還在“嘿嘿哈嘿”地模仿着不知道從哪裏看來的小兵法。
“等我長大了,也要做一個像林爺爺那樣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我也一樣,到時候我要走出沙州城,仗劍走天涯。
等練成了本事,便由我來保護沙州城的父老鄉親,還有我家隔壁的小花。”
“羞羞羞,才這麽小的人就想着娶媳婦。”
“.”
一群孩子懷揣着美好的夢想,打打鬧鬧地不一會兒便跑遠了。
到目前爲止,這似乎都是一個正義戰勝邪惡,人類戰勝妖魔的勵志故事。
和城中祥和的氛圍如出一轍。
初來乍到的王遠和凰妩,下意識地也是如此認爲。
“幾十年前這裏被‘蟹奴’入侵?這是某種妖魔?”
他們知道正常的“蟹奴”,其實是一種寄生在螃蟹身上的藤壺類生物,在大海中并不稀奇。
蟹奴的幼蟲在寄生之後會分出許多枝狀的細管,慢慢占據螃蟹的身體,吸收螃蟹體内的營養物質供其生長發育。
最終将螃蟹吃成一具沒有自我意識的空殼,徹底淪爲蟹奴的傀儡。
與其叫它們“蟹奴”,還不如稱呼螃蟹爲“奴蟹”。
更可怕的是,據說被寄生後的雄性螃蟹,會在合适的時候被“蟹奴”強制改變性别,變成會照顧卵的雌性。
既然給那妖魔起名叫“蟹奴”,他們對那老頭口中的妖魔自然十分感興趣。
有些好奇,這些人靠着兵法到底是怎麽能戰勝這種防不勝防的危險妖魔?
按照那柳老頭的描述,這蟹奴有些像曾經接觸過的【詭仙·寄生殼】,似乎還是一整個龐大的族群。
特别是在産生了規模效應之後,要比單打獨鬥的【寄生殼】還要恐怖無數倍。
這種寄生的能力在面對人類時,最厲害的可不是奪取别人苦苦修行的武力,然後用人海戰術将對手淹沒。
而是在于可以悄無聲息地便将一城、一國的高層取而代之,從内部将一個國家給一點點“和平演化”掉!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
“這同樣是從歸墟中爬出來的‘蟹奴’,跟剛剛那人吆喝的【女醜之屍】有什麽關聯嗎?”
正在這個時候。
從雅間裏傳出來的對話聲,打斷了他們準備離去的腳步。
聲音依舊屬于那瘸腿老頭,卻再也沒有方才在孩子面前的慷慨激昂,反倒奴顔婢膝,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滿是谄媚道:
“老奴給大爺請安,不知您有什麽吩咐?”
王遠的目光一厲,瞬間便透牆而過。
看到那位曾經保衛了沙洲城的“英雄”,像是被人打斷了骨頭一樣卑微地匍匐在地。
似乎他瘸的不是腿骨,而是那根屬于人的脊梁骨。
正在品茶的食客,表面看起來是個衣着光鮮的中年人,但在他的後腦上,卻分明生着一隻不斷蠕動的肉瘤。
上面還長着眼睛、嘴巴、觸手,死死盤踞在這人的腦袋上。
目送窗外那群打打鬧鬧的孩子漸漸走遠,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香茶:
“柳老頭你做的不錯。
這心情愉悅,對未來充滿了希望的人肉,才最爲細嫩好吃。
這沙州城中所有給我族放牧宿體和兩腳羊的人倌裏面,便當屬你老柳的手藝最是不凡啊,哈哈哈”
顯然,哪有什麽無名的英雄?哪有什麽人類戰勝妖魔的太平盛世?
有的隻是一隻.即将被一點點吃空的“奴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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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